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时间里,许多东西一直不变,但并非所有东西都会保持不变。
最开始蓝染的工作并不繁忙,他基本每星期都能过来指导吟一次,而吟的斩术水平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只是与蓝染切磋时的状况却没有任何改观,仿佛蓝染的实力本身就是随着她的程度而改变的。
但随着席位变化,蓝染越来越忙了,这下吟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保证每星期都有蓝染的斩术指导外加去朽木家偷师双管齐下。所幸此时吟已经真正入门,不需要之前那样频繁地接受指导,能够以自己自行练习为主。
但比起练习斩术,吟还是更喜欢练习弓道。每天穿着防具,戴着手套,在庭院里搭建的棚子底下不知疲倦地以十组为单位射箭,之后就在蒲团上坐着喝一杯茶,稍加休息又继续练习,惬意轻松又更加有趣。
在蓝染成为五番队副队长后第一次步入远山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女孩捧着一杯热茶,坐在蒲团上,而对面的靶子的环内插满了箭。
女孩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态度意外平和,甚至走向他时都带着微笑,然后直接绕到蓝染侧面端详起他手臂上绑着的五番队臂章。第一句话也跳过了对蓝染礼貌性的问候:“这是什么花?看上去比二番队和六番队的花好看。”
“是马醉木,虽然是被用于园艺栽培的植物,但叶片含有剧毒,想必没有被用在公主的庭院,所以公主不曾见过。”
虽说吟足不出户,但身处的可是处在瀞灵廷权力旋涡里的家族,也算对于护廷十三队正副队长任用的变化了如指掌。蓝染成为五番队副队长的消息她只怕是第一时间知晓,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随后女孩做出的事情倒是出乎蓝染的预料。只见她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直接塞进蓝染手里:“嗯,算是祝贺的礼物。”
蓝染在护廷十三队人缘极好,也不缺送贺礼的人,只是这一份礼物,他却不曾想到。
他不认为眼前这个目光澄澈,头脑却不简单的孩子并没有感受到自己一开始的恶意,更不认为她已经消除了对自己的戒备和顾虑。
他不知道这份礼物代表着什么,因此只能用对待旁人的那一套伪装出得体的微笑,接过这份不知所云的礼物。
“副队长的工作很忙吗?蓝染先生上一次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了吧?”像是不需要蓝染的答案一般,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靶子前面,一支一支地把箭从靶子上拔下来,放回背后的箭筒里,然后就地脱下了护具,拔出随身的斩魄刀。
护廷十三队席官以上的队员互相切磋时,使用的基本都是自己的斩魄刀。在蓝染指导的这些年里,吟已经从那个一开始被白哉用几招打趴下的小可怜变成了一个可以与白哉正面对抗几十个来回然后失败的勇士,她的浅打也在日积月累中改变成独特的形态——一把胁差。
虽说斩术方面依然赢不了白哉,更试探不出蓝染的水平,但通过朽木家其他客人的描述,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斩术水平可以达到护廷十三队副队长的入门级别。至于为什么试探不出先前都还不是副队长的蓝染的底细,她也没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毕竟这家伙能被她那么严格的母亲单独会见,从开始就不可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队员。
要知道,吟作为一个达不到真央平均入学年龄的小鬼,鬼道水平已经可以与一些护廷十三队的队长媲美了,可她的母上大人在检查成果时还是一如既往只有不满意,甚至总说她是个庸才,以至于她在朽木家用鬼道和白哉玩闹时真的以为自己的鬼道根本达不到战斗强度,要不是有京乐、浮竹两位队长及时化解,差点就炸毁了院子。
可是,当母亲提起蓝染时,却从来不会有任何贬低或者不满,甚至说:“你要是有他一半的天赋,我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费心。”所以,吟一直以来的疑问其实是——蓝染怎么还没当队长。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是——蓝染这么厉害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自己和他接触。
可疑问就是疑问,不是吟随便想想就能想明白的。她只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自己的斩魄刀而不是竹刀、木刀练习斩术了。
吟的斩魄刀变成一把胁差后,平时随身携带都比从前方便许多,在家中不能佩刀的场合吟会直接把它藏在裙子底下,绑在腿上带出去,但在一众死神斩魄刀多为打刀的环境下,短刀对比长刀正面战斗不占优势,何况所有人练习斩术用的竹刀、木刀都是按照打刀长度设计的,斩魄刀同样是打刀的人可以无痛切换,吟却要重新习惯。
所以,现在吟需要尽快在实战中适应自己斩魄刀的长度。
蓝染看得出吟的顾虑,未加评论,也抽出自己的斩魄刀。他的斩魄刀就是死神斩魄刀形态中最常见的打刀,长度、弧度都很普遍,就像他的主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吟一直与蓝染接触,但对蓝染的印象却停留在第一次见面他作为普通队员的时期。
现在的蓝染已经是个青年,英俊高大、温文尔雅、亲和可靠,在护廷十三队有很高的人气,尤其是在女性死神中。成为副队长之后,他更是成了许多真央女孩努力进入五番队的理由。
只可惜吟作为一个身边不缺古典系美男的小鬼对其他外貌类型的男性完全不感冒。
