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雪来 第3章 遇见

该去怎么形容这个年轻人呢。

似乎是有彩色的。

他容颜秾丽，唇红齿白，眼眸如墨。

又像有一种指引。

年轻人眉眼微抬，万般灵动。他与年轻人对视这一眼，似乎隔着千山万水，越过芸芸众生，独与他相视。

年轻人丹凤眼微微上挑，眼神明亮，眉目流转间锐气迸发。鼻梁高挺，嘴角平直，加上微皱的眉头，显得很不好惹。

两人所处地势高低不一，他并不知道年轻人多高。但是看起来身量修长，遗世独立，站在那里风也停了，雪也化了。

他身上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是一种作为生命的张扬。

好一个鲜活的人啊。

自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见过了太多死寂的躯壳，他对鲜活的生命有一种偏执的执着，而这个美得张扬的年轻人狠狠填补了他心中的空缺。

他感觉身体又不舒服了，心脏似乎跳动很快，是因为冷吗？是因为发现白狐了吗？

他向白狐与年轻人走去，他注意到年轻人眉头紧缩，嘴唇微动，他没有停下。

而另一边，跟随白狐来到这里的陈羡风同样注意到了男人。陈羡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特别，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明明是成年人的躯体，却呈现出一种无辜稚儿的气质。就好像是某种精怪化身人类来体验生活，尽管呼吸同一片空气，却给人一种不染尘埃、不沾世俗的感觉。

男人终于靠近了，他的目光被陈羡风上唇的唇珠吸引，真是哪哪都喜欢。

他努力组织语言，想要夸赞陈羡风的外表，但是又怕冒犯，支吾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余一双眼睛圆睁，锁定着陈羡风。

眼里有光，细细闪闪。

男人站在低处，纠结的神情被陈羡风看得一清二楚。

陈羡风环顾四周，略一思索，已认出来人。

四天前方伯联系他，说找到了小白，还带回来一个傻小子。陈羡风还记得方伯当时的话，“你别看那小子傻，长的可乖嘞，那眼睛盯着人看，哎呦，看的我心都酸了”。

陈羡风觉得方伯确实说对了，这个人盯着他的时候，他似乎忘记了时间，沉浸在那一片真挚里。

陈羡风回过神，暗叹怪不得气质独特，原来是不圆满造就赤子之心。

不过陈羡风并没有过多关注，眼下更为重要的是小白的情况。

陈羡风发现小白之时，它已经很虚弱了，安静地呆在乱石山。乱石山周围没有活物，小白躺在那里就好像与环境融为一体一样。

若不是小白闻到他的气味，微微动了下身，陈羡风甚至以为自己来晚一步。

小白在看到他之后并没有停止嗅闻，反而站起身朝山下走去。陈羡风不知道它要寻找什么，只能安静跟上，或许是在寻找最后的栖息之处吧。

然而小白带着他寻到这个不圆满年轻人就停下了，陈羡风一时也拿不住小白要做什么。

小白是梅院长养的，一直很通人性，在福利院时候经常与小朋友一起玩耍。

那个时候，小白狐成为了孩子们的团宠，福利院里到处充满了稚嫩的童声喊着：“小白，过来呀!”

陈羡风依稀记得自己是五岁那年来到了梅院长的福利院，领着他的女人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推向了梅院长。

在他牵着梅院长地手向里走时候，女人似乎很是不舍，冲过来抱住了他。

那个拥抱很用力又很克制，浓烈地情感只迸发了几秒，女人便松开了他。等陈羡风抬头，只看到女人向外走决绝的背影，和自己肩头的一串湿痕。

那串湿痕迹明明是凉的，但是却烫到了陈羡风的心。

即使时过多年，陈羡风依然记忆犹新，梅院长的叹息也停留在耳边：“唉——世事无常啊……”

后来陈羡风在福利院度过很长一段快乐时光。在他10岁的时候，梅院长带回来一只白狐幼崽。

梅院长和小陈羡风一同蹲在狐狸崽崽身边，梅院长摸着陈羡风的头，温柔而又坚定地说：“它和你很像，你们不是被妈妈抛弃了，而是你们妈妈没有办法了才拜托我来照顾你们。”

小陈羡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问：“那她什么时候来接我？”

梅院长抬头看着天：“等域外的冰化了……”

小陈羡风与白狐幼崽一起又在福利院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四年，小白体型越长越大，陈羡风也越来越懂事。

直到十年前，一级区决策通过了“绿芽行动”，福利院就此解散。

年纪小的孩子陆续被收养，年纪更大的孩子选择独自出去谋生。14岁的陈羡风成了年纪尴尬没有去处的孩子。

陈羡风站在福利院门口，身边伴着小白，向最后一位小伙伴挥手告别。小伙伴是陈羡风最好的朋友，他被三级区一对很和善夫妻领走了，陈羡风为他高兴。

但是小伙伴离开后，陈羡风有点想哭，他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为什么自己又被丢下了。

梅院长分明是在骗人！

眼泪“啪嗒”一声碎在地上，陈羡风再也忍不住了。

“哭什么呢漂亮小孩，愿意跟梅阿姨回家吗？”

