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消瘦枯槁的老人像一座石像,生机不足而只余威严。在他的宝座之下跪着一个恭敬的扈从。
“家主大人,瀞灵廷内各处的结界和封印都已经确定无误,纲弥代家的回复和诚意也可以信任。其他有影响力的家族正在按照您的吩咐逐一确认。”
老人的声音沙哑,语气好像在说家常闲事般自在,却透着不容置疑:“要随时做好准备。尸魂界与蓝染惣右介的大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我们能够做出反应的时间不多。”
“是。送往四十六室的弹劾案都已经准备妥当,等到护廷十三队和虚圈两败俱伤就立刻以‘作战不利’、‘滋生叛徒’的罪名要求护廷十三队接受惩罚、总队长辞去职位。只是您不打算告知助大人这个打算,中央四十六室那边可能会有乱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那之前我会及时处理掉这个不知道自己位置的靶子。这些事会有其他人处理,你只需要管好外面的事情。”
“是。属下失言。”
……
画面开始飞快地变化,像是匆忙赶路的人眼前掠过的场景。
对了,她还有事情没忙完:她只是拔除了远山德宗派人在护廷十三队返程必经之地设下的陷阱结界,但其他的事情……
惊醒的人一下子直起身,因腰上的疼痛忍不住抽气,可她顾不得查看自己的状况,只想快点起床想办法继续解决问题。但她的双腿同样不听使唤,双脚沾地后竟直接摔下了床。
吟不得不被迫冷静下来。
梦境中的内容固然是她现在最大的焦虑,可如今的她分明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吟摸着黑小心地拖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伸手如盲人摸象般辅助确定障碍物和边界。
她摸到了大片冰冷的石料。这种灵压波动异样的感知不算陌生,是杀气石。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吟发现杀气石并非是整面墙的用料,这是一扇被杀气石封住的窗户。
虽然没有光源,许多家具的布置也很陌生,可吟莫名对现在身处的房间有种熟悉感。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进,吟果然进入了猜测中浴室的位置。她很确定,这里曾经是蓝染的房间。
她想起了出走前安抚他的谎言——她会搬到他的房间一起住。
……喜悦落空,失落褪去,现在还留在他心上的恐怕是在这段时间不停滋生的愤怒和恨意。
事到如今,吟已经不再幻想自己能四舍五入全身而退,现在唯一值得暗自庆幸的事实是——他没有再把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落在实处,让她醒来后看到他。
如果吟满脑子都是远山家的阴谋焦急醒来,迷迷糊糊之间再看到作为阻碍的他,只怕不仅不会有半点现在这种微妙的负罪感,反而两个心中窝火的人又要大吵特吵是小,若是演变成像昨天那种境地……是吟现在难以消受的。
浴室里的光源也被调得很微弱,但足以吟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的大量青紫的痕迹。她的超速再生失效了。
吟将手抚上那些吻痕和指印,却发现自己连灵压都无法释放,她又尝试聚集环境里的灵子,那些明明已经被聚来的灵子却在最后一步被打散,做不到任何事情。
惊惧之中,她放大的瞳孔也在镜子里发现了其他东西——紧紧锁在手腕上的枷锁,被套在脖子上的项圈。她用力撕扯这些显而易见限制了她能力的东西,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无济于事。
他本就掌握她的各种实验数据,在她离开的这些天里只怕已经痛定思痛、由爱生恨,才以对她的了解为对付她的武器,制作出这些东西,只等发现她的踪迹立刻用这些准备把她的所有能力全部剥夺。
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上涌,可身处其中的人往往低估水位上涨的速度,直到即将被淹没时才发现为时已晚。
她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寄希望于他失败的那天能有好心人将她放走?
