这天宫圣境里倒不似山下之守卫森严,估摸是因着山势险峻等闲人上不得,便无此安排。三人一路亭台楼阁的行来,只遇上零星几个收拾洒扫的仆役,连个引路的小幺儿都没有。
古老倌带着两人越走越深,两人先还各处景致看得稀奇,待得走了几盏茶的功夫都没走到地方,不免有些生疑。
黄蓉手上已悄悄运劲,在一处转角时突赶上两步,一掌压在古老倌的侧颈要害处,喝问道:「老先生莫非要将我二人一路引到地牢里?怎地这许久都没到地方!」
古老倌压根没有防备,回过神来叫屈道:「冤枉啊黄女侠!小老儿岂敢有此等居心,这天宫圣境本就有这般大!方才来人告诉我圣女在圣坛那边等着,此乃是我教重地,自然在后头更远处。」
黄蓉道:「既是重地,圣女为何要在那儿等我们?」
古老倌也有些摸不准自家姐姐的用意,只瞄了瞄一旁的欧阳溯,含糊道:「……许是想带欧阳兄弟看看我教圣物。」
黄蓉道:「你越说越离谱了,既是圣物又怎会随意拿给我们外人来看?」
古老倌嘟囔道:「养了三十年的蛊还不是说送人就送人了,想必她心里很中意欧阳兄弟罢。再者,我教圣物非是寻常珍宝,便是有心人想盗也是盗不走的。」
黄蓉心里疑窦重重,但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
三人复又前行,从角门拐出,穿过一片山水庭园,又过几处游廊,最后终于到了一座大殿之前。只见这宫殿古朴拙致,同前边那些奢华靡丽的殿宇完全是两种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处殿外也无人守备,门倒是掩着,古老倌也不叩门道扰,上手就推开那门,道:「快些进来罢!圣女定是等急了。」
二人随着他转进,只觉眼前一片红耀耀的光影闪动,定睛看时,才发现这殿中空空荡荡,四面八方都大敞着窗户,只居中一个八边方形的高台,玄黑的色,辨不出是何质地筑就,层层叠叠地堆作塔状,看不清内里,只一团明亮的焰火烈烈地燃在其上。
二人再一转眼,就见一窈窕佳人立在一旁,黄蓉见这女子盛妆打扮,一袭曳地红裙,奢华繁复,迤逦端丽,本是清雅的长相,倒教这红衬出十足的艳,身姿婀娜,倒也瞧不出是否比自己妖娆些。
这女子见了欧阳溯便面露喜色,婷婷袅袅地走过来,笑道:「你长高了些,许久未见,可想我了未?」
欧阳溯素知这女子言语直白、行止大胆,倒不敢避开惹她不愉,先只一揖,将将止住了她趋近的脚步,道:「圣女,久已未见,你还是这般端容姿丽。」
那女子便掩嘴咯咯地笑,道:「你也还是这般小嘴儿抹蜜。」说着又喜不自胜地上手抚她的脸,续道,「……也长大了,甚好!」
黄蓉被晾在一旁,只觉这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十分碍眼,眼见着那女子将要投身入怀了,欧阳溯却殊无反应,便忍不住出手将她往后扯了一把,扯的欧阳溯退了一步,避过了那女子扑来的娇躯。
那女子搂了个空,略觉不悦,抬起头来待要斥这横插一脚的人一句,却见了黄蓉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不免一呆,又瞧见黄蓉梳的妇人髻,愣愣道:「这是你新讨的老婆?」
欧阳溯忙解释道:「这位是我蓉姐姐。」谁知黄蓉却瞪她一眼,直教她摸不着头脑。
那女子看看欧阳溯又看看黄蓉,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冤家不是个省油的,来同我相好还带了个添头!」不等欧阳溯解释便又道,「不过她也很美,吾心甚喜……虽然头次我只想同你一个人好,但若你非要她一起,倒也不是不行。」说着竟又径自伸手欲去抚黄蓉的脸。
欧阳溯真叫个目瞪口呆,忙将她手拦下来,叫道:「圣女大人!你怎地还觊觎起我的蓉姐姐了!」
黄蓉也是被这女子一番话雷得不清,几乎怀疑自己听岔了。
「灵樨,叫我灵樨。」灵樨圣女见抚黄蓉不成,便又转头去揉搓欧阳溯的小脸儿,这一回黄蓉正自呆愣,倒没来得及解救她于爪下。
