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晌午。
寂年趴在床上,盯着床头不知何时被扯破了一个大洞的青纱帐,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感觉身体像是被一头狗熊狠狠碾过,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偏偏,某个昨晚被重点照顾的地方,如今却什么事也没有。
明明昨天痛得他死去活来。
寂年没有喝断片,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
包括昨晚自己跪趴在床上,脸被死死按进被子里的模样。
到现在他的鼻梁还有些隐隐作痛。
当然,尽管他一切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连对方在他耳边轻声念着白天在藏书阁内看到的双修心法的每一个字他也都记得。
但也有些小细节是他不记得的。
比如,对方的长相。
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记忆中对方的脸始终蒙着一层雾,看不真切,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只记得他是个男的,个子很高。
胳膊应该能折断一只大狗熊。
而且……
寂年默了一瞬。
他不知道为何,莫名打心底觉得,对方应该长得很像辰胤。
明明辰胤是那样一个清瘦少年,行文举止也温文尔雅,从来不见他有过疾言厉色,更不会像昨晚那样对人如此粗暴不堪,和昨晚那个男人完全没有半点相同性。
昨晚他确实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就算心里记着双修的事,也不该在辰胤面前提起,还让他给自己介绍……他作为师兄的尊严何在?威严又何在?
甚至这般饥不择食,随便抓了个男修就上了床,连对方长相、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还有一点十分奇怪的事,寂年不太记得自己昨晚是如何从村庄里回到龙眠阁的,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双修对象。
……并且,师弟现在又在何处?
他同样也不确定,昨晚的事,小师弟是不是已经看见了。
所以他醒来后找辰胤,却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
目前他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昨晚意外的发生八成要怪他喝的那壶梅子酒。
看来酒是不能再碰了。
寂年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脚尖刚着地,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每动一下,一身零散的骨架都在“咔咔”作响。
他深呼吸一口气,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就开始吐纳入定。
虽然体内筋脉依旧破碎不堪,但寂年能感觉到,已经有很细小的地方被修复了。
双修真的有用。
寂年从入定中清醒过来,手腕还在细细颤抖。
那点因为身上痛得快死、还因为跟陌生人上床后洁癖发作的后悔之心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得找到昨晚那个男修。
昨晚他脑子一团浆糊,勉强能保持清醒没有昏迷已经十分不易,更是想不起来要念双修心法。
是昨晚那个男修一边做一边在他耳边念的。
对方知道双修之法,并且要比一般的弟子要熟悉。
他清醒的时候还和辰胤在山下的村庄,人很可能是他在半路抓来的,是沧海枫林弟子都可能性很高。
在沧海枫林内,又熟悉双修心法……
寂年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入门试炼中遇到的那名合欢宗弟子。
寂年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去了院子里,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井水里打了一桶水上来,也不顾刺骨的冷,直接往身上浇。
尽管他醒来后身上很干净,应该是那男修替他洁净了身体后才离开的。
寂年感谢他的好心,不然他恐怕会受不住。
心理上。
光想想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一个陌生人触碰,他就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寂年冻的浑身发抖,还是强撑着又打了一桶水泼身上,确定身上没有残留什么可疑的东西后,他才回到屋内擦干身体,换了身衣服重新出了门。
临走前,想了想还是重新将黑纱戴上,变回了那个病瞎子。
刚走出龙眠阁,迎面来了两个人。
是上官玚和博远。
今天是大年初一,许多弟子放纵狂欢了一整晚,此时大多数都还在睡觉。
博远却一直待在自己的洞府里,哪也没去,也一宿没睡。
天亮后,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也无心修炼。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龙眠阁。
上官玚是半路遇到的,不咸不淡地道了声“博远师兄”,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了他身后。
问他跟着自己要做什么,他也是吊儿郎当地:“顺路罢了,博远师兄未免管的太宽了点吧?”
