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李嗣瞻刚问完,心中就有了答案。
“你说你见过这幅星图,又道这里的阵法乃高人所布,此刻猜出布阵之人的身份。
该不会,是你们司天监的人吧?”
邬行香也不卖关子,道破答案:
“若我未猜错,此阵法与密室机关,是由古算拾所布。”
虎小忠忽闻此答案,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国师古算拾?
你是说这个荒野驿站,居然有国师所布的阵法机关?”
他刚想说这不太可能,又忆起李嗣瞻先前推论。
“难不成,这下面真是太祖皇帝开基立业时,用过的密室?
我听闻两位国师,在征战天下之际,常以奇谋辅之。
每临关键战役,他们会观天象,择良机,定战略,军心亦因之更稳。
这样看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李嗣瞻眼中仍有质疑,“你确信自己看过这幅星图?在哪里?”
邬行香迎向他目光,“我确定见过,在司天监监正堂。”
虎小忠感叹道:“所以我们在这个驿站,看到了国师留下的星图,真是不可思议。
若是鸿运当头,我们真进了密室,会不会还有预言书的线索在等着我们?”
李嗣瞻忍不住泼凉水道:“你在想什么?
那预言书乃是父皇登基之后,敕令两位国师推算本朝气运所著。
建此密室之时,尚无预言书,又何来预言书之线索?”
虎小忠面上露出恍然之色,“殿下所言极是,确是我想得不周到。
但既然跟此行有关,我们还是破开机关,下到密室看看吧?
姐姐,既然这是你们司天监的星图,那你可什么头绪?”
邬行香正欲回答自己还在细想,见李嗣瞻目中犹疑未消,遂续而言道:
“司天监监正堂,穹顶有星图,为国师古算拾所绘。
此穹顶之星图,乃集数幅而成。
我们面前的,就是其中一幅。
穹顶星图,传闻是国师所预测的数百年重要时日之星象。
关乎王朝兴衰、运数更迭。
可惜两位国师先后离去,圣上命人将此穹顶星图临摹誊录,又广集司天监众人悉心探究。
但其间玄奥,莫测高深,未有人完全参透。
而后圣上降旨,闭监正堂之门,数载未再立监正之位,只是让监副署理司天监事务。
偶尔,圣上驾临司天监,会在监正堂内待上一会儿。
众人皆认为,此乃圣上追思二位国师之故。
久而久之,监正堂无人敢擅自靠近,遑论入内。”
李嗣瞻察觉邬行香话中漏洞,“既然没有人敢擅自靠近,你定是也没去过监正堂。
穹顶星图,你恐怕也只见过临摹本。
未曾亲眼所见,怎可断定眼前星图,与司天监穹顶星图一致?”
邬行香闻此言,心中生起几丝愧意,略有自我怀疑。
她的确只瞧过星图的临摹本,未曾亲眼目睹原迹。
若是记错,也情有可原。
可转念一想,那临摹本她已反复观摩多次,甚至手抄过,怎会有误?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真挚说道:
“虽然我未亲眼见过,但临摹星图,我已熟记于心。”
李嗣瞻满脸写着:看吧,我就知道。
邬行香言辞恳切道:“殿下,你信我。”
话落,她见李嗣瞻眉宇间仍存疑色。
邬行香倔强道:“算了,殿下不信也无妨。
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于你看。”
李嗣瞻见她满怀信心,颔首道:
“既然你如此自信,试试也无妨。”
邬行香静立墙前,星图映于其眸。
她凝眸细观,又伸出手指,对着星图虚空比划,而后胸有成竹道:
“这是景星现。
天暒而见景星。
此乃本朝太祖皇帝登基后三日,告祭天地大典当夜之星象。
景星耀于苍穹,为贤者在位之兆,祥瑞之象昭然。”
虎小忠听闻邬行香句句成章,心下不禁满是期待。
邬行香在他期待目光下,抬手星图中帝星之位。
可惜,触之无果。
她又用力按压此处,依然不见丝毫异动。
邬行香沉思片刻,认为一定是方式不对。
她旋即拿起房内铜镜,将其对准帝星所在。
“定是以铜镜之光,方能触动此机关。”
李嗣瞻与虎小忠定睛看向铜镜所照处。
然良久过后,依旧毫无动静。
邬行香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多瞧了几眼星图。
她心中疑意潜生,不确定地看向李嗣瞻。
“殿下,一次机会可能不够,要不,多给我几次机会吧。”
李嗣瞻见她明显是还没想好,就在逞强。
他似夸似损道:“你真是,勇气可嘉。”
“多谢殿下夸奖。”
邬行香放下铜镜,再次望向星图,欲寻得破解之法。
她于心中思索诸般可能与方法,皆未敢笃定。
看来只能逐一试之。
邬行香看向李嗣瞻,恭敬道:“殿下,要不你坐着等我会儿?”