吟原本用竹刀就没有胜算,更不用说换成平时很少练习的斩魄刀,仅仅在刀的长度上就吃了不少亏,最终气喘吁吁直接坐在地上耍起赖皮不打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谁让蓝染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别说使用竹刀打在吟身上几乎没有危险性时都只是意思一下就收手,连两刀相击都要顺着吟的力气免得吟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下受到惯性影响。
如此一来换成短刀,吟不但碰都碰不到蓝染,接也接不住,挡也没法挡,连躲都要躲不掉了。拿着假刀都不肯打到吟一下的家伙换成真刀在手更是能避则避,这样一来吟简直在和空气缠斗,还落了下风。
对上赖在地上的家伙怨毒的眼神,蓝染也只是继续微笑,云淡风轻地说着:“下次我还是用竹刀吧,否则多少有些顾虑。”
听到这话,吟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认清这家伙已经像上一个老师一样开始放水。吟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决定以后去朽木家找打。
被丢在原地的蓝染收回笑容,他的确不打算再教吟更多斩术内容。适应斩魄刀的长度之后,吟的斩术水平达到队长级别将只是时间问题。
她鬼道的天赋异禀可以归结在她曾经是大鬼道长的母亲身上,她瞬步的丰富技巧可以归结到瞬神夜一的指导上,但她进步飞快的斩术怎么也不可能归结在他一个与远山家公主毫无关联的新任副队长身上。
回到队舍,结束与众人的寒暄,蓝染终于在四下无人时拿出今天在远山家收到的礼物。
他本以为小公主会送一些贵族看似精美贵重,却无聊鸡肋的礼物,却没想到打开盒子看到的却是一个明显来自现世的杯子。那是一个只手大的小玻璃杯,可以随身携带,内外分成两层,里面可以用来放茶叶。
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小小杯子,在一个整日被困在家里的人眼中的确是新奇的玩意。事实上,这种尸魂界没有的工业品做工精巧而又实用,但它会被远山家的公主当成礼物,倒是他没想到的。
这样廉价到堪称朴实的礼物乍一看似乎和那个整日穿着华贵和服,带着精美配饰,随随便便一样东西都不知价值多少座瀞灵廷里宅邸的贵族女孩形象极为不符。
可细细想来,对于一个整日被关在屋子里,从来没有去过现世的孩子,这样一个新奇物件显然可以引起她的好奇心,只怕还要当成个宝贝。至于把宝贝忍痛割爱的心路历程,蓝染也能猜出一二:这是一个外出时使用的杯子,简单便携。可小公主只怕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贵族家茶具以外的东西倒出来的水,留着这个杯子也没有任何用处,就只能巴巴地送给看起来能用上的人。
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吟却已经在长久的相处里摸清楚蓝染对饮品和食物的喜好,但她从来不会为了照顾蓝染的喜好把白茶换成红茶,更不会去掉午餐里的鸡蛋。想到那小鬼偷瞄他看到熟鸡蛋时表情的样子,蓝染不由自主牵起了嘴角。
可惜她到底只是一个不愿轻易迁就别人的单纯小鬼,虽然既有观察力,又有地位,却不屑于去用这些东西对付讨厌的人,只是偶尔在看人不顺眼时偷偷做个鬼脸。
看着手中透明澄澈的玻璃,他倒是想到了那人纯净的眼睛,那一双乌黑的眸子总是灵动的,喜怒全都写在里面,不会丝毫掩饰,更不会沾染贪婪或者虚荣。
明明一直被非议甚至苛待,为什么她还会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为什么没有丝毫堕落或是沾染恶念?难道被指责污蔑甚至孤立还不够?难道被圈养禁闭甚至责罚还不够?要怎样做她才会被腐蚀得变得虚伪恶心,就像其他那些滥用权力的贵族一样,去伪装、去剥削,对他人的痛苦满不在乎,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
蓝染出神地思考着这些问题,脑海里倒是浮现出女孩的样子。虽然还没有步入青春期,这些年来,面孔却已然张开了许多,五官愈加精致,只是尚未褪去婴儿肥,说话声也依旧带着娃娃音。
她的面孔干净而和谐,一眼看去不会觉得有某一处凸显出来,好像没有十分惊艳,更没有可以被称之为攻击性的美感,却也找不出有什么缺点,会让人觉得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
可明明长着一张安静的、瓷娃娃般宜人的面孔,又被关在贵族繁复的华服里,她却不会给人一种乖巧和顺或是端庄华贵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沾染着跃动的灵气,与先天的面容矛盾至极,组合在一起却碰撞出了难以言喻的奇妙反应。
而在这全然的美好之下,隐藏着可以被随时激发出的黑暗。这些黑暗藏在她失落的眼神里,在她呆滞的目光里,在她无助的表情里……虽然不常出现,却真实存在。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不断刺激那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黑暗,最终把它变成自卑、灰暗、颓废、迷茫、痛苦、冷漠甚至暴虐。现在他只需要把这个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关爱和温柔的孩子高高捧起,然后在他觉得合适的时机反手将她丢进深渊,要她跌落在一直就存在的绝望深渊之中。
在这样的想法里,他原本还算和善的微笑渐渐冷了下来,变得可怕。他当然给她留下了摆脱这种命运的机会,只要她肯相信她自己一开始的直觉,愿意在与他相处时保持清醒,而不是完全沉浸在他的帮助与陪伴之中,那么她就有可能逃出这个圈套,而他会一直享受她挣扎的样子。
玻璃杯子被蓝染清洗好放在桌子上,与原本那些来自尸魂界的东西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接近的缘由绝非善意
由于视角转变,单独成一章字数略少
2024/12将原上一章后半迁移至本章,修改上一版本中马醉木在园艺使用上的谬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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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