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本来看得入迷的弟子们立刻炸了:
“什么情况?水镜坏了?”
“火灵根和病秧子的小水镜也都看不了了!是不是被火灵根的无根火给烧坏了啊!”
“笨!水镜是掌门亲自设下的,火灵根只是筑基大圆满,怎么可能弄得坏?”
“话说回来,我才想起来那个病秧子不是个瞎子吗,这么孱弱的身子骨还能跟火灵根打得有来有回?他不是装瞎的吧!”
“你傻啊,人家不会用灵力探测吗?火灵根那么烫的灵力,死人都能感知到,何况一个瞎子?”
“哎呀你们别争了!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到底是谁赢了,这水镜怎么偏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出问题?真是急死我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好想现在就跑去禁林里现场围观!”
不光弟子们焦急,连长老们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飞瑶蹙眉,递出一抹灵力飞向水镜,然而她的灵力融入镜面之中后,就仿若石沉大海,没个声息了。
“怎会如此?这么多年,水镜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故障啊。”一名长老喃喃自语,其他几个纷纷沉默摇头,表示每个头绪。
就在众多长老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炎熠仙君率先一步转身离开,御剑往禁林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禁林之内。
所有参加第三轮试炼的弟子们全都被一股不明来源的强大力量震慑,有些能力差一点的甚至直接口吐鲜血,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稍微强一点的虽然能勉强保持清醒,却也只能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遥遥看着禁林中心的某处泛起冲天的鬼气,纷纷猜测是某只强大的上古妖兽苏醒,要么就是禁林内的某种禁制被破除——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会是出自一名同样参加试炼的人,更没有人会想到,来源就是他们所有人最开始都看不起的那个病秧子。
戎时的蓄力一击并没有落下,在火光即将触碰到寂年额头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伴随着冲天的鬼哭声,戎时被硬生生弹飞了出去,甚至连一丝反抗都无法。
他的脊背重重撞上一棵树,疼得他闷哼一声,肋骨都断了一根。与此同时被他撞击的那棵树也跟着断裂,竟是直接倒成了两段,擦着戎时的头轰然倒地。
戎时捂着心口,连忙磕了两粒救急的丹药。
才发现手都在颤抖。
因为本能的恐惧。
透过弥天飞舞的尘土,戎时戒备而畏惧地盯着最中央站着的身影。
他是距离寂年最近的,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在刚才的某个瞬间,对方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
如果说最开始病瞎子给他的感觉是一碗温润干净的水,那么现在站在那里的,则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漆黑冰冷的深潭。
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冲天的鬼气之中,百鬼幽魂盘旋而上,几乎要将天上的太阳都完全遮蔽。漩涡之中,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在猎猎风响中摇曳的乌发不知何时褪成了三千雪银丝,如翩然的蝴蝶振翅洗礼。
黑色轻纱在幽魂哭嚎声中静静亲吻着他的脸颊,让那张毫无血色的半张脸平添了一抹……神性。
这一切仿佛凝固成了一副亘古不变的画作。
除了他手上握着的骨刃匕首。
戎时只来得及看见那匕首在不断震动嗡鸣,在闪过一抹不祥的红光之后,悄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连带着那人的身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头上的发髻已经松了。
碎发纷纷扬扬在他面前落下,与此同时一抹冰寒贴上了他的脖颈。一如他当时在林间埋伏寂年时对他所做的如出一辙。
骨刃匕首闪烁着幽幽红光,几乎将他身上的兽血掩盖。
戎时的背心顿时被冷汗浸湿。
“再……动……他……”
陌生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戎时猛地瞪大眼睛,光是两个简单的音节钻入耳膜,竟是叫他痛苦万分,识海动荡,捂着头痛苦不堪地尖叫起来。
然而身后的声音却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兀自将一整句话说完:
“死。”
戎时捂着双耳的指缝间瞬间流出了鲜血,整个人都哀嚎着倒在地上挣扎翻滚,用力到几乎要将自己的肢体撕裂。
“住手!”
