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 第28章 第 28 章

“许闻松！”

梦里的他喊出不属于“周如意”的名字时，现实中的他猛然惊醒。

房间内寂静漆黑，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得彻底，平日呼嚎的风声静悄悄，除了急促的呼吸，听不见半点声音。仿佛世界悄无声息地抛弃了他。

周如意张开嘴大口喘息，心颤动不止，迷茫的视线扫过一觉醒来变了天的房间，从尚未苏醒的嗓子发出一声忐忑的声音：“许闻松？”

无人应答。

周如意攥着被褥坐起来，梦里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他不禁冒出冷汗，又喊了一声：“许闻松？”

“嗯？”

走廊的挂灯被风吹动，闪进来一束光。

趴在书桌上的许闻松动了动，然后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拉开台灯，边戴眼镜边看过来，刚睡醒的嗓音低沉沙哑：“你醒了？”

周如意稍微放下心，鼻腔酸涩。和逃进松林被找回来那晚同样的孤独感漫上胸口。

许闻松借着戴眼镜悄悄打了个呵欠，对他眨了眨眼：“阿姨不久前来叫过，我看你睡得太熟，就没叫醒你……抱歉，我也睡了一小会，做噩梦了吗？”

“嗯。”

许闻松走过来，在床铺一米以外站定，对他微笑：“没事，梦都是假的。”

周如意看着许闻松毫不掩饰的疏远，硬生生被气笑了。

他怀着些许怨气，扭曲地想，许闻松很累，还要帮他忙碌，犯困不愿意回房间睡觉，也不愿意在他床上睡。明明之前随随便便和他躺一张床，随随便便说出抱着他睡觉这种话，随随便便就能看出他的不安，现在却看不出，或者是看得出但不愿靠近，自作主张地疏远他。

那晚他亲了许闻松，许闻松把熊当成他发情，早就扯平了。

他不信许闻松那晚之后才明白友谊的距离感。如果许闻松早就知道，那当初为什么要靠得那么近。让他产生依赖性后，又残忍地抽离。

他受够了被许闻松单方面钓着。

“为什么不在床上睡？”

许闻松听到这声突然的问句，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笑着说：“下午去厨房洗碗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灰了，衣服脏，而且我也没打算睡多久。”

“撒谎。”

许闻松下定决心疏离他，就会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这句就算是真话，周如意也不相信。

他定定地看着许闻松，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气愤和不安。

许闻松避开他的视线，神色如常：“没有哦。我定了闹钟，休息十五分钟起来叫你吃晚饭，现在看来闹钟应该被我不小心摁掉了，还有我衣袖上确实黑了一块。”

周如意攥紧被单，语气失落地说：“你要是继续撒谎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许闻松合上嘴，绷紧嘴角，似乎意识到不管怎么说都是徒劳，蹙起了眉头。

周如意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火气更盛，冷起脸，指着腿边的空处，训狗似的说：“坐这。”

许闻松呆呆地看着他，从眼睛里梦看出他的内心在纠结，最后获胜的是冷漠的小精灵。他摇摇头，还是前面的理由：“我说了呀，我衣服脏……”

“坐。”

周如意语气不容置疑。

“……”

许闻松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乖乖坐下来，却不敢和他对视，显而易见的心虚。

周如意掀开碍事的被子，跪了上去，趁许闻松没反应过来，张开手扑向他，强势地勾住脖子往前凑，闭上双眼贴上他的嘴唇。

许闻松呼吸停滞，身体瞬间僵硬。

周如意离开他的嘴唇，掀开眼皮，怒气冲冲道：“不就是亲了几下，至于忸怩这么久吗？我告诉你，那晚上我就是亲了你，怎么样？你开心了？心里平衡了？还是恶心？我现在再亲你几下，你是不是就要和我绝交，躲我躲到天涯海角，这辈子不见面了？”

许闻松惊得眼睛瞪大，嘴唇微张，胸脯连着锁骨上下起伏，声音激动地颤抖，语气弱得可怜：“我不想和你绝交。”

周如意有种控制欲得到满足的得意感，命令道：“那就抱我。”

许闻松愣了一秒，双手轻轻搂住他的腰。

“抱紧。”

环在腰上的手臂立即收紧。

周如意享受着这个强求来的温暖拥抱，顺着姿势跪坐在许闻松右腿上，同样抱紧他的脖子，汲取能量似的贴着颈侧一动不动。

都怪这个人让他这么缺爱。

许闻松也渐渐大胆了些，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随后忐忑地问：“Kalyan，你知道你为什么亲我吗？”

周如意没明白问句前面加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回答“好奇”这个又蠢又奇怪，还有点不负责任的词。

于是，他应了个更不负责任，但很符合一贯作风的回答：“想亲就亲。你管我。”

许闻松喉间一哽，像是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知是被逗笑还是气笑了，感慨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哼。”

许闻松笑着笑着陷入了思考。沉默片刻，他又问：“Kalyan，你觉得恶心吗？”

周如意抬头，冷嗤一声，捧起面前的脸颊，闭着眼亲了几下他的嘴唇，用行动给予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恶心吗？”

许闻松眼中水光闪烁，坚毅地摇摇头，然后巴巴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喜欢吗？”

“不知道。”

