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香想也未想,“不如何。”
李嗣瞻未料到她回绝得如此果断,“你还未听我说这三章的内容。”
邬行香心想这还需要听吗?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可不听,好像也不行。
她只能苦着脸道:“殿下,你先说。”
李嗣瞻敛容道:“第一条,凡遇事,先思虑。
不可直接断言是邪祟作乱。
诸事皆有因果可循,怎可件件推为虚妄之谈?”
李嗣瞻自认为此言甚为温和,比起之前直接说邬行香神叨荒唐的话,好了不知道多少。
然而他却看到邬行香一脸“你是不是在戏弄我”的神情。
邬行香稍作思忖,决意据理力争。
“殿下,我是司天监天文官。
观天象、解天机,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遭遇变故,我也是以自身所学探寻端倪。
况且,我甚悦于此职任。
虽然我只是个九品官,但它对我而言来之不易。
我也断无另谋他途之念。
此生唯愿倾尽全力,深耕于此。”
李嗣瞻茫然若迷,“你怎么说得像,我要罚你丢了司天监的官职一样?”
他见邬行香神色严肃,开始反思自己适才是否所言有失,抑或用词不当?
“算了,我们再说下一条。
你自己行为乖张,已属不妥,莫要再影响小忠。”
邬行香满心冤屈,“殿下,那小忠再问我话,我还回答他吗?
几乎每次都是小忠问我,我才回答的。
之前在驿站,怕你不开心,我想用罗盘都是躲着你的。
术业有专攻,我平时说话就是这样。
司天监本就要察玄机、预吉凶。
我之所言所行,习惯依星象变幻、阴阳之理。
或许在外人看来是行为怪异,可在司天监,这就是合情合理守规矩。”
李嗣瞻忆起驿站之事。
当时情况不明,夜黑怪谲,邬行香一个女子,却因为自己独行。
而且他当时多有责备,最终却是靠邬行香破阵解开机关。
想到此处,他面露愧色,又骤敛神情。
“那我们说说第三条。”
邬行香认定李嗣瞻又要说出刁难她的话。
谁知李嗣瞻只是淡然道:
“往后若是真遇着什么危险,你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快些离开,或是想法子自保。”
邬行香还未来得及感动,就听到李嗣瞻续言道:
“要是你像今日一般,躲在我身后。
如若身陷险境,你会拖累我。
总之记住,别管我,你快逃。”
邬行香无奈点头,“殿下,这条没问题。”
李嗣瞻打趣道:“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在司天监当差。”
他本想问,既然邬行香这么喜欢,又颇得力,为何在司天监待了五年,还是个九品官?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连安鄞王的名号,都是因本朝惯例,皇子成年后皆封王。
除了尚且年幼的弟弟们,其余皇子都被封了一字王,唯有他是二字王。
地位永远低于一字王。
不当一字王,难道是他不想吗?
“既然喜欢,就尽力拼出一番作为吧。”
邬行香听闻此言,心绪豁然开朗。
天官庙走了一遭,仿佛真的沾染了福运。
她现在不太担心找不到预言书,圣上会如何责罚了。
万一找到了呢?
那等待自己的,说不准就是加官进禄!
她由衷笑道:“多谢殿下。
那等雨停了,我们可以去玩吗?”
李嗣瞻还未回答,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
邬行香抬眸望去,见虎小忠撑伞跑了过来。
虎小忠停在屋檐前,见一旁被扔掉的两把伞,不解道:
“殿下,你们怎么把伞扔了?
我在天官桥等了好久,一直没见到人,还担心你们出事,这才找来。”
李嗣瞻看向邬行香,缓缓开口道:
“她说这伞骨是紫竹所制,易招鬼。
所以连带着我的伞一起扔了,害我只能在檐下躲雨。”
虎小忠下意识想扔自己的伞,但残存的理智让他重新握紧了这唯一的油纸伞。
“我还想这紫竹看着高贵,特意选了这三把伞带上。”
他又望了望地上全是浑浊水迹的油纸伞,放弃了捡伞的打算。
邬行香有些不好意思,此事她的确有错。
虎小忠怕李嗣瞻怪罪邬行香,连忙道:
“殿下,姐姐也是怕有鬼跟着你,她也是为你好,只是着急了些罢了。”
李嗣瞻摇了摇头,心想邬行香若是真为自己好,就不至于约法三章,才勉强同意了一条。
虎小忠误会李嗣瞻的神情,是认定邬行香不怀好意,他不假思索道:
“殿下,姐姐真的是好意,她刚刚还在天官庙给你求姻缘呢。
那可是被人哄抢的最后一块祈福牌!”
