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香记下了铜钱的正反,再次双手合扣,摇了几次。
直到形成一个完整卦象。
她感慨道:“殿下,是泰卦,好意头。
小往大来,吉亨。
之前我们经历的小困境已经消失,即将有大的幸事发生。
否极泰来,由衰转盛。”
邬行香得此卦,由衷欢喜。
李嗣瞻木然地看着她。
他可不信随手扔几次铜钱,就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虎小忠也觉得有些不靠谱,低声对邬行香说:“姐姐,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最近都挺倒霉的。
莫名被宫里的事牵连,莫名接旨寻书。
出发一天,就遇到暗杀。
好不容易到驿站休息,又遇到怪事。
依我看,现在最好的就是快些离开,莫要待到天快黑。迟则生变啊。
殿下都说寻不到驿站秘密就离去,要不你就说,看错了,卦象是叫我们快逃。”
邬行香神情语调皆甚坚决,“深入险境,可靠术数脱困。
但时来运转,一切无需强求,唾手可得。
不如这样…
殿下,你随手往地上指一处,说不定就能找到机关所在!”
李嗣瞻闻言,只觉自己父皇信任的司天监,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荒谬之人?
司天监,有何道理作为官署存在?
他实在想不通!
邬行香试图从李嗣瞻眼神中,窥出他更属意哪块地砖。
李嗣瞻波澜不惊地望向她,“若是我,不会将开启密室的机关,置于地砖。
这间客房的地砖铺就规整,且磨损程度较为均匀,没有哪块地砖有特别的使用痕迹,所以机关不像在地面。"
邬行香提出疑问:“可这驿站也有个几十年了,若是修缮过地砖呢?”
李嗣瞻解惑道:“官驿修缮不外几种情况。
若是殷富之地,朝廷会拨款整饰驿站。
还有就是严重损坏和特殊情况,才会进行大规模修缮。
可你看,此处本就荒凉,若是平日损坏,只会小规模修缮。不会连地砖都换掉。”
邬行香颔首,“也是,此驿站经历洪灾,就彻底废弃了,可见多年来,并无银两修缮。”
李嗣瞻继续说道:“若是真如我所猜测,是因战火而建的密室,会考虑万一敌军发现,攻入此地,全力搜寻。
到时候可能会用粗暴手段触发机关。
或是人员往来匆忙,误触机关。
所以依我看,不如将机关置于墙上高处,或顶上。”
言罢,李嗣瞻随手一指,“这样,机关更为隐蔽,不易被发现,只有知晓者才会去接触。
比起地砖,房内摆设,墙上高处和顶上,最易被忽视。
哪怕有人想到了,仰头久视,加之光线昏暗,也难以看清细节。
且这些地方超出常人触及的范围,搜寻时往往被跳过。”
邬行香耳闻李嗣瞻这番缕析条分,心中念想繁杂。
犹记与李嗣瞻初见之景,当时她深觉李嗣瞻谦和不多语,他心定有伤痕累累,所以避世少出。
然今听李嗣瞻的精到论断,她越来越惊觉,他与自己先前所想截然不同。
纵是历经多年幽禁之苦,却未使其心蒙阴霾,思绪滞缓。
殿下不愧是殿下!
圣上之子,天命庇佑。
纵处困厄,依然颖悟绝伦,令人由衷敬叹。
李嗣瞻见邬行香心神恍惚之态,询问道:“你觉得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邬行香回神,发自内心道:“我还是第一次听殿下说这么多话,实在太有道理啦。”
李嗣瞻只觉她在敷衍自己。
邬行香看了看李嗣瞻适才所指的方向,转头问虎小忠:“小忠,仓库有梯子吗?”
虎小忠点头,“有是有,但是姐姐,殿下只是随手一指,你不必这么认真吧?”
李嗣瞻长吁一口气,他觉得邬行香此人,有时真让他无可奈何。
“邬行香,你正常些,莫要胡闹。”
邬行香笑着解释道:“殿下,卦象呈祥,乃上天垂临之兆。
此时我们运气大好,如顺水行舟,所做之事,自会顺遂。
你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但我只是借梯子,看看墙上和顶上,结果如何,一试便知。”
李嗣瞻的确觉得她在胡说八道。
邬行香盯着墙上,跃跃欲试,“小忠,烦请你帮我取一下梯子吗?”
虎小忠看向李嗣瞻,“殿下?”
李嗣瞻叹气,“帮她取来。
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若不去,她也会自己去仓库找梯子。”
邬行香感慨,李嗣瞻是怎么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呢?
