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演喉间滑动,在暗处无声的握紧了手,不发一言。明一陪在她的身边,扭头看着她光洁的侧面,伸手勾住了霍演的尾指。
天一点一点昏沉了下来,深夜的月光格外真切,照在院子里的梨花上,一瞬间洁白如暮冬白雪,皑皑纯净。极致的白,极致的黑,如梦似幻。
霍演知道,这是怨主的感情影响到了怨境。
房门紧闭着,一点声音都没有,霍演却仿佛听见了尖锐的哭喊、不停息的挣扎,狰狞而猖狂的笑声。
忽然没来由的吹起了一阵大风,二人抬眸远望,衣裙翩飞,交缠在一并。寒风凛冽,扫落一树梨花。
霍演睁开眼,眼眸沉郁,她握住鬓间发,抽出骨伞时,伞竟寸寸化剑。
她背对着屋子,在这一刻心却单纯:“我知道,这样做不会改变什么……这是过去的事情,可是,可是……”
明一看着霍演,闭眸摇了摇头,干涩道:“霍演,门打不开了。”她近乎平静的陈述着,“门早就打不开了。”
霍演愕然回首看向了屋子,在一片平静中,她再次睁眼时瞳仁尽数漆黑,却始终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空白的下面,是耳畔悲哀的哽咽,很细小的声音,不仔细听就听不到。
最终归于心如死灰的平静。
“我……”霍演心头被巨大的愧疚填满,一时只觉心如绞痛,她失手跌了剑,捂着胸口不堪重负的倒下,将要摔在地上的时候被明一抱住了。
“霍演?你又是什么情况!你的身体是不是出大问题了?”
霍演呼吸急促,她摇着头,巨大的愧疚、悲伤、痛苦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疼细细密密的蔓延在她心间,她低声道:“对不起……我感觉……很对不起玉山……”
听到这话明一周身一震,傻在了原地,呆呆的割了腕给霍演喂血,面上惊疑不定,心头涌上错综复杂的感情,一个巨大的猜测从她心底涌起,她近乎难以置信,提高了声音:“不会真是你孩子吧……”
“啪!”霍演喘着大气给她来了一巴掌。
霍演冷着脸:“猜的很好,下次别猜了。蠢货。”
风声渐息,霍演有些闷闷不乐,靠着明一的肩,两指捏着她的手腕看着上面细细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金红色,将要愈合。
“天生佛骨,就连血肉都是救人的好物。”霍演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连连,“救人?”她沙哑的笑了
“你明知道的,霍演,”明一忽然悲从中来,她想起霍演拔剑时那句断断续续的“可是……可是……”一时竟说不出更多是话来。
随着怨境中怪异的场景恢复,霍演眼眸一转,合眸轻敛气息,再睁眼时眼睛便又恢复正常了。
“走吧,可以……进去了。”
这一次霍演没有翻窗,明一握着她的手,捏诀将她带了进去。
玉山蜷缩在一片凌乱的床榻上,呼吸微弱,二人呼吸一滞,皆顿住了步伐不敢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玉山撑着身扶在床边,身上尽数是凌虐的痕迹,他垂着头呕出了混着血沫的污秽物,一时间伏身哀嚎,声音沙哑,好不凄厉。
就连霍演都为之仓皇,攥紧了明一的手,玉山不过只是个孩子……
二人顺着床侧去看,只见床左边的墙上,一扇暗门半遮半掩微微开阖。
霍演双目尽墨,窥破此门,便看见林先生端坐窗前,双眸含笑,手掌轻拍窗棱,仿佛入耳哀嚎好似仙乐,他就着无边月色心情愉悦,良久,在渐渐低垂的哀嚎里,微不可闻轻笑出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妙极。”他轻声道。
霍演杀心便起。
“若他不下阿鼻,能得转世,我便天上地下杀他千万遍。此言不虚,我霍演名姓作保。”
玉山因为太久的哀嚎头昏脑涨,耳边轰鸣不断,他闭紧了双眸,满心具是悲恸痛苦。
“婆婆……”他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自尊和骄傲被就此折辱,身上是洗不清的烙印,他在摸到书本的时候知道可以科举成才,婆婆也说读书人很好。
读书人很好……
“我做不成读书人了,婆婆。”玉山躺在了床上,很低很低的说着,他知道,一墙之隔有人在听他的哀嚎与痛苦。
他仰着头,喉间滚动。
