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神沐浴的世界,此梦想终结燃烧自由的罪恶王城,为何从始至终吝啬他的光芒!吾等降临者自踏入城邦那一刻起,就从未幻想退却,吾等赤诚,追求正义,汝等毕生都应蜷曲在吾的阴影下,呵呵,跪下!无知的杂种!现在屹立世界之巅的乃是……”
苏洇昼拽着男孩书包背带就走。
“最伟大的黑暗之王哟!”被拖着走白途仍然不忘摆出帅气的姿势说完台词。
苏洇昼深感头疼。
这个家伙不知道几点才睡下去,本来就起得晚,还一个劲赖床,洗漱对着镜子叽里咕噜说一大堆,临走前发现身份证丢了,好不容易收拾完,又开始对着穿衣镜大喊大叫。
白途住在家里有保姆和教授叫起床,但这里没有,苏洇昼经常出差,不一定能提供每日叫醒服务,白途是该学会独立了。
进了电梯,白途还在对着门摆动作。
他出门换了身水蓝色水手服短袖衬衣和米白色短裤,一双纯白的袜子和小球鞋,白家富养的孩子,比一般男孩都精致,但搭在这个身高的白途身上像正太套装。
教授师母很会给白途准备衣服,从小到大,每一套都很适合白途,可爱但又不会觉得甜得突兀。
“是命运!是逃不脱的宿命!”
“安静一点。”
苏洇昼摁住白途躁动的脑袋。
“遵命苏大人!”白途立刻安分了。
苏洇昼驾车上路,前往白途的新学校也是他的母校静湳大学。
教授师母教理科,白途也是理科生,最擅长的科目是数学,最差的科目是语文。
他明明出口成章,每天长篇大论地喊着那形容词堆砌的台词,慷慨激昂地喊出最富有情感的口号,无时无刻不在创新,拥有无数奇思妙想,按正常人的思维,白途该擅长语文才对。
苏洇昼最开始也这么认为,直到看了白途的作文。
咒语一样的奇妙字体洋洋洒洒写满了作文纸,还超出一大段,在最底下的空白处用蚂蚁一样小的字勉强写了结尾,还是带着省略号的结尾,说明他还没写完,是作文纸限制了他的发挥。
那作文题目叫“论时势造人与人造时势”,一篇简单的议论文,白途的材料论证都取材自同一个人名,内容简直跟玄幻小说一样,后来才知道这人名是他编造的,他真在写玄幻小说。
据教授说,白途是整个高中部的大名人,因为他的中二病和作文,很多学生包括老师都是他的书迷,每次考语文监考老师就站他后面憋着笑追文。
某种意义上来说,白途的确很擅长语文,只是不适合升学考试而已。
静湳大学是更侧重文科的大学,理科也不差,但更多人报考是因为文科出名,白途的分数正好卡在静大线上,加上需要人照顾,就选择了苏洇昼所在的静湳市。
他报的专业是农学,仅仅是因为他自述可以和植物对话。
这种荒谬的理由,也就只有宠孩子没个度的教授师母能同意了。
白教授并不需要白途功成名就,以白家累积的资产,足够成千上万个白途富裕一辈子。
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孙子,当然更希望他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就导致了白途小孩子一样的性格。
苏洇昼对白途报考的专业没什么意见,理性地说,这个专业不差,不至于毕业之后吃不上饭,毕竟吃不上还能自己种,知道哪些东西能吃,感性地说,他也是希望白途随心所欲的大人之一。
已接近傍晚下班的时间,来来往往都是搬东西的劳苦学长,排队报到的人少了很多。
白途不断被社团招新的学姐拦住,一个个自来熟地揽着他的肩膀,一边揉他的脸一边诱骗,时不时把其他蠢蠢欲动的社团贬得一文不值。
苏洇昼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长了一张冷漠脸,没人敢对他肆无忌惮,但白途明显长着一张任人宰割的脸。
“小学弟累不累呀?是本地人吗?要不要加入我们女仆咖啡厅呀?女孩子特别多哦~超级超级可爱哒!”
“累呀,好累啊,吾一大早就从天际赶路过来,姐姐,你知道夕阳画和爆炸云的边际线吗?就是人类和异种人的交界大门,在人类永远碰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异能大街,街上也有女仆咖啡厅,那是湘西赶尸人开的店,女仆都是死掉的男孩子扮的,蓝绿色的腿,裙子特别特别破……”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
苏洇昼在学姐们茫然的表情中拎着胡言乱语的白途就走。
混在人群里,白途嘿嘿笑了一会儿,没再继续犯病,拉他的衣摆紧跟身侧,好奇地仰着脑袋问:“苏卿,为什么要招男生进女仆咖啡厅啊?”
“你长得不一样。”
“莫非她们看穿了本王的伪装!?”
“……”苏洇昼无奈,“只是觉得你可爱而已。”
白途莫名松了口气:“那就好,没被发现就好,吾还指望多过一阵子平民生活呢。”
“黑暗之王?”
“Nooo——是,最——伟大!黑暗之王!”
“嗯,知道了。”
走到农院报到点,苏洇昼拎着他后领的手顺势往上揉了揉那头软软的毛发,轻轻一推:“去报到。我在这等你。少闲聊。早点结束去吃饭。”
“遵命!”
