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第9章 连星

连澳想了一下，说：“你给我干活，我肯定不能让你吃亏。你有要求就提，不用和我客气，没有要求，我们就按去年的来。”

“随你。”姜飏敷衍道，他已经没了谈话的兴致，准备直接走送客流程。

连澳无疑是个可以信任的合作者，姜飏之前拒绝单纯是觉得麻烦。

承担别人的梦想很麻烦，与人合作很麻烦，连澳觉得姜飏是个负责任的人，但正是因为姜飏明白这些事情背后需要承担的责任，才更加不愿意做。

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野心，宁愿独善其身。

段绎好像是一个比他勇敢很多的人，姜飏想。

勇敢的段绎自此每天都踩着风火轮上课。

虽然他起床的时候人一般刚睡下没多久，但是段绎一定要去看一眼再走。

姜飏醒来看到床头贴的纸条就知道段绎来过了。

-今天天气很好，醒来去晒太阳吧。

-降温了，多穿点。

-你们这儿怎么净下雨不下雪！！！

一开始姜飏很不习惯，睡不踏实，总想着等段绎走了再睡，不想让人每次进来都说不上话。

但时间久了，他发现段绎并不在意，他半醒着，段绎会很开心地和他说两句话，他睡着，段绎就很开心地写小纸条。

他觉得段绎就像电视剧里的初恋男孩，可爱得不行。

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他们经常在沙发上接吻，吻到上气不接下气了就拥抱着呼吸。

紧紧相拥的时候，他们能感觉到彼此压不下的**，段绎有时候会自己解决，有时候姜飏会帮他，然后一起释放，那一瞬间的情绪强烈得令他们颤抖。

但自从上次的事以后，段绎没有再随意碰过姜飏的身体，每次触碰前他都会先寻找姜飏的眼睛，确认对方正注视着自己，眼中没有抗拒。

段绎不愿意再看见姜飏露出那天那样的神情。

就好像全世界都在那一刻离他而去。

段绎只想在那一瞬间拥抱他，仿佛是在说，自己就在这里。

那天姜飏没说，段绎也没再问过。姜飏比自己大了六岁，段绎清楚这六年代表着什么，也无意跨越时间，探究对方不愿谈起的过去。

他只知道，只要自己拥有着姜飏的现在，他也就拥有着姜飏的过去和未来。

比起这些稍纵即逝的往日暗影，段绎更在意那个每天都来EXILE找姜飏的男人。

“噢，澳哥。”小九趴在吧台上也小声对段绎说。

“啊，啥哥？”段绎一下没听明白。

“澳！澳大利亚的澳！”小九捏着气声快把嗓子喊劈了。

段绎还想再悄悄问，姜飏从后面捏了下他的脖子。

“你们趴着嘀咕什么呢？”姜飏问。

“噢，他问……”小九刚发出第一个音，段绎直接伸手捂他的嘴，小九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其实小九还没笨到这个地步，他想说段绎在问姜飏平时最喜欢喝什么酒，机智又自然地给热恋中的哥嫂加点料。

但是段绎经过上次的意外，简直怕了小九。

姜飏无奈地看着段绎，感觉自己男朋友成熟和幼稚的点真是难以捉摸。

“你今天不去学校排练？”姜飏问。

姜飏记得明天就是段绎他们学院十佳歌手的决选，段绎最近都只在酒吧待一会儿，每天忙完学业就是忙比赛。

“今天不去了，我在这儿陪你。”段绎说。

姜飏憋着笑，点点头，“嗯好，宝贝儿真贴心。”

段绎脸马上涨得通红。

姜飏憋不住了，撑着吧台笑得腿软。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一招，逗段姓小朋友百试百灵。

段绎对姜飏扯了个假笑，揉了揉发烫的脸，坐到位置上不再搭理幼稚鬼。

他们都不是喜欢在公众场合众目睽睽下打情骂俏的人，段绎记着账回头再和姜飏慢慢算。

姜飏简直要给段绎乐晕了。

前两天段绎就是这样，拐弯抹角地和店员打听连澳，姜飏等段绎走了一问就知道这人最近琢磨啥呢。

连澳最近每天都来店里。刚刚开始合作，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商量，他故意憋着没和段绎解释，就是想看看段绎会怎么问他。