想起了很久之前婆婆和林先生的谈话,那个“病死的孩子……”,不是病死的,这间屋子死过很多孩子,很多……
霍演坐到了床边,这一次,很古怪的是,只要靠近玉山,好像一切都会凝为实体,霍演并没有穿过床。
她垂眸看着玉山沉沉的睡去,脸上仍旧是痛苦,就连眉心亦是紧锁。
霍演轻叹,伸手抚在了玉山额上,想起了自己在前面听到过婆婆唱的歌,很轻很轻的哼了起来。
或许玉山真的能听到霍演的歌声,梦中的世界是安宁而美好的,他抓着被子,陷入了梦中,仿佛不愿醒来。
“这里被残害的孩子……绝对不止是玉山一人。”霍演站起身,道,“我在这个怨境里看见了很多不同的,缺残的怨气。玉山的怨境,很可能融合了别人的怨气。”
“融合?”明一不是很清楚怨气里面的门道,眼前这位才是吞食怨气的开山祖师。
霍演拨弄着指甲,指间游走着黏稠的黑色怨气,仿佛一条小蛇般,湿热亲昵的绕着霍演的手指玩,旁人一眼望去心间便生无端寒意。
若是有些本事在身的人,却又能瞧出这诡谲的怨气看似亲昵乖顺的环绕着霍演,但每次爬过都会留下腐蚀的伤口,只是又会迅速的愈合上,使得霍演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
“你看出来了?”霍演道,“我与怨气便是如此相生相克,当年我……约莫是死了,执念太深,误打误撞形成了怨境,由于我……”
霍演皱了皱眉,有些踟蹰,组织了一下语言,幽幽道:“应该是太牛逼,所以生吃了很多旁人的怨气。由于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没想到竟然给我重塑人身,还开辟了鬼道。”
“所以你是靠黑吃黑,那么为什么你说这个怨境是融合。”明一已经很熟练的忽略霍演说的前半句了,抓着字眼问道。
霍演很是不满她不捧场的行为,见她面色严肃,方正色道:“你看怨境里怨气的颜色,看看我的。若是黑吃黑,那么怨气糅杂堕为愈发阴沉,我之前强行吞噬其他的怨境,虽然帮孤魂野鬼投胎转世……”
霍演没有再说下去了,明一却早就猜到了,霍演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周身皲裂、筋脉寸断、血肉撕裂但是又不断愈合的痛苦,怨气阴冷她便身如寒冰,千百年都如同冰封地狱,这种痛苦无异于阿鼻地狱的刑罚。
“而玉山的怨境中的怨气颜色灰白,说明他不是吃了别人的怨气,而是别人的怨气和他达成了协议。”
霍演面色凝重,喃喃道:“怨主不在,光是怨境能做到吗?”
明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道:“那接下去你想怎么做,我们要不出去,强行破开怨境我能够……”
“不行,你做不到,这是我的鬼道。”霍演果断拒绝,“准佛祖也还没找到。况且这个怨境太古怪了,我一直被莫名的情绪缠绕着,准佛祖没这个本事,这也许和……”
霍演深深看了一眼玉山,眼神晦暗,道:“和他有关,我要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在下面的日子里,玉山仿佛忘记了那一夜的哀嚎,平静的接受了一切,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依赖信任的情绪。
林先生很满意这样的情况,他知道,无所依从、脆弱又恋母的幼兽最终会沉溺在猎人的网里。
玉山爱慕的目光让他很欣赏,这是他杰出的驯化塑造的作品。
林先生不再囚禁玉山,他继续教导玉山念书识字,甚至不再让人盯着玉山,有时还会陪着玉山出门逛街。
于是,玉山跑了。
在一个冬天,和他父母死去时一样的冬雪,大雪飘落,天地一色。
他跌跌撞撞的从狗洞钻出林府,用尽全力的向外奔跑,仓皇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追着的下人,七弯八拐的转进巷子,慌张的把自己藏在了一堆稻草后面,咬牙克制着浑身的颤抖。
霍演和明一跟在玉山身后,看见一个小丫鬟拐进了小巷,正是那个哑巴丫鬟,她看见了雪地上小小的脚印还有一块衣角,睁大了眼睛,面露挣扎,在越来越近的声音里。
没有时间给她再多思考,她几乎出自本能的前后跑了几步遮盖住了玉山的脚印,然后翻乱了稻草,玉山惊恐的看着她,二人的目光短暂一碰。
哑巴丫鬟毫不犹豫的用稻草盖住了玉山,随后跑来了几个下人,凶神恶煞的问道:“怎么样?”
