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意 第11章 第十一章：李煜

第二日请安之后，桑柔就把依旧散发着“别理我”气场的意欢留下了，命人点了“小龙团”一起喝茶，很像是顺嘴说道：“本宫有个妹妹不幸早夭，不能葬在祖坟里，母亲怕她魂魄不安，就把她的灵位供奉在了大相国寺，本宫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是想起她，想着左右官家中秋不在，没有宫宴，就想在节前去给她点个香油。听说婉仪深通佛法，可愿意与我同行。”

周意欢一愣，警惕之心油然而生，一时倒不再说话了。

“婉仪不必如此，我的确听说一点旧事。我虽比你小几岁，按身份托大教你一声意欢，宫里规矩重，别说你，有时我也累。谁无执念，惟神佛处，山水间可解一二。”

意欢看着稚气未脱的桑柔，轻轻一笑，道：“如此，倒是妾小人之心了。我也想为姐姐做些法事，哪怕只是求个心安，只是她是南唐，不，现在是江南国后了，只怕会让您为难。”

“咱们也算相熟了，彼此别说外话。官家有囊括四海之意，到时候，北国江南还有什么分别？”

意欢抿唇一笑，旋即嘴角又带了点哀窘之意，轻声说：“那我就多谢娘娘了。离家那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给她做场道场，想必李煜那种人的纸钱，她是不屑于要的。”顿了一顿，她又说：“圣人，其实我一直觉得，您才像古之侠女，从惩治王继恩开始就是。”

桑柔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知道交心就从此刻开始了。

.......

但尽管桑柔一片好意，她们俩还是没能成行，因为八月十二，内侍省西头供奉官李神祐赶来传官家口谕，“请圣人并周娘子乘坐马车架，速至西山禅寺见驾。”

桑柔都愣了，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神祐虽是宦官，却是监军出身，哪里会露出话来，“奴婢不敢揣测圣意，只管安排好两位贵人的车马奴婢，请您奉旨吧。”

意欢保证，这要是赵匡胤在面前，非得大吵一架不可。感情你是要我们去庙里和你过中秋啊？

时间紧迫，皇后该有的凤辇和嫔妃所有的青鸾牛车是不用想了，好歹李神祐知军事，催赶着太仆寺弄出了一副四车驾的卤簿，内里宽大，足够圣人和婉仪一人一名侍女坐在里面了。至于随驾的二十名黄门，和禁军一起走吧。至于李神祐则带着亲兵为君后前驱。

桑柔也不知道自己要住多久，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之外，才发现一个问题，意欢根本就不打算带随身侍女。

她说的也直白，“我自入宫，根本没结下什么心腹，但凡来我这里服侍的，没过几个月就被我吓得心惊肉跳，想想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桑柔无奈了，只好把林风林秀都带上，嘱咐性格开朗的林风多照顾意欢。

所谓西山禅寺在归德府境内，距离汴梁不远不近，要是骑快马一日夜就到，但是坐车怎么也得两天，所以就算当日一行人是绝早出发，晚上也还得投宿在杞县驿站。驿丞听说皇后驾到，激动得简直要把人供起来，被李神祐威胁要低调再低调，才老实下来，赶着手下差役收拾出一间最宽大豪华的房间给了桑柔。当然稍微次之地给了意欢。意欢上前打量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一个县驿站，又不是要道，装成这样真是不容易啊，您可真是用心。”

桑柔可不是她，娇生惯养十几年，白天做了一路车已经很累了，官道上也是颠簸不已，意欢还好，她连午饭都没吃进去。现在这房间......跟她平时的生活水平实在差太远。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就开始发散思维，想不明白官家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她虽然奉行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但近日朝堂上对于征北汉还是伐江南的已经沸反盈天了，让她现在还并不敏感地政治嗅觉也问道了不对劲。

结果正想着呢，就觉得自己的嗅觉好像也出了问题，好像有.......烧焦味。这时，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桑柔受惊抬头，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意欢快步走进来，而他的房门……是被踹开的，地上还有木屑。

桑柔：这是……遇劫了？

像是约好了一样，窗户外传来了杀猪一般地尖叫：“来人啊，走水了，救命啊！”

桑柔本能地匆匆将衣服穿好——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内人们也就罢了，近一百名禁卫军和亲卫居然都没任何反应，肯定出了问题。

还没等她开口问，周意欢就握住她的手腕说道：“跟我走！”

然后意欢就一脚把南边的窗户踹开，一手搂住桑柔，在她的尖叫中从二楼一跃而下，只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

桑柔这才问，“到底怎么了？”她已经看到了，附近就是马厩。

“驿站有问题，带来的人都被迷倒了。我们要快走。”意欢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桑柔这才发现，她穿着一身胡服，而且还带着一个小包袱。