没想到他男朋友问遍了整个酒吧都不来问他。

晚点连澳来的时候，姜飏直接把人赶到段绎旁边两个位置坐，话说得比平时高了一半分贝。

“你今天带合同没？”姜飏问。

“带了，”连澳被姜飏吓一跳，一边拿文件一边离远了点，“你小点声，耳机没摘啊。”

姜飏看见背对他们坐的段绎稍微侧了下身。

“那今天把合同签了，明天我有事不在，你别来了。”姜飏冷漠地说。

“那不行，”连澳说，“我们刚确定关系，得联络感情。”连澳嗓门被姜飏带的也变大了。

姜飏气得差点把签字笔摔地上。

他赶紧看了眼段绎的方向，段绎还是原来坐着的姿势，但是本来放在桌上的手现在有一只抓着椅座。

“同事有什么好联络感情的，有好的演出我会通知你的。”姜飏边看边说。

连澳感觉出不对劲，朝着姜飏眼神的方向看了一眼，连人精心下了然。

“噢，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连澳说，“以前你……我艹……”

姜飏直接一个拧腕差点把连澳腕骨撅了。

“以前我怎么？”姜飏给了连澳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你就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员工，关心同事，体谅老板，富有同情心，从不欺凌弱小……”连澳惹不起这位祖宗，直接一通胡夸。

“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姜老板。”段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凉飕飕地说。

姜飏马上松了手。

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该咋解释了。

段绎抬脚要走的时候姜飏本能就跟了上去，跟了两步段绎又走回来，姜飏也就跟着走回来。

段绎看了一眼吧台上的纸，对姜飏说：“合同还没签，别耽误工作。”

姜飏赶紧签了合同，条款前几天都对好了，没什么问题。

看着姜飏签了字，段绎把目光转到连澳身上。

姜飏在后面疯狂冲连澳使眼色，叫他赶紧签，连澳从没见过姜飏脸上这么生动的表情，觉得很有趣，有心想继续逗这对情侣。

“你谁啊？”连澳问段绎，无视了姜飏如有实质的刀人目光。

“段绎。”段绎微微躬身，朝连澳伸出手，“您是？”

连澳年近不惑，这辈子见过很多世面，但还是第一次有刚成年的小孩这么和他打招呼。

“啊，连澳。”连澳握住段绎的手。

“嗯，澳大利亚的澳，幸会。”段绎不轻不重地和连澳握了握手。

姜飏觉得憋笑真的太难了。

他现在不想刀连澳了，他得给连澳发面锦旗，感谢他让自己看见了段绎如此可爱的一面，并感谢他舍己为人给自己带来的快乐。

段绎打完招呼没再看连澳，拉着姜飏的胳膊把人带走了。

姜飏哪儿找的这么一只狼崽子啊，连澳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不已，怪不得突然要干副业，这崽得多难养啊。

感叹完又笑了，笑得温柔又伤感。小九移开了目光。

段绎本来是想把姜飏拉到没人的地方狠狠亲一通，但等真的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又什么也不想做了。

看着姜飏对他笑的样子，段绎只是抱住了他，把头放到他的肩上。

姜飏也回抱住段绎。

俩人抱着站了会儿，一时间都没说话。

“EXILE刚开业的时候，为了给新店造势，我有联系几支平城有些知名度的乐队来表演，就找到了连澳。当时连澳自己有一支乐队，很有名气，同时也在慢慢转型做公司，签了一些新乐队。”姜飏打破沉默。

“那他来了吗？”段绎问。

“没有。”姜飏摇头。

姜飏当时是请连澳的乐队来演出，电话联系过一次，还到连澳的公司当面邀请过一次，被连澳一口回绝，说自己不去小破酒吧做开业嘉宾。

“那时候他乐队的贝斯手刚刚车祸离世。”姜飏隐去了个中细节，“消息没有外传，我不知道。他当然拒绝了我。”

