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亦大矣 第1章 第 1 章

对于林盛来说，最后一门的生物考试有些过于简单了，她检查了两遍都觉得稳了，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想着待会儿出了考场干什么，先去收拾东西，然后回家，好像家里还有一块排骨，今晚把它做了，等妈妈下班一起吃，然后睡个懒觉，明天出门找个活做……

“叮铃铃……”

“请大家放下笔，现在开始收卷了……”

等监考老师说可以走了，林盛便立即站起来往外冲，可惜刚冲出门就被班主任拦下了：“林盛你来。”

林盛不太乐意，可别耽误她回家做饭，但毕竟刚考完兴奋劲还没过去，所以还是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

“啥事儿老师。”

“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吧。”林盛觉得老班这问题就是浪费时间，她再差能差到哪去呢？

“嗯。”班主任面露难色，“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看班主任的脸色不好，林盛那兴奋的心都忐忑起来。

班主任说：“早上医院打来电话，说你妈妈，因为过度劳累……猝死了，我想着就差这么一门考试了，就没告诉你。”

“什么？”林盛一时竟然觉得自己理解不了班主任的话。

班主任也觉得林盛可怜，本来就是单亲家庭，本来高考完应该是这个家庭最有希望的时候，偏偏又遭逢大变，看林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说：“你别太难过，你妈妈的遗体还在医院，我陪你去处理一下吧。”

林盛忍住眼泪，礼貌道谢：“好，麻烦老师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开车载着林盛去了医院。

二人刚到停尸房门口，一个中年女性就扑了过来抱着林盛哭：“盛盛啊，这是什么命呀……”

林盛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于是两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阵，还是中年妇女先平静下来，她对着林盛班主任说：“老师，我是林盛她大姨，之前去给她开过家长会你记得吧，谢谢老师送她过来，接下来就不麻烦老师了，我在这帮她就行。”

班主任与大姨推辞了几下，走过去拍了拍林盛肩膀，然后离开了。

医院里就有推荐的寿衣火葬场一类的，生怕家属不知道怎么处理，从去世到下葬一条龙服务都有了，就是钱嘛。

林盛全程跟在大姨后头，看大姨讲价、掏钱，跟着大姨去了火葬场，看妈妈变成骨灰出来。

火葬场门口，大姨跟林盛说：“盛盛啊，回去找找你妈给你留的钱，明天大姨带你去公安局和银行，然后把你妈租的那个房子退了，搬过来跟大姨住吧。”

林盛的脑子此时终于开始运转了，是啊，爸爸不在了，还有妈妈，妈妈不在了，还有大姨帮她，可是她其实已经成年了，大姨家的情况又能比她家好多少，她搬过去的话，估计大姨就得跟姨父分居，她跟大姨一个屋，姨父和堂弟一个屋。

林盛想逼着自己笑一下，但失败了，只能木着脸说：“大姨，我妈跟房东签的合同八月底就到期了，现在退了也拿不到多少钱，再说到时候我就去上大学了，直接不续租就行了，我这三个月还是先住着吧，也好把东西收拾收拾。”

大姨笑了笑，说：“也行，你有出息，到时候上个好大学，你妈……我们都高兴。”

林盛还是笑不出来，她又怕大姨觉得自己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上了大学再不回来了，又说：“大姨，到时候能把我妈的东西先放你家里吗？寒暑假，我能去你家过吗？”

“能。这有啥不能的。”大姨揽着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六月中旬，所有手续走完，林盛也慢慢走出悲伤，开始琢磨着找个工作了。

妈妈给她留了上大学的钱，但是不多，算上要还给大姨的丧葬的钱，剩下的就更不够了，北京的物价大概也要比她这个小县城高不少，她急需赚钱。

林盛在外面转了两天，也在一些招聘APP上看了很久，发现以她目前的水平，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她最终去了一家奶茶店打工，一个小时25，至少比去工厂划算得多。

但是她也不打算干多久，等成绩出来，如果考得不错的话，林盛想，她可以去那些教育机构兼职当老师，估计一个暑假也能赚不少钱。

她在奶茶店干了不到半个月，就到了高考出成绩的那一天。

跟她一块在奶茶店打工的小姐姐已经读大学了，来这里纯纯是为了体验生活，对她的成绩比她本人还要关心，刚一上班便催着她赶紧查成绩。

林盛也有点着急，便把手机掏了出来，守着九点一到就点进网站。

没挤进去。

这时候奶茶店的小领导进来了，看见她俩聚在一块玩手机不干活，便骂了俩人一顿。

小姐姐很不服气：“大早上的根本没人好吧，有什么活干！”

