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 第1章 第 1 章

我在下午的讲座上遇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哥。

下午的讲座是一个社会学科的讲座，讲座人是来自中科大的院士，讲中国美学和声光学的关系。我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我本来有点文青情节，想知道这种纯理工科的怎么和文学结合起来。没想到去了现场却大失所望。院士照着满屏的PPT文字念，没有一点抑扬顿挫，台下瞌睡连连。我察觉到身旁坐着的小哥也有点这样，便和他攀谈起来。

他说他叫宋隐，来自地质所，学地质勘察，今年研二。他对这样的讲座不感兴趣，奈何每个系都有听课指标，这次轮到他当观众，他只好来了。

我说我叫刘萌，小时候同学给我取绰号“流氓”。你的名字好文艺，和地质所给人的刻板印象一点不符合。

他笑了笑，有些腼腆，说家里人取的，生下来时候算命先生说名字里最好带个“银”，但父母觉得太直白，就换成谐音的“隐”。

他这个名字和他的气质很吻合。他皮肤比较白，戴一金属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言谈举止也比较沉稳。他问我是学什么的，我说我是学机械的。他的眼镜差点掉下来，说学机械的女生好少。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物以稀为贵。

后面半场我什么都没听，一直和他低头窃窃私语。我身边没有搞地质勘察的，我对这个专业很好奇。我上大学时候最想填的志愿是考古专业，我很享受、很喜欢蹲在土里单纯地挖挖扫扫的工作，我一点不觉得那个枯燥，反而觉得能沉浸地做一件事是很幸福的事儿。但是我是学理的，考古是文科，据说入学还要考画画，而我完全不懂画画，只好作罢。但是但凡听到和挖土相关的专业，我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比如这位宋隐小哥的地质勘察。

那个下午我问了很多白痴的问题，比如地质勘察是做啥的，地质勘察就业如何，地质勘察毕业后能拿多少钱……我问的问题很现实，毕竟我也研二了，马上就要找工作了，机械的女生找工作比较难，现实让我变得现实。

但是宋隐好像不太在乎这些，他的兴趣都展现在学术科研方面。他说他还想在所里继续攻读博士，如果不成功，也就想在所里直接就业。

这也比较常见。学校很多校企合作项目，导师既是学校的老师，也是公司的老板，学生毕业了继续跟着老板干的情况很常见。

我问他你老板叫什么，他本是看着我的，听见这话眼神飞快地闪躲了一下。

我当时没明白这个闪躲意味着什么，只听见他说：我的老板是个小老板，叫林某某。

——他说了小老板的全名，但是我没记住全名，只记住他姓林、三个字。他又说他们小老板是跟着施院士的。说到施院士我就知道了——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两院院士——原来他在院士团队里。

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说道，能在院士团队里都是很优秀的。

他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眼睛眯成弯弯两条横着的括号线条。

我说你本科就是A大的吗？

他耳朵渐渐红了，说，不是的。我本科是B大的。

B大是南部某985大学，也是很厉害的大学，不过离我们A大所在的北方很远。

我说：这么远，你咋想着来A大念书了？

他脸上又出现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想考来，就考研来了。

我和他说：A大没啥好的，这个城市也不好，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天有沙尘暴，秋天干得人皮肤过敏，我毕业了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我真不喜欢这里。

他还是笑，小声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很喜欢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流露出真诚的满足感。

我想起那句话，彼之砒霜汝之蜜糖，真是白菜萝卜各有所爱。

这时讲座结束了，会堂里骚动起来。我和他加了微信，说下次当观众，可以互相帮忙签到。

-

没想到没过几天，我和他又见面了。

研究生学生会在组织王者荣耀的电竞比赛，我的男朋友齐松的队伍杀进了决赛，在决赛现场我碰到了宋隐，他是研究生学生会组织部的干事，正在负责会场事宜。

我跑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对我也有印象，见到我很吃惊，说你也玩儿这游戏吗，等下要参赛？

