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寂静无声。
陈启敛睫看时雨,脸往后退着,离开她的手掌。
“不是你教的么,要绅士,体贴,对每一个人好。即使那人心思在我或我对象身上,即使那人是前任。”
时雨抿唇,表情写着“一言难尽”。
陈启拿走自己的学号牌,极其冷漠地说:“抱歉啊,你的学号牌我弄丢了,没法还给你。这一枚我得拿回去,毕竟是我的东西。”
书房门打开又关上,室内寂静无声。过几分钟,时雨走出去,听听客卧浴室有水声。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向时雨袭来。陈启对她防备心很重,就像在看一块有毒的蛋糕,漂亮香甜,尝一口就会死。
淋浴停了,响起“咔哒”开门声。
时雨还站在原地,蓦然看见一副滴水裸半身,手臂和腹肌线条完美,像照着时雨的偏好练的。
陈启肩上披着浴巾走出来,沉嗓音问:“我就住这间,行吗?”
怎么看都不是随意选的客房,这间离时雨的主卧最远。
时雨偏开视线,说“行”,陈启退回去关门:“晚安。”
房子隔音做得好,门一关上就什么声响都没有了。时雨走回自己房间,仰面躺倒,思索用什么方法把断崖分手的实情告诉陈启。
想着想着,她困倦得不行,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陈启已经不在客房。
时雨点开微信,看到最后一条消息:“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见双方父母。要是没空想,我安排也行。”
正要回复,新的消息提醒发了过来,江雪说:“濛濛,我周五晚上八点到首都机场。”
时雨退出去给陈启回:“下周吧,这周五我去接阿雪。”
陈启隔了半小时才复:“好。”
时雨用冷水洗了把脸,换好衣服,边下楼边给江雪回微信,约定去沁园吃顿饭。
这星期照常过,时雨开车上下班,周中回爸妈家吃饭,告知他们陈启下周才有空上门拜访。
时云廷说:“他材料实验室那事儿,真挺棘手的。”
时雨问:“没有人员伤亡,为什么说棘手?”
时云廷说:“这一爆炸,损失至少百亿,里头还有公家投资。前几天调查组漏了点消息,说不排除人为作案的可能。原来只是意外事故,这下涉及刑案了,有得查。”
就因为这事,陈启忙得脚不沾地。时雨五个工作日没看见他,也没收到一条微信。
周五下午下班,时雨出门等余筱珊的车,两人一起去接江雪。
“今儿开什么车?”
“最新提的那辆。”
“了解。”
时雨站在络通财经楼门口,很快等到余筱珊的车,开车门上车。
余筱珊问:“我在边上见着林琛的车了,他来络通有事儿?”
时雨说:“不清楚,可能和别人有约。”
余筱珊发动车,没再多问。车开出公司园区,往首都机场去。这时刚好是晚高峰,绿灯都磨磨蹭蹭地不一定能过。
“阿雪还不如坐机场专线回来,”余筱珊笑说,“堵车堵得呀。”
时雨说:“机场专线出来,还不是得开车去沁园。”
余筱珊换前行档,开过一个红绿灯。突然间,从右侧冲出来一辆快车,直往他们车上撞。
“筱珊!”时雨吓懵一瞬。
余筱珊急打方向盘,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往左漂移,躲开那车后立刻急刹车。
然而还是被撞到车后门,凹下去一块。
“怎么开车的?!”余筱珊骂了一句,连忙来看时雨情况,“濛濛你怎么样?”
时雨刚被晃一下,额头撞到车窗,从发根处流下一丝血线。
余筱珊急道:“濛濛,你撞到头了!”
时雨摆摆手说:“没事儿,喊交警吧。”
余筱珊先报交警,接着下车跟人理论。时雨坐在副驾驶上,给江雪发微信,说可能接不了她了。
交警赶到,询问时雨的伤情,建议她去做个检查,以检查结果做赔偿的根据。
余筱珊说:“我留下处理后续的事,濛濛你先去医院。”
时雨隐隐约约感觉头疼,颔首说:“嗯,我去一趟。”
附近刚好有个医院,步行就能到。时雨说自己过去就行,余筱珊不太放心,暗地里给陈启发了信息。
陈启接到信息时还在加班开会,助理看见他手机屏幕亮了,屏保壁纸是张聊天记录截图。
“稍等。”陈启拿起手机看微信。
下属纷纷低头,看似在读手上的文件材料,实则打开了无领导工作小群。
“小陈总第一次开会中途回信息。”
“脸色越来越黑了,完蛋,该不会实验室那边又有新说法?”
“不要啊,我不要加班啊。”
“现在就是加班,周五的,晚上!”
……
陈启回完信息直接站了起来,宣布:“散会,明晚补一个线上会议。”
助理肖然跟上来问:“启哥,需要我跟着吗?”
陈启说:“你开车。”
说完长腿一迈,肖然跑着才能跟上,在陈启到电梯之前先摁亮电梯按钮。
从取车到坐在车上,陈启一直焦虑地看手机。
肖然打着方向盘问:“出什么事了?”
陈启说:“时雨出车祸了。”
“啊?”肖然大惊,“时小姐自己开车吗?”
