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意 第10章 第十章：旧事

赵匡胤想起她今天在马上的风采，格外耐心地跟她解释，“辽国据有燕云等大量农耕之地，眼馋稻谷是肯定的，但是稻谷生长需要水啊，那些地方有多少水田？真心里有数，所以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反之你们赢过来的战马，朕也高兴。但如果不收复燕云，平定夏州，我们大宋根本没有天然的大牧场，那么在骑兵上就会永远吃亏。”

意欢想了一想，果真是如此，挥手示意侍女们出去，亲自给他泡茶说：“怪不得，但我看晋王好像不是这么想的？”我总不能把文秀给卖了吧？再说那样也会提醒你，你的弟弟曾经那样喜欢过我，虽然这事我不丢人，可我知道我一定会吃亏。

赵匡胤抬眸，看着她收藏的满墙的兵器，叹息道：“光义太急，罢了，他毕竟还小。”

意欢听得只想撇嘴，儿子都这么大了，估计全天下只有你看他还单纯可爱。不过又听赵匡胤接着道：“契丹人的打算，朕心里有数。过几天他们也就走了。眼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朕屡次要李煜北上开封，都被他们君臣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这次可能是鸿胪寺那边催的厉害，终于让李煜的七弟李从善来汴，这个人你熟悉吗？”

意欢思索了一下，道：“姐姐在时，见过几次，是个很风雅的人。有点像他哥哥，却也没那么讨厌的毛病。”

赵匡胤只要一听她提到娥皇，心里就会五味杂陈，可以说对娥皇的思念化作成就霸业的动力，才会有如今的宋帝。可是，他江山在握，也永远寻不回曾经的佳人了。

或许别人说这话，是矫情，可他却千真万确地经历了一遍。

她说，望你平定天下时，让江南百姓免遭战火。

面对她，一脸病容的她，他只能说“好。”哪怕他深知，身为上邦国君，这句话话重于千金。一统天下，几时能不动兵戈了？乱世之中，又有谁能甘愿俯首称臣。

意欢知道他又在思念自己的姐姐，不再多说，自己慢慢扯下帷帐，给他留下足够的空间哀吊。本以为又是枯坐的一夜，谁知却忽然听他问道：“意欢，你的姐姐，昔年在唐宫之中，可还快活？”

意欢怔住了，内心的怨恨几乎要倾泻而出，大力的捏着金银错花灯盏，良久才道：“她，她希望别人都觉得，她快活，幸福。但我却没法这样想。”

赵匡胤闻言，黯然之余更多的是恼恨，恨的自然是李煜，为什么抢走了她，又不好好珍惜她？

却听意欢道：“陛下，妾乏了，先告退。”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夫君追忆自己的姐姐，就因为他也是深爱姐姐的人？这样很不好，让她觉得，自己和周家敏那个臭不要脸的没什么差别。

姐姐，您生前总希望江南能够保全，可就算是我，也知道，天下分久必合，赵官家即使再爱你，也不能阻止天下大势，不能沉湎于儿女私情。

时光就这么缓缓流过，不知不觉到了秋天，福宁殿后院里的秋海棠已经悄然打了朵儿，桑柔也在这年八月正式满了十六岁。按说皇后的生日怎么也要操办一番的，但是近些时候朝廷刚送走了契丹人，又接着来了江南的使者、李煜胞弟李从善，加上各种庶务让朝廷上下忙乱不堪，她也就很懂事地提出了和嫔妃们聚一聚就好，得到了赵匡胤的赞美。

其实赵匡胤其人，内心并不反对女子能干，如意欢聪明又得她欢心，偶尔问起政务来，只要不是十分机密他也会告知，有时候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说意欢后来有想起李从善兄弟情深，几乎啥事都和自己的六哥说。这就很好了。但桑柔处处克制却能管理好六宫，不惹事让他安心，也令他满意，所以忙过一阵后，他决定带着花蕊夫人去西山寺歇几天。没错，不是皇后，不是皇妃，是妾身未明的徐慧。

桑柔真觉得自己绝对有成为一代贤后的潜质，因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的内心毫无波澜，脸上还带着真诚地微笑，问道：“花蕊夫人，不，徐女官通文史佛法，最是合适不过了。官家虽是小住，但随行人员缺些什么只管和本宫说，我一定打理妥当。”反正前两年宋军刚攻下来蜀国，珍玩玉器还真是不缺，她掌管内藏，有数得很。

那小黄门真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震惊之余连声说不敢，竟是逃也似的跑了。

他走了，纪女师从耳房里出来道：“娘娘做得好，想那徐氏一介降妃，到了今天还无名无份的，根本不会对您造成威胁，反倒是那个周婉仪，娘娘您实在是太宽容了，她这样不把您放在眼里，您既不加以惩罚，也不要求官家做主，以后那些嫔妃有样学样可怎么办？”

纪女师有此担心实在不是多事，而是近来意欢总是闷闷不乐、一副“谁也别理我”的冷淡模样，问题是在福宁殿也这样，就让人觉得她不懂上下尊卑了。虽然说心里猜了七八分的桑柔很理解——谁愿意做自己姐姐的替代品啊？但不代表别人也理解。陛下少幸后宫，众人长日无事，就会传些闲话，说周氏恃宠生骄，不尊重皇后。

