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她如故 第22章 覆水

“阿禾，我寻了几日也未曾寻到那镯子，连戴镯子的人也没有找到，是不是你记错，将镯子放在别处了。”

“不可能的，我清楚记得我把镯子交到她手上了。”

“你也说过是梦中，梦的事情能有几分真呢？”

陈还根本想不到严枫会去哪里，既然没有当掉，那就是有好好保存着，那就证明生存没什么问题，那是不是可以暂时先不去考虑这件事情，若是把她带到皇城里，反而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那便不找了吧，辛苦表姐这几日帮忙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病快些好才是最紧要的。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说罢表姐便离开了

陈还未曾想过这是见表姐的最后一面。

几日后，听闻苏家被以反叛之罪满门抄斩，苏贵妃火烧行宫，陈还从宫女口中得知这些消息时，踉踉跄跄跑到母亲殿前，只见母亲用毕生最温柔的眼神望了她一眼，便被吞没在火海之中。

陈还只觉得耳边轰鸣，说不出话，追兵已至，陈还似乎也没了跑的力气，跌坐在地，一旁的人却用了极大的力气将她从地上拽起。两人跑过一片假山，跑到宫墙尽头，却还有密道通往城外。

陈还抬头想看清抓住自己手臂的人究竟是谁，可是那人戴着斗篷，遮得严实，看不清，只留了一双眼睛，却觉得十分眼熟，那人突然从怀中掏出绢布包裹的东西塞到自己手中。

两人跑到河边，可追兵已紧追而来，搭弓射箭，利落干脆。陈还亲眼见着那人用身躯挡住了两支箭，却还是拼尽力气将自己推到河里，在另一支即将射向那人之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剑与箭羽相撞，陈还发现自己手中发亮，打开绢布，竟然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玉镯。

所以，岸上那人……

严枫已经脱了力，跌入河中，意识有些模糊，这几日旧伤未愈，陈还母亲将密道的地图交给她后，她就一直记这一条路，保证能够带陈还顺利逃脱，这一路跑过来本就用光了力气，还添了新伤，只能任由自己下沉。

远处起义兵已攻至城下，追兵只能临时改为防守，无暇顾及跌入河中的两人，陈还拼力游向严枫，拖着她一点点向岸边游去。

严枫清醒了一些，但呼吸很轻，陈还凑得很近，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你…水性好…在…水底…憋一口气…就…回去了…这些…都只是梦…”

“你不要说了，我们去岸上，我带你去治伤，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改变的，我已经失去她们了，你不能有事，求求你，不要离开我。”陈还声音颤抖，眼泪根本止不住。

“那时候…你…问我……嗯…我也…喜欢你…我们…一起…回…去…”

严枫已经彻底失去意识，陈还此时不过十三岁，根本抓不住严枫下沉的身体，只能一起潜了下去，突然觉得心口一滞，眼前一黑，便也失去了意识。

陈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把自己的一辈子梦了个遍，原来自己在刚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苏家夫妻收养了她，然后就遇到了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妹妹，终于一点点走近她的时候，却突遇福利院大火，失去关于她的记忆来到一个全新世界，而后朝夕相处又喜欢上了她，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

一个个与她相处的画面闪过，直至最后见她中箭跌落河中的濒死模样，才愕然惊醒。

有人为她擦去了冷汗，她抬眼与那人目光相对，那人眼带笑意：“醒了？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苏禾。”

“那我呢？”

“严枫。”

严枫抱住她，久久不愿放开。

“姐姐，欢迎回来！”

“所以你真的没事吗？你那时候……”

“没事啦，不会再有让我们突然失忆去到别的世界的混蛋系统出现了，游戏里的他们也都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一切都结束了，只是……”

“没关系，我都知道，那些事情本就没有办法改变，只要你还在就好，那时候我真的快要吓死了。”

“好啦，都结束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洗个澡，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做个饭？”

苏禾点了点头，便起身去了浴室。

“哐当！”

厨房突然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苏禾也顾不得什么，披上浴巾就跑了出去。

严枫此时正一脸委屈蹲在那儿，看向苏禾：“姐姐，我们今天吃外卖吧，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做饭吃。”

苏禾把严枫扶起来，就要扯开她的衣服查看，严枫连忙抓住她的手：“我没事的！就是有些没力气，可能是最近经历太多有些累吧，哈哈哈哈。”

苏禾却一脸坚定，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严枫拗不过，只得由着她解开上衣。背上的伤口贴着纱布，透着一丝血红，似乎有些裂开，苏禾沉下脸色，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姐姐，你那时候那么小一只，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受伤，就算你遇到这种事情也一定会护着我吧，对吧，而且其实也不严重，只是有些伤到筋骨，不宜用力，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在找我之前也受过伤对不对，手臂上的青紫我看到了，而且那时你呼吸很沉重，感觉已经很疲惫了，还要带着我跑出那里……”