一道罡气从天而降,刺破了天边浓厚的乌云,直直朝“寂年”头顶劈下。
“寂年”甚至头也没回,懒懒抬了下手,罡气直接被他手中的骨刃匕首弹飞出去,将不远的一座山头直接轰了个对穿。
地动山摇之间,炎熠仙君直接冲向不省人事的戎时,将他反身背了起来。
临走前,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寂年”。
视线掠过他蒙在眼睛上的黑纱,随即不动声色地挪开。
“寂年”俯下身,摸了摸右腿筋骨断裂的地方。
真是个痴子……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他明明清楚,却依旧没有阻止他。
不光是因为这是师兄的愿望……更因为,他喜欢看师兄执剑的模样。
只有拿起剑,寂年才是寂年。
他不敢就这样替寂年进行治疗,因为他的鬼气太重了,进入寂年的体内只会让他的身体情况更加糟糕。
如今强行附身,已经是勉强。
他闭上眼睛,潜入识海之内。
寂年正坐在里面等他。
被突然附身,寂年的意识被强行关进识海之中。然而他看上去并不惊讶,相反还怡然自得地坐在地上开始默背剑法。
刚才与戎时过招后,他又有些感悟,趁着辰胤附身的这个机会,正好能在识海内偷个懒,消化一下。
辰胤不敢以真身见他,所以从寂年看来,他的识海内多出了一条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长的巨型黑色蟒蛇。
他很自然地招了招手:“辰胤,快过来。”
黑蛇犹豫着,还是蜿蜒滑了过去,只是不敢靠他太近,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盘起,抬起头小心地盯着他的头发看。
寂年似有所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了眼:“这个发色我也很喜欢,毕竟一直都是黑色我也看腻了,现在这样也很符合我的年龄。”
此话一出,黑蛇立刻不同意了,头左右摇摆着,像个大钟摆。
逗得寂年哈哈大笑。
“快来,陪我练一会。”
光靠想象演练是完全不足够的,寂年只觉得身上的血液还热腾腾的,刚才与戎时的比试根本不够。
黑蛇却停顿了一下,三角形的蛇头小心翼翼绕到他右腿边,伸出细舌舔了舔。
“诶!”
寂年痒得很,想把腿缩回去,一阵刺痛立刻席卷而上,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行吧,你是要提醒我腿上有伤,不能再练了。”寂年有些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服自己的身体,“那你记得,等我伤好了,你要陪我练。”
黑蛇忙抬起头点了点,表示同意。
等寂年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腿上的疼痛立刻回归大脑,让他不由得跌坐在身后的一块石头上。
一只灵鹿从不远处的天边不要命地奔来,非常熟练地在寂年跟前停下。
寂年下意识瞄了一眼鹿屁股。哦,这次没有蛇了。
他慢悠悠伸出手,那灵鹿十分有眼力见地低下脑袋,让他抓着鹿角着力,反身上了鹿背。
寂年是唯一一个让禁林里圈养的灵鹿背着到达终点的。
看台上的弟子和长老们通过别人的水镜看到这一幕,纷纷惊掉了下巴。
“那病秧子第一轮骑人,第三轮骑鹿,还有啥是他不能骑的?”
“等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骑的那头好像还是鹿王?”
“啥啥?那头鹿王不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谁靠近踢谁的吗?上次灵寿长老想去看看他养的灵鹿,刚想和鹿王联络联络感情就被一脚踹了脑袋,躺在洞府里整整半年没出来过……”
“我去,那什么鹿王这么厉害?”
“不是,比起物理伤害,灵寿长老受到的精神攻击更加致命。直白点说就是——没脸见人了。”
“哦……也是哦……”
如今那头连自己饲主都踹的鹿王竟然乖乖当那病秧子的坐骑……灵寿长老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吧。
“病秧子骑着鹿王出来了,那火灵根呢?他们的比试到底是什么结果啊!急死我了!”
“这你还问?结果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了吧?你们没瞧见火灵根是被炎熠仙君扛出来的?”
“啥啥啥???你看错了吧!我不信!”
“我说,那病秧子……应该是有点本事的吧?”