哑巴丫鬟扭头时面上尽是刻薄的表情,她凶恶的迎上去,啊啊了几声,指着里面摇头,又坚定了指向了另一边,那里有被其他人弄乱的痕迹。
霍演敏锐的察觉还有其他人,双眸一黑,目光穿过层叠的怨气,看见了一个乞丐拖着一截木头弄出踪迹来,匆忙回头时仿佛对上了霍演目光。
霍演仓促的闭上眼,心中震动,不可能……这个人……
“怎么了?”明一察觉到霍演神色有异,问道。
霍演沉默了一下,将情绪掩饰了下去,道:“老熟人,还有那个乞丐在帮他。”
玉山在草堆里藏了很久,等周围没什么动静了才跑出来,他记性很好,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再忘,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向东跑去了。
霍演知道,他是要回婆婆家,可是他并不知道婆婆已经去世了。
“一大把年纪了,我真看不得这些。”
明一又一次转头看向霍演,分明是自嘲的话,可是这张芙蓉面桃花眼里却窥探不出分毫的笑意。
玉山喘着息,飞起的雪沫沾湿了鞋袜,他一路没有停过,用尽全力的奔跑。
近了!近了!
他眼前终于出现那座小屋,看见了熟悉的门。
婆婆!婆婆!
玉山张着唇,想极力大喊,却猛地捂住嘴,仓皇四望。
不能喊出来!不能喊出来!会把人引来的!
玉山手脚冰冷,扑通一声滑在了地上,他向前滚了滚,终于碰到了门,大雪漫天,他通红着双眼,颤抖的推着门想要进去,委屈的轻唤着:“婆婆……”
“我想回家……婆婆……开门呀婆婆……”
门却始终没有推开,玉山停下了,他仰头看着慈安堂,惊惧的神色一点一点爬上他的整张脸,他无比恐慌,手脚并用的扒着门站了起来,握紧拳头用力的砸着门。
“婆婆!婆婆!”
在一声声嘶吼的哀嚎里,明一匆匆揪过霍演的衣服擦了眼泪。
“别敲了!”忽然一个人冲上来拉住了玉山,他看着玉山,面色铁青,恨恨道,“现在来有什么用!婆婆早死了!死在去找你的路上!她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在哪儿!”
“婆婆那么多次想让你回来看看她!那么多次!你没有一次是愿意的!就连林先生都来了这么多次,你说贵足不愿踏贱地,现在这又算什么!”
玉山再也没有哀嚎,他被拽得面色青白,垂着眼,眼神却毫无波动,半晌,忽然笑了笑,漠然的歪头,抬起了眼眸,“二哥,你骗人,婆婆没死。”
那人似乎被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气狠了,揪着他就踹开了门,想拖一眼把他拖进了屋子,吱呀一声踢开房门,门被弹回来,他伸脚抵着。
“那你好好看看!”
“我以前竟从不晓得你如此凉薄,一朝脱身了我们这儿,就迫不及待划清界限!这么久了,婆婆日日都在想你,你却一面都不肯见!好!好!林玉山……”
“不要叫我林玉山!”玉山厉声打断,仿佛被激怒的兽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尖刺,他近乎尖叫,声音锐利,“我是玉山!婆婆的玉山!”
