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意 第12章 第十二章：暗夜

此时此刻，赵匡胤正在静室，身边站着的开国元勋李处纭长子，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都虞候，而几乎是趴在地下，眉毛胡子烧掉一大把，只有仔细看看，才能分辨出这是西头供奉官李神祐。

赵匡胤几乎是要吼着说话了，“在我大宋开封府境内，你告诉朕在驿站里被下药防火，内监侍女死了一半，而皇后和婉仪丢了？李神祐，你是不是看自己有点微末功劳，就以为朕不敢杀你了？”

李神祐拼命磕头道：“奴婢百死不足以赎其罪，之所以还厚颜苟活，就是为了通知人来救凤驾啊。”

李继隆说：“臣是在换防途中接到李班头求救的，开始他未说是两位贵人有失，只是说有陛下口谕，以监军的身份将臣等带走，等到了那家驿站，才说明实情。末将.....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自那驿站为中心，周围两百里内找了个遍，全无皇后和周娘子踪迹，此等私事又不能叫亲兵通传，只好等今日才带着李班头来见驾。至于驿站内的情况，是李班头查的。”

李神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只有戴罪立功才有可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赶紧说：“是，陛下，那驿城应该有些问题。驿站内，别人死亡都是因为被下了药睡死过去，来不及逃走而被熏死，只有他是被人一刀毙命，应该是为了杀人灭口，奴婢已经安排人去查他的底细了。另外留下的禁军兄弟发现马厩里的草料略有些奇怪，经检查混入藿香，此物不易被马胃消化，而马匹又极易排泄，因此善于追踪。所以奴婢觉得此事必定早有谋划，而且熟悉周娘子善于骑术。”

赵匡胤的声音不辩喜怒，“你们不是已经查出来杞县令私通江南，府中藏有甲胄了吗？此事会不会是他们所为。”

“臣以为，不会。”李继隆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匡胤盯着他道：“何以如此笃定，你该知道自己判断错了，延误了搭救时间会有如何后果吧。”

李继隆在赵匡胤地威压下依然有几分不卑不亢地味道，道：“陛下，臣自知，可臣身为大宋臣子，要为两位贵人的安危、大宋的体面负责。臣有此想，其依据有二，其一，周娘子离开南唐时有诗为证，应该只有十五岁。江南七分山两分水，她的骑术是在我大宋练成的。这些跟随陛下北伐的将官大多知道。其二，陛下刚才说起召圣人和娘子出宫是临时起意，李班头又一路低调，六个时辰的时间，杞县令就算真的叛国，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准备。所以臣万死，以为汴京内廷或者禁军之中，有敌人内应。其三，李煜极其弟李从善还在我国境内，敢绑架国母，谁也知道是千刀万剐之罪，所以他们不会再这个时候动手。”

赵匡胤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一定会感慨自己又多了一员将才，但此时他也只好先顾眼前，“哪怕一丝嫌疑，李煜也不要想走出大宋了。朕给你们三日时间，揪着线索查出她们的下落。不然，为了女眷名声，就宣称她二人在寺庙为昭宪太后祈福，私下继续寻找吧。”不经意间看着外面的月亮，今日是八月十四，月将圆而未满，就好像他的人生一样。

周意欢要是听到他这番言论，肯定跳脚道，我的陛下先别管名声和您的往事了，赶紧救人吧，不然看宋姐姐的态势，你可能要再当一次鳏夫。

话说那夜，意欢在屋里越想越不对，出门一看两个内侍睡倒在地，立马认识到有人下迷药了，顿时了然自己没有被药倒，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吃的东西经过了层层检查，想要下药也不容易，相反想要药倒那些禁军、宫人倒是容易得很。

意欢心念如电，立刻想到桑柔是皇后，饮食只会更严格，立马踹门进去，果然人还没事。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先逃出去吧。意欢跳窗而出，带着桑柔就往马厩走，挑了一匹看着温顺些的，抱着桑柔一跃而上。

桑柔差点又惊呼一声，生生憋住了。意欢骑术很好，直接从后面抱着她疾驰而去，一到官道上回头一看，驿站里已经乱成一团，呼救地、惨叫地声音不绝与耳，两层三进的小院子烧透了半边天，还有一个火人隐隐约约跑出来了在打滚。桑柔出生以来，从没有见过这等景象，此刻只觉得眼前世界瞬间褪色为黑白，耳中除了凄厉的呼救声，隐隐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居然是她自己牙齿打颤。终于忍不住下马吐了出来。意欢没有嘲笑她，也蹲下为她拍背，说：“圣人，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咱们先去个安全的地方。”

桑柔再迟钝，也明白是有人要她的命了。只想问要去哪儿，只是意欢一拉缰绳就走了，根本没多话。

桑柔感觉到整个身体如坠冰窖，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她。还有和她一起长大的林风、林秀......她不是不想救人，但自己也知道意欢能带她逃出来已经不易了，还能要求她再折返救人吗？相反的，周婉仪抱着她的那只手，是现在她能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意欢毕竟是上过战场之人，黑夜认路虽然有些困难，但仗着记性好还是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土坡。这正是白天她坐着无聊撩开帘子看了半天记住的，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处。

