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歌 第16章 第十六章

结果枪没练成。

她们饭吃到一半收到绫红鱼的通知，前往会议室集合。

叶由走在路上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饭盘里那两块肉，她没吃饱，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棵蔫了吧唧的植物。

“算加班，两倍工资！”银蛇安慰她。

叶由精神焕发，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少吃两口饭算什么，半小时两倍工资够她多吃好几块肉了，赚啊！

她们是最晚到达会议室的，长桌一端，绫红鱼面前一个小型投影光屏，她手指很快速地在上面点着，看起来是找资料，蜘蛛抱着两把刀望着天花板发呆，旁边是个上半身比桌面高出一大截的铁皮机器人。

“来了？”绫红鱼注意到门，对她们笑笑，“坐。”

叶由和银蛇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蜘蛛的视线移下来，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机器人热情地举起比她大腿还长的胳膊：“嗨！”

它体型相当有压迫感，可浑身上下都圆滚滚的，脑袋是桶状的，身体也是，组合在一起像是个满脸写着“我不可爱我很凶”的大铁罐，叶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监控头、清洁机器人、数据记录机器人……下次对方真的操作个机甲从天而降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见人到齐了，绫红鱼指尖双击，本来只有电脑屏幕大小的投影光屏迅速占据半张桌子，灯贴心地被调整成相应的模式，蓝色荧光在稍显昏暗的屋子里静静浮动着。

“抱歉在午休时间把大家叫过来，”她正色，“局里有突发任务，一艘科考船将于一周后前往死海进行考察，你们需要登上那艘船。”

随着她的话语，光屏也跟着变化起来。

船舶的透视图迅速展开，船上有四层，地下两层，它平稳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然后缩小成地图上一个拳头大的点，在滨海区的港口位置闪了两下，这里是出发点，虚线画出来的航道一路延伸至大洋中间的死海，是终点。

“怎么海上的任务也交给我们来啊，”银蛇抱怨，她不太喜欢水。

说到这个，绫红鱼也无奈：“那块虽然属于公共管辖区，但我们离得最近，推来推去就落在第四区头上了。”

“这艘船怎么了吗？”叶由问。

绫红鱼点了下光屏，立体地图被一张申请表替代，可以看到上面有船型、人员数目、赞助商等等信息。

她一边放大一边解说道：“私人船只，发起人是一个企业家，出航目的报备的是科考，但船上设备的数量和功能不太符合常规规模，再加上资金来源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独立研究所，我们怀疑这艘船的出航另有目的。”

“您怀疑船上有苏醒者和异常生物存在？”蜘蛛询问。

如果不是涉及特殊力量，这种探查型的任务一般会交给普通外勤部。

“是，”绫红鱼颔首，“他们所携带的设备里有一台规模较大的熵反应仪。”

培训到一半就被拉来开会的叶由对这个陌生的词汇很茫然，衣角忽然被拉了拉，紧接着手里被塞了个小仪器，长方形，带个短天线，造型有点像盖革计数器，屏幕上现在显示为0。

银蛇小声和她解释：“遇到那种东西，数字会上升。”

哦——叶由恍然大悟，简单来说就是探测器，遇到苏醒者和异常生物时，数值会出现波动。

绫红鱼欣慰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这才继续说下去：“此外，我还派人调查了下那家研究所的资金流动。”

光图再次变化，这次是一系列电子账单，抬头都是未来科技研究所，有一些采购设备、补充材料的零散项目，不超过五位数，唯独三月前有一笔高达七位数的支出，备注仅仅暧昧不明地写了五个字：必要的资源。

绫红鱼点开它，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沉声道：“我没有查到这笔资金的去处。”

电子时代，任何交易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找不到下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没有走合法途径；第二，有人抹去了相关信息。

花钱必然是买东西，信息不愿意公开，其中必然有猫腻，明明是“必要的”，却风平浪静地过了三月，又突然安排科考船支出航，两者之间的联系不能不让人多想。

“接下来是人员配置，”视线扫过鸦雀无声的会议室，绫红鱼开口道：“执行任务的主要人员是银蛇和叶由，你们上船调查，小鬼辅助，蜘蛛负责在海上进行接应。”

“我吗？”叶由意外，她培训都没结束，还以为这次任务自己顶多当个后勤呢。

“蜘蛛的能力比较适合正面冲突，此次任务主要是潜入打探消息，你刚加入，还没……”绫红鱼诡异地停顿了下，继续道，“还没形成那套执法人员的习惯，正好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说得委婉，叶由自动翻译了下——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大学生清澈而愚蠢的气息。

培训做到一半就被委以重任，她感受到了所谓人员紧缺的急迫性。

绫红鱼：“船上多半采用的是独立的内部网，夏娃无法介入，小鬼会将意识上传到小型机器人跟你们一起上船，上去以后你们找下任何联网的设备接上就行了，离开时记得回收。”

银蛇吹了个口哨：“请多指教~”

“包在我身上！”小鬼的声音听起来是迫不及待想大显身手了。

绫红鱼敲了敲桌面：“本次任务的目标是调查科考船的真正目的，如果是非法活动，控制局面、依法逮捕，你们拥有豁免权，必要时可以造成一定程度的伤亡，如果无事发生，隐藏好自己身份就行。”

