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杉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被封存的痛苦记忆疯狂涌现。
他耳边是刺耳到快让人失鸣的车笛声和让人心惊的重物撞击声。
郁杉隐约听到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他下意思摸了摸眼角……没有眼泪。
包裹在四周的跳动火光将两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吞葬,郁杉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往火海中跑去,郁杉一把抱住了他。
“别过去。”郁杉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颤抖。
十一年前,是郁寒抱住了他,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没能冲进那片灼烧的火海中去。
他隐约想起,那个被他一直当作囚牢的精神世界最初是郁寒为了保护他而创造出来的,那里隔绝了所有他不愿记起的痛苦回忆。
“别哭啊,小郁,爸爸妈妈喜欢爱笑的小孩子。”郁杉对怀中发着抖的少年说着,语气故作轻松。
郁杉站在了郁寒曾经的位置,他不想成为郁寒,他要取代郁寒。此刻这条裹扶着残忍过往的记忆长河他若是能自己淌过去,郁寒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怀中面容稚嫩的少年紧攥住郁杉的衣角,眼中闪着泪光:“我做不到,你帮帮我。”
郁杉顿了顿,他当初是怎么做的呢……他当初将所有痛苦的记忆和负面的情绪都剥离给了郁寒,将自己裹在冷漠的壳子里。
郁杉垂眸,眼前的画面转变,脚下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河,上面浮腾着让人生畏的黑色雾气。
郁杉缓步走了进去,河水漾开波澜,森然的寒雾缠上了郁杉的足腕,那些属于过往的悲痛绝望的情绪几乎快将他薄弱的意识扑灭。
郁杉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身子却发颤,他很久都没有力气抬脚再踏出一步。
“郁杉,你做不到的。”郁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郁杉身后,他将郁杉紧紧圈在怀里,“十一年前的你做不到,现在的你同样做不到……你离不开我的。”
郁杉只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他一时分不清郁寒究竟是他的堡垒还是囚牢。
“郁寒。”郁杉声音清冷而茫然,“你别欺负我,我也不想着摆脱你,我们像十一年前那样共处可以吗?”
“欺负?”郁寒将郁杉从河中抱了起来,他贴在郁杉耳垂边,语气轻佻地说,“如果你把我想同你亲近的心思当做欺负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郁杉侧了侧头,对上郁寒的眼睛,那是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却蕴着陌生而汹涌的情绪。
“郁杉,我的情绪和**本质都是从你而来的,你不该抗拒我,你应该回应我。”郁寒轻笑了笑,“承认我好吗?别再自我折磨了。”
“你不是在和仇敌妥协,你是在和自己和解。”
郁寒的声音像是索绕缠绞在心神中的魔咒,钉进郁杉飘渺疏漠的灵魂里。
郁杉顿了顿,郁寒又在想精神控制他,这样的精神对弈曾经的九年里从未间歇,他习以为常,但这次,却像徒然失了反抗的心力。
他看不清郁寒眼中此刻映着的倒影。
郁杉像是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却觉得那影子更像郁寒几分,或许,他们已经不分你我了。
会被同化么,变成彻底的疯子,亦或是怪物。
……
郁杉脱离意识世界清醒过来时,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但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被折脱臼的双臂已经被接了回去,左腿的锁链被取了下来,右腿也打了石膏。
郁杉动了动手指,大概是昏睡过程中宗寰又给他注射了麻醉剂的缘故,他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有些渴……
但他甚至没有叫喊的力气,郁杉只能安静地在黑暗中等了很久,时间像静止了般难熬。
郁杉看过齐蹊那儿的一些心理学书籍,他觉得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应该焦躁恐惧的,但他似乎生不出什么太强烈的情绪。
除了有些怕齐蹊担心……不知道现在时间过去多久了,一天还是两天?齐蹊应该在到处找他吧。
门开了,渗进的光线破开了黑暗的囚牢。
宗寰像是掐着郁杉生理反应极限的点儿般,带着杯水走了进来。
焦渴的生理**让郁杉的视线紧紧锁在那杯水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留给宗寰分毫。
宗寰倒也没借此为难郁杉,他坐到床边扶起郁杉,将杯中的水喂给郁杉。
水是苦的,掺了不知明的药物。
喝了一口的郁杉皱了皱眉,声音微弱地说:“里面放了什么?”
“安眠药。”宗寰倒也不掩着,他笑了笑,“自己乖乖喝,还是我强行灌下去?”
郁杉沉默了一瞬:“喝完可以给我一杯正常的水吗?”
“可以。”宗寰挑了挑眉,诧异郁杉过于乖顺的表现。
郁杉低头将宗寰手中的水喝掉,宗寰看着郁杉蹙着眉小口小口吞咽的模样,莫名觉得心痒,他伸手轻拭掉郁杉嘴角的水渍。
郁杉抬眼看向宗寰,轻声说:“我可以问一下,你关我几天了吗?”
宗寰微怔,旋即笑了起来:“几天?这才过去十六个小时罢了。郁寒呢?他不管你吗,就让你这么熬着?”
才不到一天吗……郁杉意识恍惚了一瞬,他定了定神,平静地回答说:“如果你想见他怕是不太行,我和郁寒打了一架,他现在比我还虚弱。”
宗寰一顿,转念又觉得不对,他颇觉古怪地问:“你压制得住郁寒?”