“真的已经没事了！伤害过我们的每个坏人都受到惩罚了！真的！”

“明明是我……”

“所有事情都是被动发生的，你不可以主动背锅！如果不是你，可能我现在还是个自我封闭不爱与人交流的人，不要把自己困在过去，我一直在这里，你不用回头看，我一直在你入目可及的地方，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好吗？”

“好。”

望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一吻突兀落下，两人愣住，却是不由自主，苏禾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

严枫吃痛，又抬头对上了苏禾的眼睛，震惊，不可置信，以及……厌恶。

好似释然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情难自抑。

是啊，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松就迎来幸福结局。

恍然忆起那日与苏母的对话。

“无论如何，杀孽已造，玉镯如今邪祟缠绕，虽可让你们回到现世，但其后果怕是你所不能承受。”

“会如何？”

“玉镯本是传世之物，你全心接受后本该护你顺遂无忧，却因着万人枉死，怨气难消……我未曾想过会这样，怕是以后会厄运缠身，甚至危及性命。”

“只有我，不会影响到我身边的人吗？”

“嗯。”

“那就好了。”

“历史不可更改，你们所看到的皆为幻影，只是要重演一遭，便只得由你来引导她，可是我看到你这般孱弱模样，终归是不忍，孩子，若你现在放弃，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到现世，这件事本就不该将你牵连进来。”

“没关系的，能为她做一些事情，足够了。”

“你若坚持，诅咒反噬，恐怕不会好受，要让她安然生活在现世，就必须让她忘记这段过往，也忘记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于她而言，你只是个有些叛逆的妹妹，尽管如此，你还要去做吗？”

严枫点头。

“尽管她会厌恶疏远你，你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

苏母忽又淡然一笑，“我以为你很爱她，愿意为她付出很多，可你又这样轻视自己的身体性命，让我觉得你也没那么爱她。”

“或许您是觉得我对于这一切的反应太过平静，但我本就是如此，似乎怎样都能活着，又似乎早就已经死了，这也算在我平庸人生中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唉，罢了，我如今也无法左右你的思想，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记忆回笼，看着苏禾那样陌生的眼神，虽早有准备，却也心头一紧，尴尬笑了笑，起身欲要离开。

苏禾没有要送她的意思，只是坐在地上悠悠开口：“从什么时候，你是以这种心思……”

“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太久了，久到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了。”严枫自嘲一笑，那段过往便如一场梦，似乎只有自己知道了，就连住在苏禾隔壁，也变成了自己求着爸妈租下房子。

若是觉得她恶劣，就会远离，是这样的吧，“对不起，姐姐，我明天就搬走，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说罢，严枫头也不回地离开，苏禾愣在原地，心里有几分难受，却又说不出缘由。

大概是发现自己真心对待的妹妹，怀以这样的心思接近自己，而感到失望……又似乎不是。

严枫不敢回头，或许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可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两个人只得继续走属于自己的路，而经此一事，恐怕日后再难有交集。

心中悲痛，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小姑娘，你还好吗？你背上在流血啊！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她摇了摇头，想要继续走，脚步却重如千斤，栽倒在地上。

严枫未曾想过，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苏禾。

“医院给我打了电话……你怎么会受伤，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忘记改掉紧急联系人……”

“我现在是问你怎么会受伤？”

“……不小心摔倒了，刚好，地上有玻璃，就伤到了。”

“医生说，你身上还有被殴打的伤痕，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吗？大学还会有校园霸凌吗？”

“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摔的，就不用麻烦你了。”

“怎么就不用，明明我们……”

苏禾想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姐姐你这样关心我，会让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你……”

“我开玩笑的啦，你不要告诉我爸妈好不好，我没事的，只不过是还有一点伤心。”

苏禾没再说话，坐在了病床边。

“……”

“你伤得不轻，再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尽管厌恶着有那样心思的严枫，却还是狠不下心来让她一个人呆在医院。

严枫已没了睡意，看着苏禾有些出神，大概这就是所谓诅咒吧，在好不容易确定心意的时候，偏偏让苏禾忘记了一切，又或者，只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可是那些过往的记忆印在脑海中无法挥散。

苏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等你养好伤，收一收心思在你的学业上，过段时间我就要去A国了……”

严枫打断苏禾接下来要讲的客套的告别语，“姐姐，这几年我有没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或者说，如果只作为妹妹，我是否称职？”

“你是个很好的妹妹，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人。”

严枫看向窗外，“那就祝姐姐一切顺利，今晚我就要回学校了，你放心，我会按时换药，也会照顾好自己，你既然要出国，应该很忙吧，我自己都可以处理的，你回去吧。”

“可是……”

“别给我希望，这样我才会真的只把你当做姐姐。”

苏禾被这句话哽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