赵匡胤的突发奇想，自然来自于李煜。这个让他不屑与之为敌的人。说起来他于李煜相识，也是在这归德府境内。归德府是赵匡胤当年出走北汉后的第一站，如果说邂逅和等待都同样是宿命的凄凉，那时他他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侠士，空有一腔抱负但找不到出路，茫茫然四处流浪，没有明君知遇赏识。自己的都快没钱住店了改蹭破庙栖身了，还领着灾民偷盗当地知府昧下的赈灾粮食。

本来一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一个傻乎乎地贵公子打断了，他眼神明亮，妙语连珠地要求赵匡胤就算为了百姓，也应该去府衙讲理，要求知府开仓放粮。应该还是年轻吧，他看似不在意地答应一试，实则还是对这纷乱世道抱有一丝希望吧。

可惜世道终究让豪侠和书生失望了，面对穷凶极恶地官府中人，只能胁迫着主官才能把粮食发到灾民手中。

潜龙在渊，终会一飞冲天，谁能想到不过十年，豪侠黄袍加身，成为中原之主。世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赵匡胤。而当年的贵公子，出身皇室天然尊贵，可李从嘉（即位后改为李煜）的名声，更因为他的诗词而传遍大江南北。

如今已经过了十七年，赵匡胤在山间重修了这座曾经庇护他的寺庙，重建雕梁画柱，而这对曾经的好友，永远的情敌，再次见面了。

只是如今，一个是一个可以足以灭掉江南国的开国之君，一个是被押在地上的阶下之囚。

赵匡胤一开口，霸气自露，：“你好大的胆子，……”

与他跪在一起的是金饰束发的美人儿似有不忍，道：“陛下，李国主他……”此时李煜为了偷安，已经自请削南唐国号，改称江南。希望用这种苟且苟安的方式，保住国家、子民和祖宗基业，但就是连桑柔和意欢这种宋宫廷女眷，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名美人正是跟随赵匡胤前来的花蕊夫人，面对她，赵匡胤神色缓了一缓，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看着花蕊夫人离去，李煜悲愤道：“如果李煜没有会错意，这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圈套。”

赵匡胤俯视于李煜道：“无论无何，你诱拐我宋廷宫人，可知罪否？”

李煜悲戚道：“李煜不认为有罪，但已然至此，大宋皇帝说我有罪，我自然无话可说。”

“你有罪无罪，朕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既然已经发现她不是娥皇，为什么还要冒险带她离开？”赵匡胤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酸楚，我曾经爱她入骨，却被她的母亲嫌弃无家无业，而你凭着着皇子之身娶了她，为什么又和她的妹妹偷情，让她凄凉而死。

李煜语意萧索，带着无限凄凉，“娥皇若能再世为人，李煜情愿一死。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我死了，求你善待庭芝。她最爱她的姐姐，所以恨我。如今她已经是你的妃子了，看在娥皇的份上。好好待她吧。”

赵匡胤在他说第一句话时，神色已经开始松动，微微怔了一会，才道：“来人，送李国主回江北滁州驿站，不得有误。”

所有人都震惊了，李煜这位大才子的脑袋都反应不过来，惊喜而错愕地看着他。“皇上为何不加罪，还肯放我们走呢？”赵匡胤背过身去，“花蕊夫人的确酷似娥皇，是朕的试金石，试你对娥皇是否真心。你既然有情有义，我又怎么好做薄情寡义之徒呢。”

李煜愤怒道：“娥皇是我的妻子，我对她的感情不容任何人试探？”

李煜的声音冷了几分，“周婉仪曾经说过，不知道该叫你姐夫还是妹夫，这话你要不要当面回答她？还是要告诉她，你只是多爱了一个人而已。爱的偏偏是她们的亲妹妹。还有婉仪自出南唐，对你们已经恩断义绝了，朕不希望在别的男人嘴里在听到朕爱妃曾经的名字。”

江南国一行人晕晕乎乎地被大宋禁军送出了归德府，可当天夜里，一伙人火急火燎地追赶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人全给扣下了，李煜还给了特殊待遇——全身捆绑。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文人，这显然不是防人逃跑，而是一种**裸地羞辱。

他的贴身内侍裴厚德恼恨道：“原来大宋天子也不过是满口仁义的’仁义’之君啊！”那禁军大汉哪里讲什么礼节，一巴掌就打地他掉了两颗槽牙，和着血吐了出来，一时间说不得话了。李煜到底一国之君，而且青年时就和赵匡胤有过交情，知道他不屑于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问道：“这位......到底出了什么事？李煜并无对不起你们宋宫啊”

那名将官显然不好打他，呸了一口说：“我主宽宏至此，多少人劝他扣住你逼迫江南投降，他都没有采纳，结果你们却蝇营狗苟地竟然打起了女眷的主意，真是好不要脸。我主叫我告诉你一句话，要是周娘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地下跟已故的妻子解释吧。”

李煜更加愕然，“庭....,你们周皇妃出事了，她怎么样了？”

那将官更不耐烦搭理他，一挥手把一行人都塞到车里，原路押汇了西山寺庙。这次他们连赵匡胤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丢到柴房，重兵看守。

李煜在开宝四年才被降级为江南国主，这里提前了。

意欢原名周庭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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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