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撰稿人 第3章 日轨列车（3）

##R2-0-6《日轨列车》

早晨7点40。

7号线地铁如往常一样挤满了人，小广告循环播放着“没有双十二，只有双十一，是光棍就来XX购物！不是光棍就来XX砍一刀！”魔音贯耳，报站声都如同搅入旋涡一样被驱散。

“前方到站，万兴医院站，请您从列车前进方向的右侧车门下车——”

几个年轻人盘腿坐在地上玩抓石子，身边围了一圈提着公文包手机还在自动连播短视频的打工狗。

在没有智能设备的年代，童年的游戏非常丰富，女孩儿们喜欢玩跳皮筋，男孩喜欢砸卡，泾渭分明，而抓子却不分性别，人人都爱玩。

将一枚石子扔到半空，眼睛紧盯着那道灰色的弧线，手在地上一拢，迅速抓起其他石子，再接住空中的石子，叮叮当，石子碰撞声清脆悦耳。

如此一轮轮加量下来，谁抓到最多谁就赢，手掌大的人有天然优势。

一个刚十八左右的的瘦小男生手指虽短却最厉害，几局下来，他游刃有余的反应能力让大家咂舌，只见他面前摆着足足十颗石子，每一颗约指甲盖大小，他还特意将它们分散开来加大难度。

石子抛起，屏气凝神，挥手一抓——所有人都在期待。

“哎哟！”

霎那间，十颗石子摇晃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向右滚入了人群之中，而那颗本该垂直落下的石子，却划出了一个抛物线，砸中了扶手柱子后弹到了座位下面。

“怎么回事？”有人奇怪地问，大家抬起头张望，看向窗外飞驰的广告牌，“没有到站啊。”

运行中的地铁很稳，只有到站拉刹车的那一瞬会轻微摇摆。

这时，坐着的乘客也察觉到异常，慢慢站了起来，他们发现报站广播悄无声息不再响起，本来万兴医院该在一分钟内抵达，可这趟列车在陡然默契的安静之下，居然依旧沿着原路飞驰，毫无停下的意思。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流过了小广告屏幕，明明是内置视频，却像古早电视机一样闪着缺失信号的雪花点，人们面面相觑，均在陌生人的眼里看到了惊诧、警惕、懵逼等情绪。

万兴医院的上一站是育才中学，两站之间的广告十分有特色，是一幅幅静态剪纸简笔画。

随着列车高速行驶，静态画一帧帧滑过变成动态，由于是反方向，连起来看是一本书从左往右翻着，中间的剪纸则有教学楼、图书馆等建筑的剪影，正是育才中学的校徽。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到啊，以前这个点我都出地铁了！”

议论纷纷，怨声载道。

“对！我还要出去转公交！二十分钟才有一趟，我都是卡点的！赶不上的话我就迟到了！我的全勤啊！”说这话的人打开手机导航，火急火燎地算下一班时间。

门外，窗外，那本书好似完全翻不到头。

一名打瞌睡的女孩儿头一歪，惊醒了，她第一反应是看腕上的粉色电话手表，五指攥紧书包肩带惊呼：“睡过头了，思宜！快——”到处找不到朋友的身影，女孩儿嘟了下嘴，“怎么自己下车了不喊我。”

她拨开人们往门口挪，埋怨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别挤了别挤了，都下不去，估计地铁调度出问题了！”

女孩边道歉边焦急趴在门上往外看，半晌后，愣愣说：“这……这怎么一直在翻同一页啊……”

旁边的卷发盘头阿姨正摆弄手机，信号没了，下拉一直在转圈，闻声放下手机便问：“小姑娘，你说的什么意思？”

“这简笔画是思，就是我一个画画很好的同学画的，广告上的时候她特意拉我看来着。”

女孩揉揉眼睛，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

“剪纸是有页码的，你看，就在书角，每一页都不一样才对！第一页是14，最后一页是64，对应着我们学校创建于xx14年，今年建校50周年！”

不停拍打车门的人也定睛一看，若女孩儿说的不错，那页码应该是从大往小翻，可现在却一直重复着27。

“手机，手机也没信号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句惶恐的叫声，人们才意识到这不是个别现象。

“我也没信号，咱们在隧道被屏蔽了吗？”

“没道理呀，还没进隧道呢！我每天都坐这一班，打游戏从来没有掉过线，现在卡得我塔推了一半，要被挂世界骂死了！”

在这数十米深的地下，没有信号，叫天叫不应，叫地地不灵，怨气变成恐慌只是短短十几秒的事。

先前那玩抓子的男生麻溜站起来高叫：“让一下，我去找司机问问情况！”他约有1m7高，脚下也一样灵敏，没有踩中任何一个人。

不必他说，车头那一截车厢已经有人在愤怒着拧驾驶室的锁了。

“开门！司机！怎么回事！怎么还在不停地开啊！停车！”

“天呐，这么开下去会不会撞上前面一辆啊！”