这些都是姜飏把人拉黑后才知道的。

“后来EXILE发展起来了，他找到我，想送他们公司的年轻乐队来这里演出，积累经验，也通过观众真实的反馈测试他们作品的能量。”

连澳当时问朋友要到EXILE老板的联系方式，但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最终自己跑了一趟。两人一见面，彼此都有几分尴尬。

虽然尴尬，但连澳社会阅历颇深，又有求于人，身段放下得毫不费力，连续一周来EXILE喝酒，喝的还都是最贵的酒。

姜飏不和钱过不去，不愉快的事俩人也就默契地揭过不提。

“他们公司当时虽然才刚起步，但连澳签的乐队都是好苗子，这笔买卖对EXILE来说不亏。”姜飏说。

“你给演出费，他给场地费？”段绎问，“感觉还是你亏。”

姜飏笑了，“亏不着我，我一分钱不付他，他也不付我。他们乐队每次从我这收的演出费都是连澳打的。”他说。

段绎有点震惊，“没看出来啊。”

“我当时也没想到。”姜飏说，“这笔钱倒不多，每次一两千，乐队几个人分一下每个人也就没几百。”

“我是觉得他们这样已经有经纪约的公司艺人就没必要给了。但连澳坚持给，说要让这些新人感觉到自己每次演出都是真实的、有价值的，而不只是走过场的排练。”姜飏说。

“铁汉柔情啊。”段绎感叹，连澳的形象在他心里稍微高大了一点。

“所以连星这两年发展得好不是没道理的。”姜飏总结道。

段绎惊讶地抬起头，“连星传媒是连澳的？”他问。

姜飏点点头，也有点惊讶地问：“你知道连星？”

“这两年的摇滚高质量专辑大部分都是连星做的，圈内很有名。”段绎说，目光轻轻落到姜飏脸上，“但传说连星的老板很神秘，不太出来活动。”

很神秘的连星老板连澳最近天天在EXILE喝酒看演出。

“他以前最多一周来一次。”姜飏抓紧机会解释，“最近是在谈合作。”

“连澳又找你合作什么？”提起这事，连澳在段绎眼中的业界楷模滤镜全碎。

“让我管理EXILE之余帮他……”姜飏斟酌词句，“物色可造之才。”

段绎点点头，再点点头，“不愧是学中文的，一下都没听懂。”他说。

姜飏轻轻踢了段绎一脚。

段绎本来也没真的怀疑什么，就是看见了不爽，姜飏又不和他说，他又不好意思问，一来二去的情绪就堆到这儿了。

“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姜飏看着段绎的眼睛轻声说。

“我怕问到让你不开心的事。”段绎说。

“再不开心的事，你问我，我都不会那么不开心。”姜飏说。

“那就还是会不开心。”段绎说，“我希望你一点都不要不开心。”

姜飏头抵着段绎的头，“那你呢，你有什么不想告诉我的不开心的事吗？”他问。

“没有了，”段绎说着，轻轻亲了下姜飏的额头，“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晚段绎没有走，他们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连澳在EXILE一直坐到人都走完了，才慢慢起身付账往门口走。

三年了，他终于给连星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这样，要是哪天他坚持不下去了，就凭这份合同，姜飏也会把连星做下去的。

连澳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放弃了，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如果自己抛弃了连星就这么离开，那他一定会下地狱，那就再也遇不到他想遇到的那个人了。

诸如此类的念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抓住他，让他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连澳今天真的有点醉了，他抬头看天空的时候，眼前有几秒钟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他在刹那间看见了满天繁星。

“连澳你看，不论隔多远，星星总能连在一起。”

眼泪无声地从他眼角淌落。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辆车。

小九收拾完东西从EXILE走出来，动作熟练地把连澳扶进其中一辆，看着车开走后再上了自己那辆。

十二月底的平城，早晚时分的寒意已有些重了，冰凉的温度凝在空气里，衬得月色如洗，晚星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