郁杉听出宗寰语气中的轻视,他只敛了敛目光,将话题回转:“水。”
宗寰起身去屋外倒水,郁杉隐约窥见了屋外的光明,他攒了攒力气,思考着麻醉剂和安眠药的药效熬过去后他逃跑的可能性。
宗寰回来的很快,他将水递给郁杉,郁杉没接,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宗寰眯眼笑着,将水像刚才一样喂给郁杉:“我刚刚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郁寒可能在故意示弱,他向来惯爱作戏。”
郁杉不答,他只觉得眼前这杯清水格外的甘甜。
倦意很快卷袭上来,想尽可能降低宗寰戒心的郁杉半阖上眼睑,姿态虚弱地打探消息:“我现在在外面是失踪了还是合理性消失了?我有个朋友,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很可能会报警。”
“齐蹊是吗?我今天都查过了,你身边居然只有这一个算得上朋友。”宗寰从衣兜里拿出郁杉的手机,捏在拇指与食指间转了转,“我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了条你出远门旅游的短信,他爱信不信,反正他也不可能找得到你。”
“齐蹊这名字倒是挺耳熟,好像是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我记得郁寒挺讨厌他的。”宗寰语气随意。
但郁杉察觉到了宗寰的试探,他只淡淡地扫了眼近在眼前的手机,然后困顿地在宗寰怀中睡了过去。
宗寰轻轻挑起郁杉的脸,映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宗寰看到了郁杉此刻苍白虚弱的神色。
像是一撕就碎的薄纸,经不起他任何的折磨。
宗寰看着郁杉这副无端让人心软的模样,目光闪烁,他谨慎地将郁杉重新用链子锁了起来。
郁杉刚才表现得太无害了,但能让郁寒费尽手段驯化了十一年还没有弄到手的角色,或许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
宗寰看着刚才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空掉的水杯,他在水中除了安眠药外还加了一些治疗精神分裂的特殊药物。
他下午跟他的私人医生简述了郁寒的情况时,他的私人医生给了他一个心理医生的名片。
好巧不巧,被推荐给他的这名心理医生就是郁杉的好友,齐蹊。
宗寰一时间恶劣的心思涌了上来,他问齐蹊有没有什么保留单一人格的特效精神药物,齐蹊便开了一盒药给他。
说是什么进口的特效药,会加速弱小人格的消亡,直到只留下一个最强的人格。
除了不能保证存留的是主人格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副作用。
本来以为,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恰合他意的事情。
但现在若真的郁寒比郁杉更虚弱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帮了郁寒还是坑了郁寒。
屋内的空调温度似乎打得有些低,宗寰觉得有些冷,还有些不安,他将床上的薄被扯过搭在郁杉的身上,望着郁杉的睡颜出神。
他原本想要郁杉主人格因为自己唯一的好友齐蹊所开的药物而消失,他总是喜欢见证这样戏谑的苦难。
但如果出现偏差误使郁寒消亡的话——宗寰窒息了一瞬,他心脏像是漏了一拍般慌悸。
回过神的宗寰讽笑了一下,原来坏事做多了,也有害怕恶果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么。
……
郁寒抱住睡颜安然的郁杉,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他此刻有些混沌的意识莫名的刺痛,整个人都处于被撕扯割裂的崩溃边缘,最让他恐惧不安的是,他生出了他会离开郁杉的错觉。
这简直是,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意识迷朦的郁杉被郁寒闹得蹙了蹙眉,他推了推郁寒,冷声说:“做什么?”
郁寒难耐且不安地抱着郁杉亲了又亲,他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郁杉,你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我。”
郁杉顿了顿,他抚摸上郁寒的脸,疏离漠然的目光像在审视什么有利的武器。
郁杉破天荒地笑了笑,言语安抚:“不离开。”
郁杉回抱住郁寒,凝拢的目光有些认真地说:“郁寒,我不想被人关着。”
郁寒心神微动,他看到郁杉恳切的目光,知道郁杉想表达什么,郁杉想他带他逃离宗寰。
诚如他了解郁杉一样,郁杉也了解如何拿捏他的心思,郁杉这副姿态几乎瞬间就让他动摇原本用囚禁驯化郁杉的心思。
在戏弄调逗之下,保护郁杉才是郁寒刻入灵魂的本能。
郁寒目光闪烁,他凑上去舔着郁杉的耳垂,半哄着说:“可是我们身上有伤,暂时逃出去的可能不大,先忍忍吧,我找找机会。”
郁杉目光微敛,他捧起郁寒的脸吻了上去。
像诱哄,像献祭。
郁杉轻声说:“郁寒,我无法忍受被别人关着。”
郁寒怔在那里,失控的情绪在他意识中炸裂开来,平息了先前让他恐慌烦躁的刺痛,却如同更猛烈更汹涌的风暴让他完全难以冷静。
郁杉贴在他耳边轻语的声音清晰而暧昧:“……郁寒,你带我私奔吧。”
过渡章好难写啊。QAQ
谢谢“不是兔叽”宝贝的 10瓶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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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堡垒与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