意欢拴好了马，桑柔就一直在一旁沉默着，思量半晌才道：“'意欢，你是不是察觉到驿站里有内鬼，所以连杞县也不想待了。”

“是的，圣人。在官驿站，竟然有人能放火下药烧杀那么多禁军，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啊，万不能再回去了。再有，这杞县上下八成是有叛国之臣，我是不敢在这里再待着了。更不敢往归德府去了，陛下就是怪罪，也是命重要。”

桑柔也是明白人，只是提出一个疑问，“陛下的召命是临时下的，杞县的人就算有鬼？怎么能预备地这么好？我真担心又是别人趁官家不在……”也搞个黄袍加身。

意欢摇头道：“不会，圣人是小看官家了。他正值壮年，起于行伍，对军队的掌控能力远不是这朝廷上下任何人能比的。与其担心变了天，我还是更担心禁军和亲贵那边有人泄了秘……甚至是勾结外族。”

桑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你别吓我。”

意欢猜到她的神经已经脆弱到极点了，好言安慰道：“好好，这还是在大宋腹地，只要回宫就好了。”

此时已月上中天，万籁俱静，桑柔已经恢复了一点平静，意欢用匕首划拉来不少树枝准备做火堆，这才对桑柔说：“您这身皇后吉服不适合再穿了，请就请就这夜色换下来吧。”说罢就掏出自己的小包袱，给她取出来一身棉衣女裙装，递给她说：“宫里绣娘做的，我看你我身材差不远，圣人先将就穿吧。”

桑柔虽然很抗拒，但为了逃命，还是忍羞换上了。再看意欢的小包袱，失笑道：“你怎么随身带这些个逃生的东西。”她说着话的时候，意欢已经简易地搭了柴火堆，用火折子生了火。桑柔这才看清楚，这么大点包袱里竟然有火折子、大衣、钱袋子。腰间还别着匕首。

意欢一边把她换下来地华服展开在地上，一边说：“这有什么，我姐姐辞世时我才十五岁，一怒之下远离唐国，而后又随军伐蜀国、随陛下伐北汉，一路上吃了多少亏，还能学不会万事留一手吗？”

意欢温柔道：“圣人，您就着衣服睡一会吧，我就不必了。你别急着反驳，我自小跟着姐姐学弹琴，又有内息在身，一双耳可以听见五里之内有无人声，”

桑柔不信，忍不住问道：“你耳力这么好吗？”

意欢坐到火堆旁边，说：“是真的，有时候在战场能救命，但也有个很大的坏处啊，白天晚上都这么好使。我宫里尽量不用宫女，禁军巡逻也得离我寝殿五百步之遥远，到了夏天第一件事就是让内侍黄门赶走知了，要不你是怎么样也睡不着的。为这事御史中丞还参过人呢，官家也不好说我什么，毕竟我们床笫之间，他都能被我翻来覆去的吵醒。”

桑柔刚换好衣服，赶紧出来，红着脸说：“你你，这话是能随意说的嘛？”

意欢倒是大方，其实也是为了转一下桑柔的惊惧之色，随意地说：“这有什么啊，你也进宫小半年了，我们将来若是活得长久，老太后和老太妃凑在一块不说点这些事靠什么打发日子。而我们现在要想活得长，首先得过眼下这一关，彼此坦诚那不是为了增加信任嘛。”

桑柔气鼓鼓地说：“官家封你作婉仪真是可惜了，要是你做了谏议大夫，别说刘中丞，台阁官员可没人能讲过你的歪理。”

“我倒是也想，但谁让天下没有让女人做官的国家呢。”意欢的叹息带着发自肺腑的无奈，但她调节地很快，马上拍拍地上的“铺盖”，说：“你快休息会把，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咱们就得走了。你别看着我，我刚才也说了我耳力好容易警戒，而且这火堆还要人看着呢。啊，好圣人，睡吧。”

桑柔想了想这一天来的经过，觉得她真是可靠，于是露出一点笑容说：“出门在外的，别叫圣人皇后了，再说我也不是真正的‘圣人',你要不，叫我一声姐姐吧。”

意欢却罕见得沉默了，火光之下面色可以说是哀伤而深沉，许久，她才说：“谢......您好意，可我年纪一看就比你大几岁。要不我称呼您一声宋娘子或者赵夫人。”

宋皇后，你很好，为我做了很多，我是真心觉得咱们可以相处一辈子。只是“姐姐”这个词，在我这里不是可以随口地称呼，它是独有的，在我这里，象征着“懂我爱我的同胞姐姐”。

桑柔也觉察出她的不对，赶忙说：“都行，私下里你可以唤我的乳名，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小名叫桑桑。”

意欢自笑了一声，几乎要说你家长辈安得什么心，这名字谐音不就是“伤伤”吗？也罢，等到了城邑还是给她买一辆马车吧。

意欢一路不通知官府，一是不相信他们，二来怕皇后声名收到影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