吟浑浑噩噩,只想用睡眠麻痹自己,可低头推开浴室门踏入黑暗的她却先撞进熟悉的人怀中。昨夜恐怖的记忆涌上头脑,她开始害怕,怕他如果要继续自己真的会死。
当他的手扶上她的腰,她因为恐惧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他的手移到了更靠上的位置,但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回道开始作用在她身上,虽然她看不见那些在被治疗的部位,却知道那些轻微的痕迹会飞快消失。
但这种称得上“帮助”的行为并不会缓和她现在复杂的负面心情。
吟在恐惧,在焦虑,在愤怒,也在怨念。
她自己分明拥有超速再生的能力和足以应付这些小问题的回道水平,却因为被他剥夺、封锁这些自己的能力,不得不反而仰仗于他的施舍。这一切只会让她觉得憋屈。
而且,再度被带回虚夜宫的她已经不同于过去那个自己:虽然都是不得不待在固定的空间内,虽然都要与他进行过界的接触,可她与过去那个除了出于自保的目的外再无打算的自己不同——她现在有出于自己责任感和是非观的紧迫的目标,这个目标的成功与否会影响到无数人。
“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她话音刚落,他的灵压就波动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她继续陈述:“如果你一定要继续限制我,我不仅无法原谅你,连你我之间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也要被腐蚀殆尽。”
太安静了。连回道运作的轻微灵压起伏声都停止了。
整个空间是黑暗的、安静的,只有彼此的体温和气味才使它区别于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昭示着她的紧张,如果可以,她不想事情落入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能够理解他的愤怒,也接受他昨夜因此失控而对她进行的出格行为。他现在的一系列行动纵然能看出有理智安排的成分,本质上却是在情绪驱使下的冲动决定——无论是从哪方面考量,他现在的行为都不是对自身真正有益的。
他的目的并不是报复她。记忆里,昨夜结束他近乎疯狂行为的契机,是同样在气头上怎么也不肯示弱的她意识模糊时才呢喃出的拒绝。
她的脸被他捧起,他的眼眸静谧似水,专注地观察着她嘴唇上的痕迹,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直到回道的灵压开始治疗他们昨天互相撕咬时留在她唇上的印记,她忍不住追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宁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对待她,剥夺她的所有能力,把她限制在狭小的活动空间里,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达成什么目的呢?他真的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他没有强烈的恶意,只是出于失控的情绪做出这一切,哪怕现在他犹嫌不够,只要他肯在有限的时间内适可而止,不再继续阻碍她的行动,她无所谓先解决他的情绪还是他们的问题。
嘴唇也被治疗完毕,她被他抱进浴缸里,他开始调试水温,自己试过之后淋在她身上水的已经是她习惯的温度。
但他始终缄默,虽然不避讳和她的眼神接触,与她相对的眼神里却完全没有可供解读的情绪,他明明就在她面前,心却在回避她。
沉默是无形的暴力。
温热的水汽逐渐充满浴室,潮湿闷热的空气压抑着身处其中之人的呼吸,而始终像是在试图和机器交流的吟憋闷得更甚。分明没有经过多少时间,可吟好像已经承受压力太久,太多负面的情绪如失控的野马将她的心情践踏得乱七八糟。
即使处在崩溃的边缘,她也意识到自己产生这种反应的原因——现在的场景成功激发了她儿时一个人被关在小黑屋,没有任何人和她产生交流的创伤。
他明明是如此清楚那时的她是多么无助。
或许他根本就是在报复她,昨天的停止只是不想用短痛便宜了她。
她的呼吸开始因为应激反应变得急促,可她拼命克制着自己可能激起对方更多施虐欲的本能反应,任由指甲深深掐紧他的手腕,不肯露出一点异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他平静的目光与她相接,她才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我不需要你。”
情绪的色彩再一次染上他眼神,而她继续与他毫不相让地对视着,同时甩开他已经被她掐出痕迹的手腕。