“考虑到任务期间的你们会处于失联状态，这次行动可以随机应变，根据船上情况自行决定处理方式，但请别忘记局里的首要准则——”

“首要准则是什么？”叶由悄悄问银蛇。

“‘宁可不做，不可出错’。”银蛇悄悄回答她。

“……这好像不太符合红姐的观念？”

“要不这活怎么会落到咱们第五队身上呢。”

两个人窃窃私语地咬耳朵。

绫红鱼清咳一声算是提醒，她装作没听见：“官方执法人员的直接介入容易打草惊蛇，走漏消息，因此，本次任务需要你们伪装身份，潜入目标区域。”

叶由正襟危坐，顺着话题问道：“我们具体需要伪装成什么身份？”

绫红鱼答：“海洋生物学家。”

哦……啊？！叶由猛地瞪大眼睛，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天知道，她连海边都没去过几次，挖空脑子也只能吟一句大海啊你真蓝——这简直就像让一个旱鸭子去深潜！

“大家对这方面有什么了解吗？”绫红鱼询问地扫视过来。

叶由干巴巴地说：“龙虾生蚝大扇贝。”

银蛇自然无比地接上：“海参鲍鱼皮皮虾！”

绫红鱼：“……”

自己在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她扶额，无奈地说道，“让蜘蛛给你们准备点儿资料吧，还有一周时间，能背多少是多少。”

蜘蛛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冷淡道：“今天晚上十二点前给你们。”

要命了！两个人的表情同步垮下来了。

拥有一颗电子大脑的小鬼恶魔低语：“做改造手术只要一晚上哦~”

叶由可耻地动心了。

“行了，无事就散会吧，”绫红鱼摆摆手，光屏暗掉的一瞬间，灯也亮起来，“叶由，你留一下。”

啊？怎么上班第一天就被领导约谈？她心里茫然，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对方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信纸和一个信封。

旁边的银蛇露出了然的目光。

“别紧张。”绫红鱼把东西递过来，冲叶由笑笑，“老规矩了，入队的新人在第一次出任务前都要准备一封遗书。”

原来是这个，叶由松了口气，可问题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能给她收拾遗物的亲朋好友啊，话说如果烧掉的话，可以托梦到原来的世界里吗？感觉不太科学啊……不对，怎么还在说科学。

好吧，不管是精神病还是芯片，也不能说不科学。

“你拿回去慢慢写嘛，”银蛇见她盯着空纸发呆，以为她在思考，在她耳旁碎碎念着，“放心啊！前辈很有道德的！绝对不会半夜偷偷溜去你家拆开来看！”

重点不是这个。

原主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她的亲朋好友也不在这个世界里。

那张薄薄的信封被交到手里的时候，叶由有一瞬间的恍惚，慕清妍对她交朋友的标准非常严格，换而言之，她其实也没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如果有人会拿到她的遗书，那个最亲密的人……大概还会是慕清妍本人吧。

她有什么话想对慕清妍说的吗？

叶由不知道。

在穿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避免自己去想她。

但这时候只是轻巧地提到这个名字，那张熟悉的脸就自动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眉目淡而雅致，常常盘着一丝不苟的黑色长发，露出天鹅似的脖颈。

慕清妍保养得很好，四十余年的岁月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永远优雅从容，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常常变脸色。

她无数次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对方强迫症的产物呢？因为在那代人看来，结婚生子是一个流程，于是她出现了。

叶由有时候想气她，会故意打破她划下的那条线。

但这一次不是故意的。

她有时候会想打破死亡那条线，会残忍而又痛快地想让慕清妍解剖她的尸体。

但到底只是想想而已。

叶由对着空白的信纸发呆，一想就想了一周。

……

训练、背书、准备，短暂而充实的一周过去，之前来刺杀她的组织也没动静，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在做其他打算，没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她忙得团团转，压根没空去思考遗书内容，这属于**，而且是很重要的**，其他人也没来催她。

很快来到出航当天。

港口有一座灰扑扑的灯塔，她们要等的船就停泊在码头。

叶由穿了身高领打底加白大褂，双手插兜，面容和平时只有一两分相似，她为了配合身份，还装模作样戴了个平光镜，黑眸幽深，胸前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路洋，海洋生物学家。

木板和船相接的那头有点翘起，踩下去时轻微下跌，发色和瞳色都做了修改的银蛇跟在她旁边，一本正经地提醒：“路教授，注意脚下。”

肩上的猫头鹰欢快地扑腾起来：“注意脚下！注意脚下！”

“……”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过来了，叶由投去警告的一瞥：你是猫头鹰，不是鹦鹉！

猫头鹰乖巧地落下来，无辜歪头。

叶由心累。

设定上，她是个家里很有钱的教授，功名利禄都如过眼云烟，自己造了个研究所，埋头研究，自娱自乐，几乎不和外界打交道，而白磷——银蛇是她的表妹兼助手，这一次来是应未来科技研究所的公开招募来的。

有夏娃在，冒名顶替很容易——实际上真正的路教授和白助手这会儿不知道在哪躺着呢。

“欢迎您的到来，路教授。”负责核验身份的人双手将名牌递给她。

叶由接过后踏上甲板，咸湿的风迎面而来，她抬头看去，一艘白色大船在茫茫海雾里安静停泊着，一侧印着古老而斑驳的奥夫兰多几个字。

这就是接下来的半个月要待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