“你疯了?我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刚才从别个水镜里看到的那景象,绝对是禁林里某只上古妖兽苏醒才会闹出来的动静!我合理怀疑正好被病秧子和火灵根撞见了,火灵根才会重伤至此。那个病秧子,估计也是侥幸在逃命途中遇上了鹿王,才能毫发无损,他的气运你们也看到了,确实比火灵根强太多了。”
“有道理……”
“我就说嘛……”
“确实……”
这一说法有理有据,很快得到所有弟子的认可,众人纷纷表示附和。
全然没有人注意到,最开始呈众心捧月状被他们包围在中心的博远大师兄和上官玚不知何时悄然不见了踪影。
第三轮试炼的终点处,此时已经聚集了大部分的弟子,因为禁林那冲天的鬼气,很多人都为了自保放弃了试炼,选择第一时间逃生。
炎熠仙君已经带着昏迷的戎时去了禁林外设有的临时的救治点。
王明已经等在了终点处,一见寂年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也多了很多伤口,鼻青脸肿的,仔细看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也不知道他在禁林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一咧开嘴笑就露出了缺了个口的门牙。
“年哥,我通过试炼了。”
寂年却一点也不意外,对他点点头:“那就好。”
王明笑得更憨更开心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真能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通过第三轮试炼,即使身上全是伤口,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对了年哥,你呢?”
这时裁判也注意到了这边,走向寂年开口十分自然地问道:“你是否也自动放弃本次试炼?”
寂年摇摇头:“不。”
他取出了自己的信物,递给了裁判。
王明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比自己通过了试炼还要高兴:“年哥牛逼!”
裁判先是愣了一下,拿过手中反复查看,确认了是真信物,脸上的表情就更复杂了。
虽然不信,但还是公布道:“恭喜你,通过了第三轮试炼。”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同时看向了寂年。
水镜里的画面只有看台上的内门弟子以及长老们能看见,在禁林之中参加试炼的人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没能找到信物,或者原本找到了、却反手就被他人抢走,如今是为了保命才迫不得已弃权。
就像道家的那个小姑娘,进入禁林之后就立刻奔向了终点等着,来一个人她打一个,就守在这里等拿到信物的人来。其中有一个弟子已经眼见着要成功了,却在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被道家姑娘抢走了信物,打不过就只好认命,想回去再去重新找,谁知就遇上了冲天的鬼气,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试炼时间眼看着也要结束,就只好放弃。
这也还好说,毕竟道家弟子的实力摆在那里,输给她众人也是心服口服,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偏偏,一个最不被他们看好、最受到鄙夷的病秧子,却能拿到信物,还安然到达了终点,通过了第三轮试炼。
这叫他们如何能服?
当即有人叫嚣起来。
“我要求重新进行第三轮试炼!禁林之中的变故完全是沧海枫林管理不当,是沧海枫林的失职!必须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就是!重新进行试炼!”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站起来附和,更有甚者想要冲上去抓裁判的衣角。
他们才不会关寂年遭遇过什么,也不会关心他的头发为何会一夜白头。他们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寂年那样的病秧子!他第一轮就该被淘汰,是他占了名额!
几乎被愤怒的弟子们吞没的裁判孤立无援,一个踉跄眼看着要被推倒。
“住手!”
炎熠仙君听到外面的叫嚣声,从临时的救治帐篷中走了出来,视线却克制不住地,远远的看了一眼寂年。
他有些愣怔。
他总觉得现在坐在那灵鹿背上的寂年,和刚才在禁林中遇上的那位,不是同一个。
随即他在心底嗤笑了自己一声。是错觉吧,怎么可能?
别再给他找借口了,失望还不够多吗。
炎熠仙君上前一步,释放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原本还在叫嚣的弟子们立刻消停下来,只是有一两个眼神还是十分的不服。
“知道你们不服这次的试炼结果。禁林之中出现的问题也属于不可抗力。”
炎熠仙君睨了寂年一眼。
寂年却始终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在王明的搀扶之下慢吞吞从鹿背上下来之后,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着开始揉腿。
——他的腿怎么了?
炎熠仙君猛地回神,咳了一声,继续道:
“但你们弃权是自愿的,而禁林之中诡变的情况也是第三轮试炼的考核范围。你们自己没能抗住压力,自愿弃权,如今却又反过来说不服结果,要重新进行试炼,恐怕我们沧海枫林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点头。”
“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谁啊?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们沧海枫林的掌门出来说话!”
“对!我们要听掌门出来说话!还我们一个公道!”