一直保持缄默的人终于开口了:“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不要再为那些危险又与你无关的事劳心伤神、影响休息了,否则你的头痛还要持续下去。”
“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你当然可以选择为了闲杂人等甘愿承受精神反噬的代价冒险秘密行动,但我也说过,你有你的选择,而我也有我的。”
饶是吟再被冲昏头脑,也听出了蓝染的话外音:他已经知晓吟在为之焦急的事情,且正在用行动反对吟的做法——他的选择就是对吟的选择进行约束。
“你管得太宽了。”
这次蓝染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吟,那眼神却分明是把这句话还给吟的意思。
真是对自己的过度控制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呵。”吟轻蔑地冷哼后立刻用言语加码:“如果你真的想把控关系、拿捏我,不应该施压,而是要用示弱以退为进,你一直很清楚这一点。现在不做,是因为你对于宣泄自己情绪的需要已经到达难以忍受的地步了?还是你终于认识到——你对我来说不过如此,根本无法撼动我的决定。”
吟原本是不喜欢使用堪称刻薄的言语的。可每当他们针锋相对,这些似乎根本不属于她的语言总会冒出来,直到脱口而出才开始被她的大脑分析。
蓝染那双刚刚还平静无波的眼眸开始泛起密集的涟漪,陌生的情绪带给他的异样感受非常剧烈,甚至被他自己第一时间清晰地捕捉到。
吟是有一瞬间想过道歉的,可是凭什么呢?控制欲过剩、干涉对方选择的人又不是她,就因为她弱势就必须一直服软吗?没有这种道理。
浴缸的水漫出来,吟转身去关水龙头,却被一把拽住手腕。
水面激荡着、摇晃着、拍打着溢出浴缸。浴室的温度在持续上升,过量的水汽令人难以呼吸,却没人去开启房门或者关闭不停溢出热水的阀门。
她感觉自己快被溺死了。
……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克服可观的重量,她好像被埋在沙子里,胸口被越来越多的沙石压住,逐渐失去喘息需要的空间。
因为呼吸困难骤然惊醒,吟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床上,被蓝染从背后紧紧抱着。几度试图调整呼吸不成,她只能转而用力撬开他形成禁锢的手臂。
“你要去哪?”她不过刚刚开始动作,他就被她惊动转醒,醒来后第一件事还是起身把她按在床上,警惕地俯视着。
“我快喘不过气了。”她还没完全清醒,有问必答的态度和几小时前相差甚远。
“醒来后不想看到我吗?”
他也还没清醒?
吟的目光依然是迷惑而迟疑的,迷迷糊糊之间她甚至会试图安慰而主动伸手触碰对方,那友好之手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按回去压在枕头上。
黑暗中,他的目光因其中的愤懑与凄然而明亮,可他本身的情绪状态却是堪称脆弱的。
无法用肢体动作传达情绪,吟迟疑着想开口,可除了因为对方状态而条件反射产生的道歉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或者说,即使道歉也只会让对方的不满更盛。
但她甚至来不及开口,几度张合的嘴已经被他以堪称凶狠的方式吻住。
他恐怕也判断她说不出让他宽心的话。
他不再要解释,也停止期待,并拒绝沟通。他只想把眼前所见尽数占有,一遍遍用堪称粗暴的方式确定她的存在和他的控制权。
!二次元情节追求刺激,请勿将角色行为和态度代入到三次元!
蓝染感觉到的陌生情绪是“挫败”。至于吟在特定场景说话刻薄这一点……鉴于并没有证据表明她是和蓝染学坏的,就不要求相关人员反思了。
一旦同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且个性异常坚毅的俩人同时上来脾气谁也不肯退一步,就会持续互相伤害演变成对抗路……任何东西都是一体两面的,相似性亦然。
这两位因为内核中不同的部分产生矛盾,矛盾又在相似部分内核的加持下持续激化,后续发展全程高能。
如果本作是文游形式,那么一开始各位玩家会水灵灵地发现在吟酱见到蓝染之前,他对吟酱的好感度就存在,且是负数。
但现在这个双方感情复杂浓烈程度已经难以用语言承载的节点,蓝染对吟的好感不仅没回到负数,其实反而还涨了(真是别扭的心理呢)
可是涨好感和关系进展缓和之间并非直接关系(至少在他俩的关系里是这样),蓝染因为吟感受到的痛苦让他对吟、对吟珍视到把他排到后面的一切都激烈迁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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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