虎小忠只得跑了一趟仓库,取来梯子放好。
“姐姐,我上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站好。
这梯子看起来很旧了,若是害你摔下来就不好了。”
邬行香推了推梯身,又以指节叩击梯杆,“谁说这梯子老旧,这梯子可太好了。”
虎小忠只得叮嘱道:“那你小心些,我在下面给你扶着梯子。”
邬行香动了动梯子,将它放在李嗣瞻所指位置的正下方,斜靠于墙壁。
“放心,我自会小心。”
她紧了紧裙摆,双手轻搭梯栏,小心翼翼地踏上梯级,缓步而上,直到高处。
她指着墙壁,问下面的李嗣瞻:“殿下,你刚刚指的是这处吗?”
李嗣瞻自然记不清自己随手指的具体是何处,“大概吧。”
邬行香得到回答,微微前倾,专注于眼前墙壁。
她看不出什么异样,又伸手去触,发现有一处摸起来似乎有些凹陷。
放下手后,她又换着角度查看。
发现那处虽然与周围墙体颜色相近,但实际颜色,与材质似乎有些差异。
不过差异细微。
她此刻靠近,也只能在特定角度,仔细观察的到。
若是站在地上,有阴影遮挡,自然看不出端倪。
虎小忠见她上面左看右看,急道:“姐姐,小心些,仔细脚下。”
邬行香往下看向虎小忠,将手一伸,“小忠,借你佩刀一用。”
虎小忠又急又不解,“你要刀做什么?算了,你扶好梯子,我递给你。”
然后他急忙取下佩刀,递于邬行香。
邬行香接过刀,将刀反着拿住,一手扶稳梯子,一手扬起,用刀柄后端猛力敲击墙壁。
砰砰之声在屋内回响。
虎小忠看得心惊,既怕邬行香一个不小心摔下梯子,又怕她手不稳刀落下砸到自己。
“姐姐,你下来吧,这种力气活儿,换我上去。”
李嗣瞻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自语道:
“司天监之人,虽为我所恶,然亦不得不服。
几枚铜钱扔出去,非说是天意。
不仅信了,还要亲力亲为去证明。”
起初墙壁并无变化,邬行香并未气馁,一次次重重敲击。
终于,伴随着一声闷响,墙壁破开一个洞,尘土飞扬。
邬行香骤然被墙灰扬面,一边咳嗽,一边挥手试图驱散尘霾,身形微微晃动后竭力□□。
虎小忠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嗣瞻亦有些吃惊,“邬行香,可以啊,把墙都砸穿了。”
邬行香被灰尘呛着,缓了会儿,又看了看墙洞,开口道:“这墙上本来就有个洞,只是表面有什么机关遮挡,现在被我直接破开了。”
墙洞扬起的尘灰渐渐消散,日光透过这个洞,倾洒而入。
光影斑驳,竟然在对着的墙面之上,投影出一幅复杂图景。
邬行香下了梯子,呆呆地看着墙上图影,“这是,星图?”
虎小忠瞠目结舌,“不是,殿下他随手一指,姐姐你随手一砸,就出现了机关?
这会不会有些离谱?
星图这名字听起来,是你们司天监记录星象的图?”
李嗣瞻神色凝重,沉声道:“我们是不是又陷入什么古怪幻象了?”
邬行香走近,看向眼前星图。
“星图乃天空之映射,古而有之,描绘天上星之分布,排列组合。
司天监天文官绘制星图,为窥苍穹之要。
星图为引,辨识诸星之变幻,天体之轨迹,亦为制定历法提供依据。
且星图于星占之术,地位非凡。
可借星官方位形态,结合阴阳五行,占测国运、帝君安危、天灾**。”
面前星图精妙绝伦,星点错落,光线交织,熠熠生辉。
邬行香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神秘莫测的星图。
她双目专注,仔细端详星图之中星星的位置与排列,欲解其深藏之秘。
李嗣瞻也看向了眼前复杂图案。
邬行香一心沉浸其中,先是困惑深思,再于回忆索迹,终是灵思似曙光,披云雾,睹青天。
“我见过这幅星图。”
虎小忠催着邬行香快说,“你见过?在哪儿见的啊?
这图形看着就不一般,肯定是找到密室的关键。
姐姐,快告诉我们。”
李嗣瞻谨慎道:“你确定?
这房间就一块铜镜,怎会投出如此复杂的星图?
我看事有蹊跷。
你可别记错了,万一误触了什么机关,引起祸端。”
邬行香走到窗边,发现这扇窗,可以看到适才砸毁日晷之处。
“以常理来看,仅凭日光铜镜投射星图,是不可能。
但若是奇门遁甲,阴阳之术,多的是方法。
或是阵法遭破,此前被蔽之象方显。
亦可能此客房暗藏玄机,墙中镶有影玉这等神秘玉石。
我好像猜到,布此阵法机关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