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十来天,谢十三已经习惯每天中午吃完饭回来没多久就到院子里帮蜡烛挡风,期间男主人放好祭品离开后都会算好时间再回来,一次也没有在蜡烛燃尽之前出现过。
男主人私下独自生活的时候很是安静平和,偶尔有下人送食材到山上也从未责骂过,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谢十三还见过男主人的一个朋友,两人相处融洽。
对自己,对下人,对朋友,哪哪都没有问题,看来这真的是一位不做作的厚道主人家,想来应该不至于大冬天的把他扔出去吧?
观察已经足够,他觉着是时候跟男主人表明情况了。
其实他早该坦白的,只是在这里待得越久,对周围的事物越熟悉,心中的违和感就越明显,他也就越踌躇,生怕坦白后就被赶出去。
主人家将他赶走自然没有错,只是他早已猜到这里很可能并非他曾经所生活的国家,甚至极可能不是一个朝代,他若被赶走了,身上连个文书都没有,该如何活下来?
因着心中的思虑,他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定决心。
又是一日中午,谢十三到山上霍霍掉一只野兔子,吃完摘到的野果子,拍拍自己的脏爪爪。
身上的衣服穿了半月,已经很脏了,即便他干活的时候很注意,身上还是散发出一点点臭味。
别说,这味道他自己都嫌弃,也不好去霍霍主人家的鼻子,就想着今天要不把衣服洗了,晾干后就去坦白。
思及此,他跑到山上尚未结冰的小溪里,将外衣脱下来放进去洗,才一会儿,手就被冻得通红。
洗过衣服的水灰蒙蒙地往下流,他自己瞧着都觉得脸红,可想而知这件衣服有多脏。
他这一天天的,每天雷打不动出来抓兔子烤兔子,偶尔后门不小心关了进不去还要去爬水槽,衣服不脏什么脏?
外衣看起来差不多洗干净,他把衣服拧干带上,搓着手臂跑回去,将衣服铺到热乎乎的地板上想要用地热烘干。
回来没多久,男主人端着祭品来到后院,可能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吧,他祭拜过后并没有离开,挺拔的身子半蹲在祭品前面,浓密睫毛微敛,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走神了。
屋子里的谢十三躲在门缝后面偷偷观察,看着摇曳的烛火有些焦急。
火都要灭了!
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左边的烛火晃了几下就真的熄灭了,男主人回过神,捡起地上的打火机重新点燃蜡烛,沉稳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忐忑,听起来一种迷人的力量。
“你......在吗?”
这话应当是对所祭拜的人说的吧,虽仅仅三个字,谢十三却脑补了好多,这不像是对先祖长辈说的话,反倒像是......对心上人说的?
吃了一口瓜,谢十三瞳孔微微扩散,嘴角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地勾起来,侧过耳朵想要继续听,几秒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又大又闪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默默捂住耳朵,没好意思继续听人家诉衷肠的话,悄悄爬到自己的小角落里缩起来,心神放空,半点也不敢知道。
屋外,男主人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俊美的五官带上几分失落,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做有些不妥,站起来的动作显得有些局促,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来弥补一下,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片刻后,他弯腰挡住吹动烛火的风,想到以往红衣男鬼也喜欢用自己的伞挡风,又忍不住勾起一抹沉溺的笑。
“你别害怕。”他轻声安抚,“今天是我唐突了,本想和你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却忘了先和你打个招呼,这件事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他躁动的心慢慢平稳下来,垂眸看向已经燃了一段的蜡烛,捡起打火机:“别忘了吃点东西,今天耽误了你一点时间,明天我多带点吃的来。”
脚步声响起,男主人离开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屋里捂着耳朵的谢十三好奇地探着脑袋,悄悄走到门后往外看。
男主人果然不在了,但烛火又要被吹灭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还未烘干的衣服,过去翻一个面,悄悄打开门撑伞出去给烛火挡风。
他栖身的屋子里就在旁边,就算捂着耳朵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唉,真是个痴情儿啊。
也不知道男主人的心上人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有情人生死相隔,想想也是伤心。
地上的鸡被风吹了一会儿了,味道依旧浓郁。
谢十三缩着身子蹲在旁边,微微咽了咽口水,告诫自己别忘了这是做什么的,哪能吃主人家给心上人的祭品呢?