我说我不玩儿，我男朋友玩儿。我给他指了下齐松所在的方向。

他看了眼，说，机械学院的队伍很强，呼声很高，这次有望夺冠。他一边说一边笑，眼睛又是弯弯的。

我有点喜欢他弯弯眼角的样子，问，你玩儿这游戏吗？

他说，我不太擅长玩儿游戏，平日里就和所里的小伙伴玩儿玩儿。

我说，你玩儿什么角色？

他说，我一般玩儿辅助，庄周、小鹿、刘禅这些都可以。

我说，你什么段位？

他又腼腆了一下，说，这个赛季刚上王者。

我略微吃惊，拍他肩膀，我说，宋隐你可真是低调啊，王者辅助很厉害的！下次我们一起吧，我一般玩儿伽罗，脆皮很需要辅助保护。

他略有迟疑，笑说，你男朋友呢？

我说，他是中单厉害。而且他王者50星，我只是星耀，和他匹配我很吃亏。

他说，好，下次一起。

就这样聊了几句，我要去给齐松加油，他也要去忙事情，我们就分开了。比赛的结果是我们机械学院屈居第二，输给了交运学院。齐松是队长，有点不服气，说现场给他们的手机网络有迟疑，要求重赛。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现场除了学生会的同学，也有学校的老师，大家都在场。齐松怒气冲冲地摔了耳机离开，我追了出去，余光瞄到宋隐弯腰把地上的耳机捡起来。

晚上小组队伍聚餐，齐松喝得有点多。结束后我扶着他回寝室，他趴在我肩膀骂骂咧咧。他是典型的东北大男孩，平日里阳光灿烂像个小太阳，生气起来也是直来直往藏不住心事。我知道他不服气的原因是本来他就和交运的队长黄瑞琪在球场上结下过梁子，这次屈居第二更是心里不爽。

我只能安慰他，说一场游戏，你何必那么当真。

他喝了酒，满口酒气地对我说，这是男人的事，事关面子，生死存亡，你们女人不懂。

他说了这话我就不说话了，我心里不高兴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很护着我、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但是也会大男子主义。

这会让我伤心。

大概是我的沉默提醒了他晕晕涨涨的大脑，到了他宿舍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般问，宝贝，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我什么都不懂，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宝贝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你别生气。说完一张臭嘴就要亲过来。

我一把推开他，说，你赶紧回去。

他踉踉跄跄地被我推了两步，又走回来，硬是按着我的头像个吸盘一样在我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我要被他熏死了。

他却得意洋洋地走了。

男生宿舍门口有人频频侧头——齐松总是这样，自信自由又随意霸道。我有时候也没办法。

正有些烦，一回头，瞧见宋隐正对着我笑。

-

这次轮到我不好意思了。

我说，你、你也住这栋啊？

宋隐笑着说，是啊，我也住这栋。他指了指楼上。

我说，你这么晚才回来？

他说，晚上实验室跑实验，弄完了才回来的。

我说，哦，那你们老板也挺PUSH的。

他却说，那没有，我们老板还是很好的，这个实验很重要，他和我一起跑完了才走的。

我说，哦，林老板啊？——我只记得他老板姓林。

他说，嗯，我们老板。

我点点头，想走了，忽然想起下午齐松扔耳机那一幕，转身和他说，对不起啊，我男朋友性子有点急，下午他不是针对你们工作人员的。

他倒是理解，嗯，我知道，没关系的。

我说，耳机没摔坏吧？

他说，摔坏了。

我大惊，啊？！

他忽然笑了，眼睛笑眯眯的，说，骗你的。

我收起表情，说，宋隐同学，原来你这么坏。

他也不开玩笑了，说，好了，耳机没事，我也没事。你快回去吧。要我送你吗？

我佯装生气，说，不用了。再见！

我转身就走了，他也真没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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