此言一出，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停车！停车！”

去医院治病的幼童被众人愤慨的怒吼吓到，躲进妈妈怀里哭了出来，就在这时，小广告屏，手机屏，地铁广播LED滚动条闪动着红光，同一时间出现了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

几乎所有人都呆在原地。

广播也似乎恢复了，播音员声线未变，可先前报站是温馨、热情洋溢的，此时却变成了蛇信子一般的冷漠、诡异，那种平静，不是活人能做到的。

【您的世界出现bug，已触发事件：日轨列车，事件级别：灾难（待评定）。】

【已进入绕日轨道，将在7922秒后撞击月球，预计死亡人数，1428（待结算）。】

内容越播越血腥荒唐，冲击着人们的心灵，一时竟忘了对内容做出反应。

谁还耐得下心神听这玩意儿？什么bug，什么灾难，什么绕日，以为是拍电影吗？

尾部车厢里，一名穿着短裙挑染红色短发的女孩率先迸发出尖叫：“什么鬼！老娘还得回去睡美容觉呢！别开玩笑了，是谁在恶作剧，快给我滚出来！”她的酒意尚未褪去，竟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中，高举着朝LED屏狠狠一砸！

嘭！

硬邦邦的鞋跟砸中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啤酒肚，秃头，但模样敦厚沉稳，他接住鞋子后弯腰整齐摆放到一边，对大家说：“她说得没错，一定是恶作剧。”

他抬眼镜环视四周，与每个犯嘀咕的乘客一样，甄别着谁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的额头残留一枚可笑的圆色鞋跟红印，头发稀少，但列队整齐，乱糟糟的滑稽不已，可现在没人笑得出来。

微表情能透露出许多深意，这眼镜男一双厉眸精明地扫过每一张脸，仿佛志在必得。

待将这截车厢嚷嚷的人们都一一打量完，他才松开眉头，拍手道：“大家别吵了，这样吧，我们选一个代表去车头问问。”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去驾驶室兴师问罪了，但他们位于尾部，人们又吵闹不堪，所以还没有任何举动。

一般情况下，车厢头尾的人都最多少，许多社恐、不喜拥挤、缺乏安全感的人，下了扶梯都会自觉走到底部，如今以车厢为单位，就能把乘客画像划分得七七八八。

人们大多待在原地踮脚看，当男人说出这番话后，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算了吧，咱们离车头这么远，等其他人的消息呗，年轻人，别着急，多等等看，待会肯定就能解决了，要相信我们的应急预案。”一名枯瘦的老头缓缓说道。

眼镜男点点头，说的话却与老头表达的截然相反。

“那么，就让我去车头看看，请大家安静下来，不要到处走动。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要去就快点，别凑热闹也赶不上热乎的。”

这满不在乎还有点不屑的语气来自一个头戴耳机的男子，他正牢牢抓着车厢底部的扶手，生怕车子把他甩出去似的。

“不瞒大家，我是一名正在抓小偷的民警。”眼镜男道，顿时哗然，“在这截车厢里有一个偷手机的贼，我在上地铁前追踪到了丢失手机的定位，具体是谁还不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我希望你能本着做人的良心，不要趁乱逃窜，各位还请看好财物，撞见谁不由分说要跑，就帮我按住他！”

说罢，他转身向前方车厢走去。

这名民警叫张宇，隆基广场正是他分管的辖区，每天上下班都坐7号线，对周围环境再熟悉不过，刚刚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才没有出声，其实心中早就感到一丝不详。

隧道就这么长，从上一站育才中学关门开始，已经过去起码8分钟了，怎么还没进隧道呢？

正疑惑不解，身旁一波又一波不同却相同的人们再次叫起来：“看，看外面！”

光变暗了。

那原本正在不断翻书的窗外广告霎时熄灭，登时外头一片漆黑，要不是地铁里灯还亮着，恐怕就要引发更大规模的骚动。

现在才进隧道吗？

“就要到万兴医院了！”不同于旁人的兴奋，张宇却越来越心慌，他加快了脚步，同时默默数着秒，1……10……数到16秒，地铁就能穿过隧道进入地面。

时间推移，秒针稳定地走到了17秒，那如永夜般的黑却没有消散在日光的照耀里。

忽然，黑夜唰地一下变成了刺目的碧绿和霞红，竟如极光般耀眼。

随后星斗如飞蝗掠过，连成一片细长的光帘，仿佛用钢毛刷使劲划花了黑曜石表面，那划痕如此尖锐、锋利，令人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张宇感到脚下一阵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倒，他连忙想抓住头顶的拉手，可他个子偏矮，僧少肉多，手臂被别人硬生生推开了，他只能压着别人，同时也被别人压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同频率音调的尖叫声响彻地铁。

车厢倒了！

并非向两边倾倒，而是竖起来向后倾倒！越来越斜，越来越高，张宇感觉自己像罐头里的午餐肉，正被人横过来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