李嗣瞻面色骤冷,望向虎小忠的双眸已有了几分恼意。
虎小忠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努力补救道:
“其实我们想找一块祝殿下岁岁平安的祈福牌,但是只剩下姻缘的那块,只能凑合一下了。
图个好意头而已,殿下莫当真。”
邬行香也在一旁道:
“殿下,我们只是觉得,三人出行,自当每人都有祈福牌。
齐心协力,谋无不成。
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见李嗣瞻不言,继续解释不休。
李嗣瞻抬头看天,豆雨来,夹风声。
偏偏眼前好吵人。
“够了,想想怎么回客栈。”
虎小忠知晓李嗣瞻已消气,想了想道:
“等雨停了,我们再去买新伞好了。
不过,我就一把伞,我们三个人撑好像有些勉强?
这样,殿下你和姐姐来撑,我淋雨跑回去就好。”
邬行香急忙阻止,“不行,你的伤还未好完,不能淋雨。”
她观云看风,片刻后道:
“雨快停了,我们在这里等会儿再走吧。”
顷刻后,大雨转细疏。
雨过天如洗,唯剩檐下残滴,兀自错落,敲打阶石。
虎小忠收起了伞,“那我们快回去吧,你们衣裳都湿了,得快些换。
到时候,我再让小二端两碗姜汤到客房。”
三人回客栈途中,邬行香将在张阿婆家的所见所得告知了虎小忠。
虎小忠心惊道:“真这么奇怪?
那我还是叫小二准备三碗姜汤吧,我也驱驱邪。”
李嗣瞻缓声道:“莫要听她胡言。
我们不过是在张阿婆家躲了会儿雨,又得知了易镜玄可能去过苦城永乐观的消息。
你呢?可以打听到什么线索?”
虎小忠叹气,“我问了好多人,他们只跟我说了一些古算拾小时候的事,还有说梦见古算拾位列仙班之类的。
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李嗣瞻颔首,“如此,我们后日一早,就启程去苦城吧。”
邬行香听到李嗣瞻说后日,立即问道:
“殿下,去苦城前,我们可以在雍县玩吗?”
李嗣瞻不语,默认了此话。
虎小忠喜道:“那今日剩下的时间,我们可以四处逛逛。
明日一早逛集市,再去爬雍山!”
闲谈间,已到客栈前。
三人各自回房。
邬行香换好衣裳,又喝了店小二送上来的姜汤。
而后,她与虎小忠准备到坊市买伞。
两人边走边聊,虎小忠还想多问问邬行香关于张阿婆的事。
忽然,三声锣鸣。
邬行香看向锣声方向,正是张阿婆家那条巷子。
她与虎小忠对视一眼。
虎小忠明白了邬行香心中所想,“姐姐,我们去看看?”
邬行香点头后,朝巷子方向走去。
两人直走到巷子尽头,听见屋内哭声,与周围走出来的邻里。
他们得知,张阿婆已过世。
虎小忠背脊发凉,“姐姐,张阿婆不在了?”
邬行香未答,见张阿婆家门开着。
这时一位妇人从内走出来,旁边的数位邻里围了上去。
妇人示意她们噤声,而后小声道:
“太奇怪了,张阿婆居然早早准备好了寿衣香烛,连引路灯都自己糊好了,就像早就知道自己的死期一样!
我本想去帮忙,却发现阿婆全都自己备好了东西。
她家里人午时才回家,发现阿婆已经过世几个时辰了。”
旁边的婶子听闻,抹了把泪道:
“怎么会这样!昨日张阿婆还和我唠家常。”
对门的老伯也闻讯而来。
“张阿婆虽说上了年纪,可看着还很精神啊,怎么一下子人就没了?”
婶子身旁的年轻女子道:
“张阿婆心善,前些日子我病了,她还送了我草药。
我听闻,若是善人,死前或于梦中得神明示警,知晓自己阳寿将尽,张阿婆许是如此。”
众人唏嘘时,又来了两位年轻男子,朝着屋内喊道:
“我们是陈记纸扎铺的,这是张阿婆家吗?
她从我们店订的纸轿纸轿夫,说是今日这个时辰送来。”
屋内的人红肿着眼出来,接过纸轿纸轿夫,又回到院内。
院中有人将堂屋的矮桌抬了出来,摆上了几碟祭菜。
纸轿纸轿夫放在一边。
纸轿糊得精巧,纸糊的车夫,身着粗布麻衣,凝望着前方。
隐约可见,引路灯放在门槛上。
邬行香叹息一声后道:“看来张阿婆真是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引路灯照引鬼魂,祭菜已摆好,接下来就是烧领魂车了。”
虎小忠艰难开口,“姐姐,刚刚那人说,张阿婆已经过世几个时辰了。
那今日你们见到的,究竟是人是鬼?”
丧葬习俗部分,参考了《佛教与中国丧葬文化》
架空背景,莫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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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烧领魂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