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天光大亮。
姜彧翻身坐起来,伤口撕扯的疼使他瞬间清醒。
他低眸,发现自己套上了一件戚謇的外衣。他的衣服早就被狼撕的不成样子,干脆就拿去包扎了伤口。
洞穴外传来枝叶摩挲的响动。
姜彧背靠岩壁,目光死死定在穴口,却在下一刻骤然落进一双漆黑的眼眸。
来人略过他的视线,走到他身边坐下,将一些洗好了的果子递给他。
“……”姜彧迟疑两秒,接下果子咬了一口。
酸甜果汁溅开,沁入口腹。姜彧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
“有狼声,而你在树林里。”
“那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再晚一步我就被吃了。”姜彧舔了舔嘴角的汁水,薄唇微抿,眯眼盯着他笑。
戚謇一怔,眸色微黯。
“那狼是你养的?”他接着问,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啃手上的果子。
“嗯。”
“你想杀我?”姜彧吃完果子,随手将果核扔到一边,按着石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戚謇回视,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弹指间,姜彧猛地低身攥住戚謇脖颈,“砰”地一下按倒在地,灰尘四散。
“信不信我像杀那头狼一样杀了你?”他嘴角咧开抹笑,上挑的眼尾此刻像锋利的刀刃,面上徒增弑人血腥味。
“……”戚謇只稍稍抬眸望了一眼,神情淡然地吐出了几个字:
“爻国姜氏嫡长子,姜彧。”
姜彧手指猛地缩紧!!
“你从何得知?!”
戚謇没有回话,呼吸略微凌乱。
“……松手。”他几乎是命令道。“你伤口会裂开的。”
姜彧咬了咬牙,想不通这人究竟盘算什么。少倾,还是松了力。
戚謇坐起,不疾不徐道,“听闻爻国姜氏历来习武,平常男儿斗不过一匹狼,习武之人尚可一试。”
“你来的那天,说的爻话,而你自称姜彧。”
姜彧嘴唇动了动,随后漾开抹笑。
“我问的可不是你如何看出我的身份,而是你从何得知‘爻国姜氏’?”
“先生授之。”戚謇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了他。
姜彧明显想知道更多,可戚謇先一步起身,不给他多问的机会。
“先生贵姓?”他也起身,不顾腿上裂开的伤口,跛着脚要跟上他。
戚謇没答,单单侧目睨了他一眼。
“带我见他。” 姜彧逮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竟是扯不动他,反到被他墨黑的眼盯得莫名心惊。
“带我见他。”他仍是不死心地拽着他。“不然我杀了你。”
可这人跟个石头一样,根本雷打不动,仅仅问了句:
“凭什么?”
姜彧一愣,戚謇则迈步逼近了自己。视野中只能见他深不见底的死寂黑眸,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唬得他一时忘记回答。
凭什么?
他倒是想问凭什么啊!
姜彧回瞪过去,更加用力地扯过他,道:“什么凭什么?还不准人拜师了?!”
“撕拉——”
戚謇似乎是怔了会儿神,缓缓眨了眨眼。
姜彧嘴角一抽,烫手般缩了回去。缩到一半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伸手把他撕碎的衣服拽了上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沓。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见谅。”姜彧退了半步,别过头。
“无碍。”戚謇没计较,反而低头看向他因伤口裂开又染上血的衣布,转过身蹲下。“我背你。”
“不用。”姜彧立马拒绝。
“你失血够多了,不能再折腾。”
“不会死。”
戚謇回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良久才开了口:
“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姜彧脱口问道。
问完就后悔。
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嗯。”戚謇果真答应。
又徘徊半会,姜彧三番五次说了自己的腿还能走,戚謇还是没动。
最后姜彧不情不愿地让他背了自己。
晨风微抚,身下人的墨发飞舞过他面颊。耳畔是山间虫鸣鸟语,林海翻涌,以及两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姜彧吸了口凉风,松了肩膀。他本是很反感与别人触碰的,但被人背着的感觉……还不错。
戚謇渡河时,小心地没让那人的沾上水,忽感背上一沉,姜彧的手臂松松垂落在他身旁。
睡着了?
戚謇别过头想确认一番,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到了脸庞。
他身子一僵,差点被流水冲得滑倒,就连心跳也被这流水声影响了。
等上了岸,他加快了步子,直直冲出这片树林。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抬眼打量他们一会儿,随即不耐烦地抠抠光脚。
“等你半天了。”
戚謇闻言垂下头,开口要道歉,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
“得了得了,既然选择把他救出来,之后我就得准备三个人的饭了……还得补衣服。”他又瞥了瞥呆着的戚謇,“还不快走?家里的菜都要凉了。”
那人这才跟了上来,一老两小一前一后。
转了几个弯,沿着生了青苔的狭窄石阶一路往上,就能看见一间将倒未倒的破旧小茅屋立在森森竹林里。
戚謇走进门,将姜彧放倒在床上后,扯下包着他腿的衣物,给他刮去烂掉的皮肉,疼的姜彧霎时睁开眼坐起来。
“……这哪?”他睡的有些懵,在看到忙着赶菜上苍蝇的老头时清醒过来。
“我家,那位是苏先生。”戚謇拿了草药又坐下,碾碎后敷在他伤口处。
苏先生?
“嘿,小子。”那位苏先生终于拍死了几只难搞的苍蝇,见姜彧探寻地看着他,不由得抚了抚胡须。“我先提醒你,想住这,有三不许。”
姜彧凝神,点了点头。
“一,不许剩饭。
二,不许好吃懒做。
三,不许随意大小便。
要是违背了这三条中的其中一条,早点给我走人。”
“?”姜彧甚至脑补了一大堆清正君子修身养性不许做的事,结果只是这三条?
但很快,他就见识到了第一条的威力。
他姜彧就没吃过这么一本正经把菜做的像屎一样的不明东西。
反观戚謇,他倒吃的云淡风轻,甚至还吃出了贵族风范。
没事的,待会吐了就好了,没事的……
“这么爱吃这个菜,正好,我多煮了一盆。”那苏先生笑嘻嘻从桌案下端出另一盆,往他饭碗里添。
“……”
他还是找个日子离开这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