陈羡风抬起头，泪眼婆娑看不清楚来人，恍惚间好像是妈妈来接他了。

从此，陈羡风与小白又有了新的家。

离开了繁荣的二级区，陈羡风与小白第一次感受到偏远三级区的自在，好多阿姨叔叔都对他很是照顾。

他还得到了一个新的称呼——小梅。

他的家人有两个，梅阿姨与小白。

梅姨走后，他只有小白了。

思绪回笼，陈羡风准备查看一下小白的情况。然而还没碰到它，小白就冲着陈羡风虚弱地喊叫一声，似乎在告诉陈羡风自己没事。随即，小白慢慢向男人靠近。

看着几日不见异常虚弱的白狐，男人犹记得它于那片绝望的冰冷之中解救自己的灵动模样。

可以说是白狐为他创造了生的契机，在他以为此后能和白狐、能和人类群体一同向前行进之时，回头却发现白狐停在了他的身后。

它留下来了，它定格在拯救他时的模样，它没有以后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时间吗？如果能改变时间就好了。

如果能改变时间就好了！

男人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他似乎在哪里说过，然而回想起来脑海却一片空白。

白狐虚弱地向前走去，这一次它感应到自己将行至尽头。它回头，对着两个想要跟随的年轻人呜咽一声，这次的路它不能与任何人同行了。

它与好多人同行过。

还是狐狸崽崽的时候，好多小朋友与它同行，他们夸它可爱……

从小白成为大白，它与梅院长、方伯、许多邻里同行，他们夸它有灵性……

后来，同行的人年纪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少，人类似乎比它走得快一点，许是因为腿长的缘故吧。

真幸运，生命将终，它又与一个年轻人同行，年轻人迷了路，它把他带领回去了，它真是一条好狐……

好啦，最后几步路，它要自己走啦。

再见啦，小小陈羡风，其实那么多小朋友本狐最喜欢你。

再见啦，迷路的傻小孩，下次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路。

再见啦，人类。

这一次它走的可不比方伯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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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白狐远去，陈羡风好像听到梅姨临走前对他说的话，“生命是一场精彩旅途，如果改变不了那就继续经历吧。小风啊，不必沉溺过去，向前看才有意义……”

“小白，再见了。”陈羡风轻轻的一语随着风传到了男人耳中，随后又向远处散去。

陈羡风笑了一下，笑容里夹杂着未藏住的悲伤，一滴泪欲落不落，噙在陈羡风哀伤的眸中。

然而风起寒意袭，陈羡风再转过头，只是眼眶微红，他又变回那个意气风发、满身锋芒的陈羡风。

梅姨和小白都想要教会他的道理，他怎么能让她们失望呢。

陈羡风往回走，身后有脚步跟随。陈羡风驻足，身后的脚步声也停止。

陈羡风转身，打量男人几眼，他似乎没有义务去帮助这个不圆满年轻人。

告知一声“我要走了”，陈羡风转身离去。

男人听懂了陈羡风的暗示，静静看着他远去。

男人出奇地乖顺，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拖着沉重的步伐，男人回到方伯家。

男人还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方伯同意收留他，他可以用劳动相抵。

方伯却先一步急切开口：“那个嗯，小伙子，你跟我去抢购阻断剂，这个东西要多备一点。”

方伯一边催着男人出门，一边叮嘱：“你年轻跑得快，过会进了商店，去找阻断剂，记得买许氏的阻断剂，是许氏！认得字吧？买四瓶，五，不，买六瓶！用这个付钱。”说罢把一张卡片递给男人。

男人稀里糊涂加入了抢购大军，随人流挤进了商店。

货架上放着两种阻断剂，白氏阻断剂只剩两瓶，许氏若干。

男人想起方伯的叮嘱，拿走了六瓶许氏阻断剂。

在他身后的人奇怪地看了男人两眼，但是没多说，抓起剩下的两瓶白氏阻断剂就走。

买完阻断剂，男人与方伯慢悠悠走回家。

“为什么不买白氏的？”男人好奇。

“哈哈，为什么，当然是买不到喽。嗯？你怎么知道还有白氏？”

“刚刚货架上还有两瓶白氏阻断剂。”

“什么？！我们这个偏远三级区竟然还有白氏阻断剂？！哎，我~”

方伯惩罚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长叹两声；“白氏阻断剂生产出来四个月了，三级区一瓶没见到，供不应求。我以为这个小商店不会有，所以才叮嘱你买许氏，就怕连许氏都买不到。谁知道——”

男人接受完这些新奇的信息，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阻断剂有什么用？”

“我没多少文化，说不清楚，中间的原理一概不知，大概是月核有毒吧。小梅聪明，下次我让他给你解释解释。”

男人点头，想起之前酝酿半天的话语，鼓起勇气开口：“方伯我可以在您家借助一段时间吗，我年轻，我可以劳动，等我找到家人我就走……”

方伯转头，故作高深，在男人以为自己不被接受时，猛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行了，这点小事，以后你就跟着你方伯混吧。”

男人很欣喜，看着方伯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叫什么名字，还能记得吗？”

“不记得了。”

“我读书少，起名不好听，先叫你靓仔吧。”

“……”

“等小梅来了，让他给你起。”

男人不知道小梅是谁，听起来像个可爱的女生。

“我看你小子长的老实才收留你的，你最好别干什么坏事啊。”

“我个老头子也没什么财富，也不要打坏主意。”

“等你想起来了，回家了，也别忘了我啊。”

方伯絮絮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