上官玚就这么一路跟着他来到了龙眠阁门口。
远远地瞧见了寂年,上官玚咧了一下嘴。
博远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喉结滚动,几次想开口喊他,却不知为何又咽回了肚子里。
寂年仗着自己是个瞎子,假装没看见两人,直接从旁边经过。
路过上官玚的时候,一条胳膊懒懒地横过来,直接在他肚子上拦了一下,强硬地将他拉到了面前。
寂年身体本就不适,胃部被这么粗鲁地一挤压,就有些反胃想吐,脸色更是难看不少。
可他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抵挡,只能任由上官玚摆弄。
上官玚哼笑一声,语气相当熟络:“寂年大师兄,这大年初一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明明博远这位正牌大师兄他从没有这么恭敬地称呼过,顶多懒懒散散地称一声师兄都算是给了面子的,他却放着博远不管,对着寂年反而一口一个“大师兄”的叫。
博远也习惯了这位师弟素来的不敬和无视,对此他从来没有什么意见。
可今日,他莫名有些不愉快。
“寂年不能视物,你不能对他如此粗鲁无礼。好好同他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难得拿出师兄的威严来说教上官玚,上官玚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只当博远说了个笑话,当成风一样一吹就散了。
他装模作样地:“是,博远说得对,你现在又成了我们师弟,自然是要多加照拂。你若是有哪里不懂或者不明白的,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寂年师弟……哎呀,可是我们喊你师弟合适吗?毕竟我母亲从辈分上都要喊你一声师兄啊。”
博远低声警告道:“上官玚!”
上官玚背对着博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称呼的问题我们先放在一边。我这里倒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寂年,阴冷潮湿的视线扫过寂年的脸:“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我可记得前不久在外门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都还好好的呢。怎么几日不见,好端端的就瞎了?”
博远并不知两人之前的纠葛,只是在听到说寂年前不久还双目正常,是最近才失明的,不由心都揪紧了:“怎么回事?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上官玚见到博远这紧张的模样,心底就觉得好笑。
原来博远就喜欢这种装无辜的小白花啊。
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他阴毒地盯着寂年。不由得想,他自己好歹是沧海枫林掌门独子,权利无论如何都是比博远这个外姓弟子大的,寂年又是先遇见的他再认识的博远,怎么寂年就不来勾引他呢?
真是蠢货,勾引一个轴到没边的死脑筋。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寂年不知两人心中的想法,他只觉得站在这里很吃力。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先前浑身冲了两道冰水,手脚都冻得如同冰块,站在龙眠阁门前的风口,没吹一会儿身体就受不住了。
而且他也没闲工夫去听这两人扯皮,他要去找昨晚的男修。
上官玚说话的时候,他早就神游了,上官玚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上官玚不耐烦地喊了他几声,寂年才回过了神。
“说完了吗?”他耐着性子问。
“说什么说完了?”上官玚一听他这问题,就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寂年是完全没有听。
要知道向来只有他忽视别人的份,还从来没有人这般无视他。
上官玚憋着火气:“我问你你眼睛怎么瞎的!”
寂年“哦”了一声,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不解:“不是你派来的人弄瞎的吗?”
“什么?”
上官玚笑了,他是被气笑的:“关我什么事?”
寂年坦然地歪了歪头:“不是你让仁后和赵乌来取我性命么?我的眼睛就是被赵乌弄瞎的。”
上官玚反驳的话在听到寂年嘴里说出“赵乌”两个字的时候,就重新咽了回去。
这才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恨寂年入骨,却又懒得自己动手,恰逢他要闭关,就在闭关前让仁后去处理,想不脏自己的手给寂年一点教训。
没想到……仁后竟然误解了他的意思,直接去找赵乌那个亡命徒练手想联手将寂年杀了。
那天杀的仁后在事后竟然对此只字不提,还在他面前哭了好大一通冤,要让上官玚亲自替他们出气。
上官玚莫名对仁后起了火。
好啊,竟然不好好听他的话把差事办好,竟然还生出了别的心思,把他当枪使?
上官玚磨了磨后槽牙。
见他不说话,博远哪里还不知道谁说的是实情。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玚:“师弟,你怎么能……”
他一向知道上官玚仗着掌门独子的身份,在门派内无法无天惯了,但在他的印象里,上官玚闯过的货,也仅限于一些小打小闹,充其量只会造成一点轻微的伤害,并不会闹出人命。
如今听寂年说,他竟然想派人去杀死寂年……
博远只觉得心底寒凉一片,上官玚在他眼中也似乎变了模样,不认识了。
寂年懒得等他俩争论,正转头要走。
“等等!谁允许你走了!”
寂年猝不及防被上官玚拽住,身形一晃,没稳住直接摔进了上官玚怀里。
上官玚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清雅的淡香扑了满怀。
低头看去,却瞳孔骤缩。
从他的角度看去,寂年半开的衣领之下,赫然藏着一个暧昧的吻痕。
好消息:睡上了;
坏消息:一个不知道睡的是师弟,一个不知道师兄想睡的是自己;
蠢作者悄默默准备写一些狗血的误会桥段(苍蝇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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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剑诀其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