“你……”男子惊诧的望着他,“你这是怎么了?算了!你怎么样我也不关心,你既然看不起慈安堂,把事情做绝了,也别认我是你二哥,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
“婆婆是怎么死的?”玉山打断了他的话。
男子厌恶的看了一眼玉山,眼里满是痛恨:“那天婆婆精神很好,叫我们带她去林府找你,你……”他连连冷笑,目光冰冷好似在看着仇人一般。
“林先生不在府中,你竟然纵容奴仆欺辱婆婆,还让婆婆在门外空等了两个时辰!后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婆婆已经大限将至,那是她的回光返照!”
他愤然的低吼倏然一顿,就在那瞬间他看见了什么——
玉山脸庞上无声无息的爬满了痛苦的神色,他捂着胸口痉挛着,仿佛被烧红的铁柱捅进了喉管,烫的心肝脾肺都滚烫,叫他生不如死。
“不能哭……不能哭……”玉山无法遏制的掐着脖颈,额角青筋抽动,他含着哭腔一遍遍重复着,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床榻。
霍演就站着那儿,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眼,就这一眼,霍演只觉心脏剧烈的震动着,无声无息的蜷缩痉挛,卷成一团,带来密密麻麻的阵痛。
她在玉山的眼睛里看见了声嘶力竭的绝望。
可是玉山没有再回头,甚至不再看第二眼,他仿佛把所有的留恋都倾注在了这一眼,甚至不舍得让这方婆婆曾躺过的床榻看见他的泪水。
他知道婆婆没有离开,永远不会离开他。
玉山踉跄着,仰头看着扑簌簌盖下的大雪,忽然疯癫大笑。
“玉山!你去哪儿?”
玉山没有再回头,他一直向前奔跑着,风雪沾染了他的鬓角,也生出了他的勇气,他不用再害怕一切了。
他跑着跑着,今天雪下得这么大,街上空无一人,他的胸腔里都是冰冷的寒意,冷风灌在喉咙,留下火辣辣的血腥味。
漆黑的檐,肃穆的门,还有两边威武的石狮子,很多年前,婆婆带他来过这里,说里面是青天大老爷,能够保佑一方城平安。杀害他父母的匪冦,就是被城主剿灭的。
“我也要做青天大老爷!”他牵着婆婆的手说过。
婆婆爱怜的摸着他的头,好像很忧愁的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那你要读书。”
“好,”玉山点点头,“那我就读书!”
可是当时他不懂婆婆为什么会露出那样黯淡的神色,现在他知道了,记忆深处婆婆灰白的面庞,婆婆无数次望向他的目光,粗糙的手轻轻的摸着他的额头。
还有那微不可闻的一句“老婆子要把你托付给一个读书人才行……不然怎么办啊玉山……”
玉山踏上了阶,他没有理会耳畔的声音,那个下流的阴险的恶毒的人,在他脑海中狰狞细碎的笑着。
“玉山……”二哥跟了上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玉山也没有回头。
他拿起了鼓槌,握得紧紧的。
“婆婆,”玉山低低的说着,“我做不成青天大老爷了,没人会看得起我了……”
“不过没事,”玉山笑了,他用尽全力举起了棒槌,重重的砸在了鼓面上,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他仰头,一次又一次的用力挥臂。
“我,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好!”
“楚穆城慈安堂玉山控告林府林秀才——强\奸幼子!”
“玉山!”跟来的男子惊愕出声,慌忙跑了上来,“你在说什么!”