总而言之，在纪女师眼里，正值妙龄又得宠爱，而且还不够恭敬的周意欢实在是大敌。可是桑柔无奈道：“姑姑，那周氏自家......有自家的苦衷，再说了，就凭她是南唐贵女，会对我造成威胁吗？”

纪女师苦口婆心，道：“好圣人，有的时候威胁不再名分的，但老奴就看见她对官家没大没小好几次了，可是皇上呢，发过脾气之后仍然溺在她那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没忘了她。这叫把人放心里去了，开国之君往往不凡，万一他真下定了决心，谁能阻止他？”

桑柔没法跟她解释，官家心里确实有人，而且看样子是抹不去了，意欢即使再得宠，也就是一个替代品，她想想都觉得可惜。再说人家冷脸又不是对着她，她干嘛生气？

这时，一个万想不到的人拯救了她，林秀过来道：“启禀圣人，楚国夫人来了，说是给您备了礼物。”

桑柔想都没想，就高声道：“快请。”

柴氏身份特殊，桑柔就在内殿召见了她，此时已是巳时末，好在前天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倒也凉爽，桑柔命人将雕花木窗全都撑起来，遮盖住薄薄的蝉衣纱网，透风而又防蚊虫。柴王妃环视一眼，狭长的丹凤眼笑道：“还是娘娘讲究。”

桑柔看她没恶意，也笑道：“弟妹笑话了，长日无事，可不就在这些琐事上下下功夫了。”说着也打量柴氏一二，她身材高挑，略带着点残存的帝女高傲，身材一看就是习过武的，不过很遗憾她没有意欢那种柔美与英气结合的妙处，姿色略显单薄了些，只有一双眼睛神采四溢，传言三大王多爱侧室，或许也和这有关。

柴夫人既然说是来送礼的，就没多虚的，拿出一个黄花梨鎏金木盒，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对白玉似的手镯。不过虽然这质地看上去极佳，好像也不会让一国之后太惊艳。柴氏观她神色，微笑道：“圣人，佛家七宝中有砗磲，通体莹白寒凉，产自南海，妾听闻娘娘体热，若佩戴此物，想必正合宜。”

此言一出，桑柔都差点崩不住了，砗磲本就稀少，只有南海深处出产，渔民打捞往往有永州捕蛇之险，而此时临近南海的南汉国还在和国朝作战，柴氏能有此物，肯定是前朝世宗在时进贡的，那此物之贵，又上一层楼了。

可还没等桑柔拒绝，柴氏又道：“妾听闻娘娘喜欢读书，不怕您笑话，我当年为了充门面也收了几本古籍，结果一生了孩子，这些宝贝就只能在书架上生灰了，要不娘娘看看您看得上吗？”说罢一拍手，几本古书就被侍女双手捧了上来，开头第一部就是晋人所做的《尔雅注》，剩下的也全是关于《春秋》的注解和论述。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桑柔叹了口气，说：“弟妹，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送这么重的东西来，所为何事？”

柴氏这才撩裙站起，施大礼道：“妾不敢欺瞒圣人，今日关于周婉仪对您无礼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文秀想求您看在她十几岁就离家去国，举目无亲，礼仪上有所欠缺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吧。”

桑柔惊奇道：“怎么，王妃你和以......周婉仪有交情？”其实我没生气她也没无理，但这不是重点。

柴文秀苦笑一声，道：“交情......谈不上，但如果周婉仪过得很不好，妾会心里不安的。”诚然我也不算太幸福，但我出自皇宫，知道一个嫔妃一旦得罪了皇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年的事，是她能得到的最好归宿，说不上对不起意欢，可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磊落的姑娘落魄，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这安稳地日子是抢来的。

桑柔一听，就知道这里肯定有事，但自己定然是不出来的，索性换了一个问题，“我又不是独孤伽罗在世，也想和周娘子至少和平相处啊，可是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忌讳什么？就算有心让着她，也不是那么回事啊？”独孤伽罗是隋朝文帝杨坚的皇后，最著名的事件就是严禁丈夫纳妾，为此把皇帝气到离家出走。

说着也是真心无奈，吟了一口冷酥冰碗，又说：“你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总该知道，她为什么好好地江南不待，跑到宋国，听说还随过军吧？”

柴文秀笑得更苦了，“圣人，这，这是周娘子的私事啊？我又不是长舌妇，怎么好乱嚼舌头？”

“我倒是想直接问她，可她不说啊！”桑柔说起来理直气壮，“没有比她更能惹事的人了，你要不给我透个底，以后她无礼的万一不是我，我可保不住她。”

意欢的脾气柴文秀还真知道，她有些犹豫的讲述，开始了孝章皇后和光武皇后一生的合作无间，同时也为大宋的富国强兵之路打下来了坚实的信任基础。

当然，这是后话。

赵光美在历史上的正妃是张永德的女儿。这里因为情节需要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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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