原来灵樨圣女见这少妇千里迢迢陪欧阳溯来得南疆,又神情举止颇为亲密,便觉二人即便不是夫妻也定有些首尾,她是风流窝子里打转的人物,是以看见个什么都往此上联想,便听她啐道:「你这人好没良心,我见你俩感情不同一般,因着我中意你,便忍下你这相好,愿意三人同处,你竟还这般拈酸吃醋!」
欧阳溯简直要被她这颠倒黑白给气笑了,嗤道:「我看分明是你见了我蓉姐姐的美色,想要借机一亲芳泽!」
「她是极美,可能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了……」灵樨圣女说着又小声自语道,「唔,芷仙祭司或可一较,可惜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又回转了话头,「总之,我私心里还是更欢喜你些,我许久前夸过你的,那可都是真心话,还给了你我的宝贝蛊儿,我待你这样好,你可别这般拿张做致的……」
黄蓉见二人越说越不像个样,忙将话引回来,道:「圣女既然愿意待溯儿好,便该早些解了她身上的蛊才是。」
灵樨圣女笑盈盈地转头看她,见她捧着一束粉白蔷薇,人面蔷薇相映衬,倒不知是花美还是人更美,忍不住挪步过去,这下倒没唐突地去抚黄蓉,只将纤指在那花儿上拂了拂,施施然道:「这位……蓉妹妹说得有理,但我这蛊儿可是无须解的。你们这一路上,阿古没同你们提过么?」她说着四下看了看,发现古老倌已不见了踪影。原来他早趁着三人碰面的功夫溜去了门外,只怕闹出些争风吃醋的风波来牵连了自己。
黄蓉面露古怪地看她一眼,暗想这灵樨圣女面容娇俏,煞是一副二八少女的长相,倒管自个儿叫起了妹妹,但她又身段姣好,一身妖娆气质,确实非是一般少女,且她竟管古老倌作「阿古」……
黄蓉收回思绪,答道:「老先生倒是提过此蛊乃是至圣之物,珍贵非比寻常,但溯儿日日呕血,单是今早便又发作了一次。」
灵樨圣女道:「这是自然,此蛊一旦发作,便要同母蛊亲近,若是未得母蛊,自然日日作动不息,母蛊在我这里,她只需离我近些,自然便好了。说来,她这般年纪,发作倒是早了些,我原想的是还需再过上三二年……莫不是之前受了内伤引动了蛊儿?」
欧黄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在想,她这话说离她近些,却又是怎么个近法?莫非这蛊是教欧阳溯要一辈子不能离得她身么?
灵樨圣女见她二人未答,有些心急,手已经摸上欧阳溯的身,担忧道:「可是好全了么?」
欧阳溯被她东看西看,摸得浑身不自在,见她又似是要摸腕探脉,下意识一避,又怕自己这躲闪动作惹了这圣女不悦,反手握住她道:「已是好全了,无碍的。」她性命如今在人手上,倒不敢反抗太过。
灵樨圣女被她握着手,一点没觉有被冒犯,反而喜道:「你肯同我亲近啦?」又道,「你好了便好,若是还有不舒服的,我替你叫芷仙祭司来瞧瞧,这全宫上下没有她治愈不好的。」
欧阳溯见她温言软语,关心情切,倒不好意思太过冷漠,只答道:「好。」
一旁的黄蓉见她二人如此,忍不住打岔道:「她内伤早便好了,只不知这蛊到底如何处置?圣女说离你近些便好,倒不知是怎般治法?莫非溯儿以后便都要留在你教中了?」
灵樨圣女听她此言,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阵,直看得黄蓉不明所以,方道:「倒也不用一直拘在此处,待我为她调理一阵,这蛊的效力发散开来,自然化去。」
有这当口,欧阳溯早便已撒开了手去,又立回黄蓉身旁,道:「如此,便要在贵教叨扰一二了。」
「不叨扰,你在此,我欢喜得很。」说着,灵樨圣女又冲外喊道,「阿古,阿古!」
那古老倌知道自家姐姐见了这二人定有一番安排,一直便候在门外,见她叫起,忙殷勤地进来,道:「圣女有何吩咐?」
「你替阿溯和蓉妹妹安置下行李,就安排住我院里。」
古老倌听言,应下去了。这一头欧阳溯听她称呼,方想起竟一直未同这灵樨圣女互通姓名,忙厮见一番。灵樨圣女听她二人姓名,又知她二人各自大有来头,却无甚所谓,见这厢事毕,只欢欢喜喜拉着她二人手,领她们看这圣火教中的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