玉山没有理会他,跪在了门前,交叠双手,叩首一遍遍高喊着,声音尖锐的响在四周。
吱呀一声,门开了,官吏走了出来,随后一个留有长须、一身道袍的男子站在里面。
“唐城主……”玉山知道城中只有唐城主爱穿一身道袍,讲求无为而治,他抬起头,瞳仁猛地一缩。
只见林先生正站在城主旁边,皱着眉,好似包容的看着自己,面带无奈,仿佛遇见了一个顽劣的孩童一般。
林先生叹息道:“玉山,你太胡闹了。”
“玉山……”他二哥站在原地,嘴里念了一遍玉山的名字,如梦初醒般,对着林先生拱手作揖,道,“老师。”
“他说你犯了□□罪,你却只是说胡闹,林先生,这是什么道理。”唐城主肃了面容,坐到了上面。
眼下雪小了,城主府前的鼓声响得震天,一时不少人都围了过来,只是被官吏拦在门外,听到玉山的话哗然一片,具是不信。
唐城主道:“你说他□□幼子,可有证据。”
玉山闭眸,痛苦隐忍之色一闪而过,他抬眸看了一眼城主,缓缓垂头,解开了衣服,慢慢露出了身上的斑驳青紫之色,道:“是我,这便是证据,人证物证皆在。”
唐城主似乎也被骇了一下,哑然望着玉山身上的上,尚来不及开口,便听见林先生饱含痛苦的叹息,林先生无不痛心喊道:“玉山。你……”
他皱紧眉头,面色苍白,痛心疾首道:“你不该如此啊!这与你名节……”
玉山冷眼见他做戏,面露不解。
只见林先生忽然闭眸,面露挣扎,随后摇了摇头,转身跪了下来,道:“你是我的孩子……唉,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他缓缓抬手,在玉山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拿起了头上的冠,慢慢脱下,十分珍重的放在身边,抱拳道:“我认罪。”
“你……”玉山跪直了身子,心里不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胆!林鸣谦!□□幼童,十岁下,斩立决!你竟然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唐城主勃然大怒。
林鸣谦双目含泪,面上具是挣扎,他转眸看了一眼玉山,好似温和的笑了笑,随后坚定道:“我认罪。”
“要出事了。”霍演站在角落,面色凝重,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的转过了头,不想再看下去了。
“不!老爷!你不能替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小子认罪啊!”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哀嚎,只见一个老者跌跌撞撞的冲进堂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边磕头边大喊,“城主!我家老爷冤枉啊!冤枉啊!”
正是林府的管家。
唐城主眯了眯眼,微不可见的与林先生对了一下目光,握着惊堂木用力拍了一下,问道:“有何冤情!”
玉山此时心知不好,在众人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中,正要开口,却被唐城主看出了,唐城主抬手道:“你且听听他怎么说。”
林管家面露厌恶,扭头指着玉山,道:“是他!对先生存了不正当的心思,被我看出告诉先生后,先生欲将他送出林府托付城时,他心生不满,因此污蔑先生!先生,我早就说了,不能养虎为患!这小子性格偏执,心思歹毒,您却屡屡为他遮掩,怜他孤苦处处袒护!”
玉山错愕的摇着头,厉喝:“你胡说!怎么可能!是你们在我饭菜里下药!那日他推门进来,强……”
“老朽是否胡说,城主最是知道!城主,林先生日前是否曾与您说过,要将玉山托付与您!”
唐城主点点头:“确有此事。”
“便是今日我不慎将此事告知了玉山,他心生愤懑,一怒之下跑出林府,林府上下找不到他,先生这才来托您寻找玉山。况且……”林管家面露激愤,握拳道,“自夫人亡故,先生思念亡妻不愿再娶。先生无子,前一个小少爷去世后,先生一直很伤心,我们先生是苦命的人啊!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如今老了还要受如此污蔑!”说到凄凉处,林管家潸然泪下,声音凄凉。
外面的人想起平日里林先生为人儒雅,温和有礼,时时救济穷人,多有善举,并且门下教导不少童生,为学子开蒙。听到这话,不免为之伤怀,因此望向玉山的目光便露不善与厌恶。
玉山眼神涣散,手用力的抓在膝上,疲惫的摇着头:“前一个公子分明亦是为他所奸,就在那间房间里!床上、墙上都是深深的抓痕!你们这些豺狼,说出这种话便不会良心不安吗?”
“该良心不安的是你!”林管家大喝道。
林鸣谦却闭上了双眼,摇头叹道:“不要再说了,老林,我答应了婆婆……”
“林先生!您这样的好人不该受到这样的冤枉!城主!林先生有冤啊!让他说下去!”门口传来愤懑的声音。
“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林先生您不要再偏袒他了!”另一人附和道。
“就是!我听说慈安堂婆子死的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回去看那婆子一眼!根本就是白眼狼!”