炎熠看着眼前仍然叫嚣的众人,缓缓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一直玄鸟从天边飞来,落在了炎熠的肩膀上。
玄鸟嘴巴一张,吐出人言:“传掌门之令,所有参加第三轮试炼者,加赛一轮,请各位前往森罗殿。”
在场所有人之中拿到信物通过试炼的,除了寂年和王明,还有道家姑娘以及另一名头戴帷帽看不清面貌的合欢宗弟子。
那合欢宗弟子扬声问玄鸟:“若是重新开始试炼,那对我们这些已经通过第三轮试炼的人是否有些不公平?”
玄鸟道:“第三轮试炼的结果依旧保留,掌门只是想在此基础上加试一轮,好让在第三轮试炼之中没能通过的有潜力之人也不必明珠暗投。”
合欢宗弟子又问:“那已经通过第三轮试炼的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森罗殿了?”
玄鸟:“你也可以选择旁观,不参与也不会取消你的资格。不过好事不怕磨,若是真金也定是不怕火烧的。”
合欢宗弟子不说话了。
炎熠看了玄鸟一眼,玄鸟不为所动,低头啄了啄羽毛:“若是诸位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请随我来吧。”
大家伙一听真能有多一次的机会,立刻消停下来,也不闹了,争先恐后地跟着玄鸟往森罗殿去。
王明和寂年跟在人群最后面,与他们一样没动的还有那名合欢宗弟子。
王明悄悄问寂年:“那年哥,我们到底要不要跟过去啊?”
寂年一笑:“那玄鸟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去也没事。但我想,掌门应该还是希望我们能一起去的。”
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搞得王明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那……”
寂年伸手:“你背我吧。”
“哦。”
王明乖乖蹲下,将寂年背起,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而旁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动作的合欢宗弟子,在他们起身的时候,也一道跟了上去。
众人到了森罗殿前,飞瑶以及众长老已经等在殿前了。
最角落还站着博远和上官玚,博远本来是想找飞瑶的,而上官玚则是跟着他来的,两人一来就见到这场面,更是没办法上前去了。
几个长老们或多或少、或明或暗,都伸长了脖子往人群之中寻找寂年的身影。
没别的,都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祈云仙尊首徒真人,沧海枫林最大绯闻的中心人物。
玄鸟落在飞瑶裙摆之上,立刻化作了一片羽毛作为装饰,点缀在她的衣裙之上。
飞瑶没有开口,但她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识海之中响起:
“请各位进入自己的识海。”
众人纷纷照做,或坐或立,原地入定。
飞瑶分出数缕神识,飞入各个弟子的识海之内。
森罗殿之前,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有几个人解除了入定,叹着气自己离开了森罗殿。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人从识海之中抽离,同样自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沧海枫林,心服口服地自愿放弃入门试炼。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自己的识海里经历了什么,飞瑶又对他们进行了什么样的试炼。
有几个坚持到最久的,也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有几个长老当即走上前去,当场领走了几个做弟子,剩下的飞瑶也没有将人赶走,而是让几个弟子带他们去休息,顺便让他们准备外门弟子的服饰。
寂年并没有在自己的识海里等到飞瑶。
他的识海之中也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他睁开眼,发现王明已经被一个丹修长老拎走了。
场地上只剩下他和道家姑娘,以及那个合欢宗弟子。
飞瑶点了下道家姑娘:“你先来吧。”
道家姑娘沉默地跟着飞瑶进入了森罗殿,几个长老也随后跟了进去。
殿前就只留寂年和合欢宗弟子两人。
一直躲在暗处的博远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小瞎子,你还好吗?可有受伤?”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拉寂年的手,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
上官玚紧随其后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圈寂年,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突然变白的头发上。
“寂年大师兄,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话语,博远却楞在了原地。
他有些愣愣地回头看向上官玚:“你……刚才喊他什么?”
上官玚故作惊讶:“哎呀,博远大师兄难道不知道吗?哎呀呀,看我这嘴……我以为你认得他,所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原来他是想瞒着你的呀。都怪我,都怪我。”
他装模作样捂住了嘴,眼睛瞥到博远惊讶的目光,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你真不知道吗?”
“你心心念念的这位,所谓的小瞎子,就是那位寂年大师兄啊。”
提问:现在这个修罗场里一共有几个人/几条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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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剑诀其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