二人对骂，小领导不敌，便转头骂林盛，然后等林盛说了几句以后会注意的，下次不会了，他终于满意离开了。

小姐姐嗤笑一声：“这么点个官还耍什么官威呢！”

转头又看林盛：“你还没进去网站啊？”

林盛笑了笑：“不用进了，短信推送来了。”

当时她高考留的是妈妈的电话，妈妈去世之后，她就把妈妈的号码去营业厅换了自己的身份证继续留着用了，现在成绩短信也推送到她的手机上了。

小姐姐凑近一看：“哇靠，这么牛！”

700多分，省排名第7，很棒的成绩了，林盛笑了笑：“是挺好的，所以我得抓紧赚学费生活费了。”

“不，”小姐姐把林盛穿的围裙扯下来，“不要这样，你这个成绩，打电话给清北的招生办，问他们什么专业有什么奖学金，实在不行还有助学金可以申请，你不会的话就问我，我室友是单亲家庭，她很熟这些。你这个年纪，不要为了这一点钱发愁，你以后会赚大钱，做大贡献，不该在这天天挨骂。”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过火了，连忙找补：“当然你有自己的规划，我就是有点成绩崇拜，觉得别让小亮子这种人白瞎了你这个聪明劲儿。”

“嗯，我会好好想想的，你说的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谢谢向姐。”

奖学金助学金什么的，林盛是真的不知道，她以前只知道，只要高考考得好，她和妈妈的人生，是真的会变得更好的。

可惜现在只是她自己的人生会越来越好了，妈妈，只送她到了考场上。

“想什么呢。”小姐姐看她又有点难过的样子，想到她之前说过自己妈妈刚去世，连忙转移话题，“我说不然你别在这儿干了，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大学的政策啥的，暑假可以学点特长，读读书，你们学霸平常干啥我也不知道哈哈，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大佬，别忘了我啊。”

林盛笑道：“怎么会，向姐是我的贵人。等亮哥下次过来我跟他提，我是得好好想想以后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成为别人的贵人呢。”小姐姐高兴道。

等到中午换班的时候，小姐姐拿起手机捣鼓了一阵，然后对林盛说，“贵人给你也点了杯对面那家的奶茶，你等会儿去拿了再回家，要是小亮子待会儿过来看见咱们人手一杯，准气死他哈哈哈哈。”

“好嘞，谢谢贵人，我去拿。”林盛没有过多的客套，笑着应下，一下班就往对面跑过去。

“小心！”

咚！

林盛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她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要消散，将注意力集中在跑过来的向晚和周围聚集的人群上。

哦，还有这地上蔓延的血迹，咕噜咕噜往远方滚的大铁球。

那个大铁球应该是工艺品吧，看起来还蛮重的。

好眼熟啊，好像是奶茶店对面高楼上的装饰物，怎么在地上。

这血是从她脑袋上流下来的吗，有这么多？

她被铁球砸中了？！

头好疼，我这么聪明的脑袋啊。

开发商建的什么危楼，也不知道维修。

她怎么就这么背啊！

妈妈我要去找你了。

妈妈做的玉米排骨最好吃了。

妈妈，我高考考得可好了，我们……

都死了……

我不能死！

凭什么！

妈妈也不该死！

凭什么！

我够惨了，我不要死！

不管怎样，我不能死！

林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想到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几乎立即坐了起来。

还不等她奇怪脑袋为啥突然不疼了，一串子弹射了过来，将她打成了一个筛子。

这回她倒是没来得及挣扎什么，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等林盛再次醒过来，她依然趴在地上，她趴着晃了晃自己混沌的脑袋，心想那铁球砸得可真够重的，她现在好像都有幻觉了。

“咚！”

又是咚的一声，但这回不是铁球砸脑袋的声音，这更像新闻里伴随蘑菇云出现的声音，什么鬼？炮弹吗？

等等，光天化日哪来的炮弹声？她刚才难道真的被子弹打中了，好疼！

林盛震惊之下“啪”的一下爬了起来。

毫不意外，又是被打成了筛子。

但是这回她看清了，她不是在奶茶店门前的那条街上，她在一个尸横遍野，两军对垒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