“何止啊!那婆子自他走后日夜想他,可他好狠的心肠,多年养育之恩竟然半点不认,说什么贵足不踏贱地,贱地啊,啧啧……”
随后便是一片骂声,唐城主敲了一下惊堂木,道:“林管家,你继续说。”
“是”林管家道,“自先生受婆婆所托收养玉山,是百般照料,与亲子无疑。因他启蒙晚,先生便为他亲自编书,一日三餐日日问候,因他体弱,春去冬来节气变化更是不敢疏忽。因他挑食,先生特地求隔壁张员外要了一个厨子!我们林先生何时做过如此夺人所爱之时啊,为了他,为了他!”
林管家愤然指着玉山:“这份爱护,阖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莫说林府,就是我,在外面也听说了!当时还说这养子真是好命!”门外有人大喊道。
玉山紧咬双唇,他一时陷在众人的骂声中,只觉耳晕目眩,艰难的听着身边人的话,诸多指责与脏水加身,他耳边又想起了林鸣谦得意的笑声,如跗骨之蛆,叫他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着端坐上方、时不时恰当皱眉的唐城主,目光缓缓扫到身侧一直阻止、面露不忍但眸底身处竟是自鸣得意的林鸣谦,再看向门外挥拳愤怒大骂的人群。
最终目光缓缓落在了始终不发一言的二哥身上,他艰涩的动了动被咬出血的双唇,喊道:“二哥……”
“啪!”男子举起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冷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弟弟!”
门外传来一片叫好声。
玉山偏过了头,闭上眼,呼吸急促,他浑身开始颤抖,近乎失控的抓着双臂,喉咙中是难以遏制破碎的嘶吼声。
“我没有!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脑中混乱,撕心裂肺的大喊着,耳边根本听不清任何人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都是串通好的!唐城主,林鸣谦,林管家!还有……还有二哥!不,他不是我二哥!他们都是串通好的!
玉山想明白了,正因为一切都想明白了,才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后面的官吏在他尖叫时就蜂拥而上摁住了他。
玉山咬牙,埋头嘶哑的喊着,可是根本没人信他,他们叫嚷着打死他,林鸣谦在一边叹气恳求城主开恩。
人们称赞着林先生真是宅心仁厚,鄙夷的朝着他吐口水。
玉山冷汗淋淋,身后钳住他的人恶毒的用着力,拉扯的他浑身剧痛,疼得半身麻木。
可是身上的疼却不叫他疼,真正疼得是耻辱的骂名,是无数的脏水。他败了,他被摁在跪在地上,就好像已经被打断了骨头屈辱的跪在林鸣谦的身前。
他自己这辈子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因为没人会信他。
“……满口谎言,污蔑……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无数的字眼被压在他身上,就连那些青紫斑驳的痕迹也被说出无限的下\流遐想。开始有人说他在慈安堂是就不检\点,勾\引过混混,说他天生就如此……
玉山喉间疯狂的嘶吼着,他张着手臂极力想前,想要活撕了眼前人,却又被官吏向死狗一样拖回去。
最后,唐城主一锤定音:“……杖十五吧,就当是个教训,也为你的清名。不过,鸣谦,这孩子你还是不要养了,我也不敢收养……”
“唉,你就不要再怜悯这等人了,留他一条命,让他在世间自己挣扎算了。”唐城主劝道。
说着,要人把他拖下去。
玉山发狠的撞着官吏,被重重摔在地上,他不过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被这一下摔得头昏眼花,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鼻腔滚下了鲜血,垂着头呕着。
“恶心……你们真叫人作恶……”玉山冷笑着,鬓角浸汗。
那些豺狼虎豹狰狞的笑着,俯视着他,好像秃鹫一样,用着露骨阴冷的眼神不屑的瞧他,把他拎起来摁到条凳上。
高高举起了杀威棒——
我正在参与双林一唐砍一刀活动,请助力我砍一刀,你也要参与砍一刀活动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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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