唉,说起来,山上的野兔好像快被他抓干净了。
嗯,至少附近的快抓干净了。
野果也没有多少了呢。
想到这里,他觉着如果等他的衣服干了,男主人不愿意收留他,他就得搬到其他地方去打兔子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月份,冬天还有多长,山上的兔子能不能让他撑过这个冬天。
谢十三的脸上不由得带上几分忧愁,他是真的不想在野外过冬,这会死人的。
唉,可是......这也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
待到烛火燃尽,他把伞收好跑回温暖的屋子里,搓了搓冻得发疼的手臂,又过去给地上的外衣翻了个面。
他的外衣并非冬装,这会儿已经烘得半干了。
再过半小时,男主人回来将祭品端起来,用手细细拍掉托盘上的香灰,轻声问道:“我瞧你今日没穿外衣,可需要我给你烧一件?若是需要,明日把蜡烛留一截,我晚上便把衣服烧给你。”
说完,他似乎怕打扰了谁,端着祭品稳步离开。
屋里,谢十三见他过来便识趣地捂住耳朵,果不其然,男主人今天情绪真的有所波动,离开前也说了些话呢。
他也听不清楚,就听到要烧什么,这是别人的私事,他并不好奇,很快就抛到脑后没有多想。
不多时,他的衣服就烘干了,见地热烘衣服那么快,左右男主人平日没事儿也不会来后院,他干脆打开热水龙头给自己洗一遍澡,再把里面的衣服洗一次。
热乎乎的地板上又晾了几件衣物,他裹着破烂外衣坐在角落里,白皙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十分令人着迷,但并无人知晓。
今日是男主人祭拜心上人的日子,感觉也不是太高兴,谢十三不好意思在这时候去找男主人,下午就没有去前院,坦白的行动也推迟了一天。
他倒是贴心,却不知道前院的某人看着空荡荡的窗外有多懊悔自己今日的唐突,恨不得穿越回早上。
次日,谢十三早早地吃了饭回来,想要等男主人祭拜完就出去坦白,却没想到今日男主人好像也格外伤心呢。
男主人今日多拿了一只鸡,还多点了几支蜡烛,烧了点纸钱就走人,神情落寞,这让屋里想要出去行动的谢十三又不好意思出去打扰了。
唉,可真是个痴情儿啊,那伤心的情绪竟然到心上人忌日的第二天都没缓过来。
想想也是,自从男主人搬到这里,天天都在祭拜心上人,伤心情绪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过去的呢?
只是他坦白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附近的兔子都要被他吃完了。
今日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出去给蜡烛挡风,也不知道今日的风向怎么那么奇怪,蜡烛快燃尽的时候,突然一口穿堂风从后面吹来,蜡烛竟然熄灭了,他本想回屋拿火柴回来点燃,却听到前院好像有什么人撞到东西的声音。
谢十三惊了一下,不敢擅自乱动,想了想干脆从后门离开,绕墙从水槽钻进花园,想要等男主人回来看书的时候坦白。
他还是比较贴心的,男主人或许会再跟心上人说点话,也或许心情还未平复,他在后院出现可能不太好,但他记得每次男主人看书的时候心情都很不错,就想在这里等一等。
过一会儿,厨房那边好像有些动静,他期待地来到窗前,心情开始有些紧张。
片刻后,汽车引擎的声音响起,谢十三眼睛微微瞪大,快速跑到假山那边钻出去,站起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消失在公路尽头的汽车屁.股。
男主人走了。
本想今日坦白的谢十三有些迷茫,默默回到后院,路过祭拜处的时候低头看向雪地里的香灰,发现比以前多了好多。
他走过去弯腰看,轻咦:“莫非今日才是忌日吗?竟是烧了纸衣?”
难怪香灰看起来比较多呢,原来是烧了几件纸衣。
“怪不得男主人今日好像比昨天还伤心的样子。”他又在心里叹一句男主人真是个痴情儿啊,却希望男主人别伤心太久,这样他留下来的机会就变小了。
回到屋里,他在角落里闭上眸子休息。
夜幕降临,引擎声靠近院子,一个男人噙着笑提着一篮子纸衣进到后院,新的祭品香烛线香点上,纸钱烧上厚厚一沓。
篮子里的纸衣看起来很精致的样子,他抖开衣服放进去烧,声音很轻很柔:“中午的衣服款式比较现代,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现在这几件跟你平日里穿衣风格比较像,颜色应当也是你喜欢的,你若是觉得不好,我再去给你找。”
屋里被吵醒的谢十三来到门后偷看,听到这些话又叹一句痴情儿。
火光将男人英俊的面庞映得十分温柔,谢十三有些疑惑,大晚上的出来祭拜,他是真的不怕世上有鬼吗?
而且,这真是在祭拜心上人吗?怎么连人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呢?
纸衣都是红色的,看起来很精致的样子,篮子里还有几把小纸伞,都是白色。
谢十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到男主人将小纸伞放进去烧的时候,他感觉更不对劲了。
“我看你平日里用的伞都是白色的,便没给你选其他颜色,你看看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去给你找。”
小伞烧完还有迷你型几双黑色长靴,好像跟他脚上穿的差不多。
轰隆!
晴天霹雳!
谢十三瞳孔张大,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等,等等,红色的衣服,白色的伞,黑色的鞋子......
这,这是在,祭拜我?
我已经死啦?我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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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