周如意才不愿意回答这种羞耻的问题。

“好。”许闻松没有强求他的回答，换了个问法，“你讨厌我像之前那样自来熟，对你进行肌肤接触吗？”

周如意看了眼腰上的手臂，没好气道：“废话。”

许闻松受到感应似的抱紧他，直白地问：“你喜欢我抱你吗？”

“不知道。”

“脸好烫。”

“啧。”

“我说我脸好烫。”

周如意狐疑地看许闻松的脸颊，台灯微弱的光照不出颜色，用手摸了摸，的确很烫。心想，这个厚脸皮也会害羞。

许闻松恢复正常之后，同样恢复了往日的肆无忌惮：“你好可爱啊。”

“……”

周如意立即缩回手，挣扎着想逃。

这回换作许闻松不依不饶了，抱着他的腰把人困住，吸猫似的蹭着他的头发，发出痴汉的声音：“你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啊。”

周如意为亲昵暗自窃喜，放不下羞耻心，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啧。”

许闻松这个人仿佛生来没有羞耻心，巴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的殷切模样，坦言道：“其实，我这段时间每隔一天就会想这样黏着你，可是你那天的样子太可怕了……”

周如意不可思议：“可怕？”

“对呀，可怕到我一直在后怕，每天都在做噩梦。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所以不敢离你太近。”

许闻松好像很害怕和朋友闹掰。

周如意非常内疚，两个人都有错的情况下许闻松在对他低声下气道歉。但他今天是为了教训许闻松才这么强硬的，绝不可能把歉意挂在嘴边，写在脸上。

他心一横，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道：“那你以后不准冷落我，不准躲着我，不准伏低做小，不准拒绝我。”

许闻松疑惑地问：“伏低做小？”

周如意懒得解释：“你语文很差？”

许闻松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不准拒绝你和不准伏低做小不算互相矛盾吗？”

“不算。”周如意像个只顾发布法令不听民声的暴君，蛮横道，“你自己找分寸。”

“哈哈哈哈……”许闻松笑得肩膀抖个不停，无奈地答应下来，“好，我自己找分寸。”

周如意继续发表暴言：“还有，你不准问我说的是不是反话，自己判断，也不准问我想不想要你抱，你想抱就抱，我又不会生气。”

“好。”许闻松歪着脑袋看他，“但是，你既然能说真话，就像现在这样，那为什么要说反话呢？”

“不准问。”周如意害臊地撇过脸，弱弱补上一句，“我会努力改的。”

许闻松笑着摇摇头：“不改也没关系，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至于你的本意，我会努力理解的。”

周如意看着许闻松，心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把石头嘴也给撞碎了：“谢谢……”

许闻松盯着他越来越烫的脸看。

周如意伸手想捂住这双亮晶晶的眼睛，但挡着眼镜，手一滑捂住了下面的嘴巴：“看什么看。”

许闻松抵着手凑过来，眼睛眨呀眨，不用猜就知道他想说“你好可爱啊”。

周如意被这副模样可爱到，手心的唇息和他的目光一样灼热，见他在咫尺之内坦荡又乖巧地看着自己，忽地生出坏心思来。

周如意合上双眼，隔着手背亲上许闻松的嘴唇。

许闻松发出一道清晰可闻的倒吸气声，猛地后退脱离他的手，连腰上的手都抽走了。

周如意心有异色地睁开眼，看到许闻松上体后仰，两手撑在身后，镜片下慌张的双眸对他的眼睛后瞬间逃开，抿起嘴唇，嗫嚅道：“我不是拒绝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有点害羞。”

周如意还是第一次看到许闻松这么害羞的样子。不免怀疑要不是自己坐在他腿上，他刚刚很有可能应激躲到床尾去了。

两人像互相追赶的正负极，其中一方越是乖顺，另一方就越是腹黑。

周如意佯装失落地垂下眼尾，从许闻松腿上坐回原本的位置：“你不喜欢直说就好了，为什么等我靠近你的时候躲开。”

“对不起。”

许闻松慌手慌脚地凑过来，双手撑在他大腿两侧，软声哄道：“我不是不喜欢，也不是躲你，是还不习惯你这样主动，所以，有点害羞，不信你可以摸我的脸。”

“不摸。”周如意往后缩，“我以后再也不会主动了。”

许闻松继续往前凑：“对不起，Kalyan，我错了，你看看我。”

“不。”

“Kalyan……”

“不。”

两人一退一进，周如意很快被困在了许闻松和床头中间，退无可退。正要寻找时机从缝中逃跑，被拎着胳膊拉了回来。

许闻松强势地扳正他的脑袋，闭上眼睛靠近，蜻蜓点水般隔着发丝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猫鼠游戏结束。该吃晚饭了吧？”

“……”

周如意被这一吻亲丢了脑子。

各自红着脸吃完晚饭，各自回屋洗澡。

周如意早早洗完澡，把房间收拾了一遍，边等待许闻松。既期待又不期待许今晚和他一起睡，虽然误会解除了，但是总是黏在一起也不太好，一个老番茄怪，一个新晋番茄怪，只会脸红爆炸。

两个房间的浴室只隔了一面墙，周如意听到隔壁的水声时断时续流了一个多小时，说明许闻松洗了很长时间。

难怪许闻松平时身上那么香，洗澡洗这么久，哪怕是石头也该浸入味了。

水声之外，周如意似乎听到了别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