李嗣瞻神色漠然,行至凳前,安然落座,静候邬行香,要如何折腾。
邬行香又屡试数种方法。
她去其他客房,寻得数面铜镜,调试其位与角度,令星图投影之光,汇聚于特定的几个星点上。
又是手不停歇,按压星图上的星位。
李嗣瞻见她忙忙碌碌,却是一场空。
他起身走到墙壁前,“莫要着急,纵解不出,亦勿自责。”
虎小忠也安慰道:“是啊姐姐,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砸墙?砸地砖?我都可以!”
邬行香听到两人的宽慰之语,渐渐重归平心定气。
“我再想想。”
或许,是她思路有误呢?
她心念凝集于,这是太祖皇帝登基后之星图,却忘了布阵置机关之时的情景。
邬行香静下心来,退后几步,再看星图,重整思绪。
不多时,她又有了新的思路。
邬行香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在心中确认。
而后目光凝定,靠近星图。
她先将手指轻轻落在第一颗星点之上,又怕手指不好施力,改为握拳,用力按下。
不知是否错觉,星点微微下陷,似有无形之力在回应她。
紧接着,她果断按住第二颗星点。
随后,她依次精准地按压着后续的星点。
待全部星点按完,她收回手,心忧且盼。
等了些许时候,忽然,星图中的景星闪耀出夺目亮光。
邬行香离得近,被亮光猝然照着双眼,下意识侧身躲开。
低沉闷响缓缓传来。
脚下的地砖开始移动。
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紧接着一阵仿若地府恶鬼嘶吼的闷响愈发清晰。
灰尘扬起,在房内弥漫开来,呛得人咳声连连。
尘埃之中,三人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待地砖挪动的声响平息,一条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三人低头看去,只见地道内幽深阴暗,湿冷气息扑面而来,令人脊背发凉。
虎小忠又惊又喜,“真有密室?
姐姐,你刚刚是怎么解开机关的?”
邬行香解释道:“我刚刚想到,此处既然是战火之时的密室,不如试试星图上的将星,按顺序依次按压。”
虎小忠又问道:“那你如何知晓顺序?若是顺序有误,会不会触发防御机制?这是你算到的吗?”
邬行香坦白道:“不是,我是猜的。”
李嗣瞻前一刻还觉得邬行香算是有勇有谋。
勇于探寻,推测,不断思索尝试,且真解开了机关。
此刻听见她亲口说自己是猜的,瞬间无言。
邬行香望见李嗣瞻的面色起伏不定,解释道:
“我是有根据地猜测。
圣上曾念及往昔打下大好江山之诸位武将,特降旨意,命人于凌云阁内,绘数位功臣之画像,以彰其功。
适才,我忽觉那凌云阁功臣之排名,或许就是这图机关之顺序。”
李嗣瞻听邬行香所言,似乎有理有据,不知作何反应,只得转言道:
“既然解开了机关,我们就一同下去看看吧。”
虎小忠立刻挡在前方,“殿下,地道下不知是何情况,说不定有什么伤人的机关。
还是让我下去探探,若无危险,你再下来。”
邬行香同意虎小忠的提议,“殿下,小忠说得不错。
此中未知甚多,我和他先下去看看。”
李嗣瞻否决两人的话,“要下去,就三人一同下去。
互相也有个照应。
先前阵法与启动机关,想来只是为了防敌,与避免路人误触。
既然地道已现于眼前,我想下面最多还有一两道进入密室的机关,却没有什么危险了。”
邬行香与虎小忠对视一眼,不知是否该同意李嗣瞻的话。
两人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李嗣瞻已拿出火折子点好,举步踏入地道。
虎小忠急忙跑到李嗣瞻前方,“殿下,让我走在前面。”
李嗣瞻颔首,“小心些。”
虎小忠亦点燃自己的火折子,走到了前方。
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丝丝缕缕的寒意像是钻进体内。
幽深地道之中,仿若鬼哭的风声重现,并更为凄厉,刮擦着地道的石壁,穿透骨髓,仿佛要将踏入此地的活物都吞噬殆尽。
李嗣瞻忽然停下步伐,转身看向邬行香。
他本想,邬行香作为女儿家,会不会害怕此情此景。
又思及邬行香的言行,觉得自己真是多虑。
邬行香先是疑惑李嗣瞻怎么骤然停在此处,后又贴心问道:
“殿下,你是害怕吗?”
关于景星的说法,参考《史记天官书》《汉书》。
司天监穹顶星图,灵感来自敦煌全天星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天暒景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