白途蹦跶着跑远了。
苏洇昼站在树荫下,视线追逐那道小小的身影穿入人海,身边的人都太高大,把白途彻底淹没了。但是,他的声音永远能证明他的存在。
“质疑吾的年龄?真是荒唐!身份证上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还能怀疑吾……吾是什么黑暗之王?为了潜入人类社会弄来的假证?”
接待的学长一脸震惊,然后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哈哈不好意思小学弟哈哈,你为什么要报农学啊?你这天赋该报隔壁静戏啊。”
白途满脸认真:“艺术就是种地啊!”
“啊!你好可爱啊!白途对吧?可以加个好友吗?交个朋友好吧?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可以联系学长学姐哦。欢迎加入农院大家庭。”
“哇!善良的天人。”白途掏出手机扫学长的码,突然切换语言库,“谢谢学长!学长世界第一帅!”
“好好好,哈哈。”学长被逗得乐不可支,“好啦,拿好你的身份证和校园卡,别弄丢哦,进一下你们班的群和农学大群,进群后扫码填一下个人资料,不懂的可以私聊我,学姐等下带你去领军训的衣服,你们新生明天早上八点集合别迟到哦。”
“这样就好了?”
“对呀,这都要归功于计算机系的许大佬,线上服务给我们省了很多麻烦,哈哈,其实是人数太多我们没办法面面俱到只好求助许大佬啦,那些零碎的事情都在小程序里,需要你们自己去办,当然,我们校园里到处都是志愿者,不懂的随便问。”
“原来如此……二十一世纪之高科技竟深入至此,沃德大陆果真是一片沃土,人才济济……唔,吾,吾也不能懈怠啊……”白途思索着,突然大叫,“学长!怎么申请创建社团!”
“啊?”
“我想建立教……不是,社团!”
“嗯?你想创什么社?”
“最伟大黑暗之王信徒社!”
“啊?”
苏洇昼面无表情拎起白途后衣领:“不好意思,他思维方式有点奇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带他去领衣服,不用带路。”
在路人和学长迷惑的目光中,被拖着走的白途张牙舞爪:“苏卿!吾的复族大业!”
“下次再复,别耽误别人时间。”
“要是没有教会,吾的信徒会迷路!”
苏洇昼拎着他远离人群,无奈哄道:“大王,相信你的信徒。至少我不会迷路。”
白途猛地仰头看他,难以置信的眼神,嘴巴慢慢张大,深吸一口气:“汝言可真?”他点点头,白途爆发出大笑,高举双手,“苏卿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吾暗夜一族分崩离析,竟还有残余信徒追随吾……苏卿!”
苏洇昼几不可见地挑了下左眉,刻意挖坑道:“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不是学长?”
白途严肃地摇头:“学长是男生,苏卿是老男人。”
“非加个老字?”
“他们说苏卿是孤独的老男人。还有,苏卿大吾十三岁!吾都叫叔叔了,苏卿还不老吗?”
“嗯……好。”
苏洇昼无话可说。
他对称谓和年龄调侃没什么意见,但有的事要有对比才会触人心弦,在感慨白途才十七岁时,他也会想到不成熟的自己居然已经这个年纪了。
苏洇昼对静大熟悉,很快就领好东西,群里暂时没别的活动,于是他们先回了公寓,准备晚点再出去吃饭,为了庆祝开学,也可以说是最后一个开心的夜晚,苏洇昼订了家昂贵的餐厅。
他洗完澡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往手腕喷了点清淡的日常香水,白途突然撞了两下门。
这是白途特有的敲门方式——用脑门撞。
一打开门,白途就跟老鼠一样从他身边钻到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苏洇昼扶着门把看他:“怎么了?”
“苏卿真是世界上最小气的老男人。”
“嗯?”
白途沉默地盯着他。
苏洇昼疑惑地蹙起眉头。
“对不起!”白途忽然闭上眼大喊。
“为什么?”
“你生气了。”
苏洇昼非常不解,怀疑自己是真年纪大跟不上小孩子的脑回路了:“没有。”
“你有。”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吾一直说你老,吾还叫你叔叔。”
“……”苏洇昼被气笑了,“我不会因为这种没意义的事情生气。”
白途愣了一下,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呆呆地问:“吾说的话没意义吗?”
“是调侃年龄的事情没意义,你可以理解为,我不在意被调侃年龄。”
“换作别人也一样吗?”
“嗯。”
白途又沉默了。自下而上的目光锐利而显得楚楚可怜,像开满花的桃枝扫过脸上每一块肌肤。
苏洇昼静静等他说话。
等了一会儿,白途藏起半只眼睛,细声问:“那苏卿希望吾怎么叫你?”
“都好。”
“叔叔?”
“嗯。”
“哥哥。”
“嗯。”
白途突然指着他大笑道:“破绽!苏洇昼!你眨眼了!”
苏洇昼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苏卿是大傻瓜!”
白途欢喜地大喊着跑出了门,像个神经病。
“……”
苏洇昼头疼地叹出一口气。
虽然没办法承认他眨了眼,但白教授说得对,白途是个很神经质的人,凡是个正常人都想用一句“有病”来评价他。每天精力充沛,大喜大悲,以自我为中心,总说些无厘头的话,不知道是童真还是幻想。
但说到底不惹人,至少不惹他厌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