“朋友开的,”陈启低着头回信息,“少废话,开快点。”
肖然赶紧闭嘴,专心开车。
—
时雨独自走路去医院,半道上抹一把额头流下的血,双腿突然发软。为避免摔倒,她在路边蹲下,缓了将近十分钟。
再睁开眼时,眼前蓦地出现一双黑皮鞋。
男人单膝跪地,着急问:“时小姐,需要帮助吗?”
是林琛。
时雨说:“不用,我自己……”
话没说完,林琛的双手从时雨身侧穿过,把她捞了起来。
“我背你去医院,只有两百米。”
时雨愣着没动,林琛当机立断,揽着她的膝弯和腰抱起她。
“林先生!”
“叫我林琛就好。”
林琛步速很快,没多久就赶到医院楼下。与此同时,陈启的车停在他们面前,拦住林琛的去路。
车门开,再“砰”地一声关上。
肖然愣愣地看老板气势汹汹走向另一个高个子男人,眼神里充斥着不友善。
“多谢林先生好心,”陈启朝时雨伸出手,“但我的未婚妻,我自己可以照顾。”
时雨头晕眼花,貌似听见陈启的声音,推了一把林琛,终于从他怀里下来。
林琛难得不客气地说:“陈先生就是这样照顾未婚妻的吗?时小姐出车祸,一个人走路去医院的时候,陈先生在哪里?”
“这段堵车你不知道啊?”陈启忍了又忍,把脏话咽回去,“倒是你,怎么这么巧就在附近?”
林琛故意模棱两可说:“不巧,我跟时小姐同路。”
陈启理所当然理解为,林琛和时雨一起给江雪接风,从机场回来不出意外就是朋友聚餐。
时雨还晕着,没心思听他们对话,也就没能反驳。
陈启快气疯了,直接抱起时雨就走。
肖然停好车追上来,跑前跑后挂号约检查,然后来邀功。
“启哥,我插队成功了,排390号的大姐愿意让时小姐先拍。”
“怎么插队?”
“我说,我给她三千块钱。”
陈启突然无语,不知道还能这样操作。不过也好,他本想换个私立医院,免得时雨等太久。
肖然问:“这肯定能报销吧?”
时雨摸着脑袋上的纱布,神智回来一些,无奈说:“不用。”
“需要,”陈启立刻给肖然转钱,“再给你五百当辛苦费。”
肖然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转头去自动贩售机给时雨买了一杯热咖啡。
陈启看了一眼说:“给我,时雨不喝。”
肖然问:“时小姐不喝咖啡?”
陈启说:“不喝牛奶,奶咖不行。”
肖然有些懊恼,陈启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去吃饭吧,这里有我就行。”
390号几乎是最早的一个号,肖然走后不久,时雨就进去拍头部CT。陈启在外等着,焦虑地划拉手机,看到周展宇发来微信。
“阿雪接到了。濛濛怎么样,晚上沁园还去不去?”
陈启说:“你们去,我看过检查结果再说。”
拍完片子,时雨坐在陈启旁边不吭声,陈启突然问:“为什么对牛奶过敏?”
时雨迟疑了,最后还是很小声地说:“可能,水土不服。”
陈启转过身来,单手撩起她的长发,露出前额,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处棉纱看。
“我没事儿,”时雨眨着眼,“就有点轻微晕血,只要不看到伤口和流下来的血就行。”
“你以前,”陈启欲言又止,“牛奶不过敏,也不晕血。”
时雨一本正经说:“波士顿克我。在北京好好的,在费城和纽约都好好的,偏偏去了H大就开始这儿不对劲,那儿也不对劲。”
陈启放下手,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又问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她说:“过马路,被人从侧面撞了。好在筱珊玩赛车,躲那一下真厉害,换我开车我可能……”
“别说了,”陈启把手掌挡在她唇上,“不吉利的话,别说。”
她笑了一笑:“怎么,年纪到了开始信这些?”
陈启放下手,转脸回去,没回答。
报告等了半小时,陈启拿着片子去找医师,医师说脑部只有皮外伤,没别的问题。陈启这才放心,领药方去买涂外伤的药。
时雨跟在他身后问:“你还要加班?”
他说:“我还有心情加班?”
时雨说:“那沁园,你去不去?”
他思索一番说:“得去,怕周展宇说错话。”
“展宇去了?”
“他接的江雪。”
时雨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翻出手机,果然看见江雪的消息:“展宇来接我了。”
陈启解下围巾,盖在时雨头上,松松系了个结。
“这么冷的天不戴帽子。”
“你不也没戴。”
“我可没有一个月进两次医院。”
时雨无力反驳,跟上去扯了一下陈启的衣袖问:“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
陈启:“筱珊通知。”
时雨“哦”了一声。陈启很想问,林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更快到达现场?是偶遇,还是本来就和时雨同行。
思来想去,陈启还是害怕时雨给出一个自己不想听的答案,没有问出口。
时雨再次洞察他所思所想似的,主动解释:“林琛在附近办事,我们只是偶然遇见。”
陈启莫名地有些恼,硬气说:“我没问。”
“你没问,”时雨轻快地走向副驾车门,“可我想说,不行吗?”
等时雨坐进他的车里,系好安全带,陈启才启唇,说着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