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朝花梧说道:“班主死了。”
听到这话,花梧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我昨天什么都没做……”
叶斯年刚要安抚她,便见瑾年气势汹汹地带着两个护卫,架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阿姐,就是这个人,刚才就在府外丢信!我爬到墙头看得一清二楚!”
“你还爬墙?没摔着吧?”叶斯年好笑地问。
“我……”瑾年正要辩解,却听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她没事,摔我身上了。”随后那人行礼道,“属下卫珩,参见郡主。奉太子之命,务必将信送到。”
叶斯年依稀记得昨晚确实是这个人站在赵煜身边。瑾年听到“太子”二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腿一软差点跌倒,叶斯年连忙伸手扶住她,语气急切地问道:“太子让你这样送信的?”
卫珩面无表情地点头:“太子吩咐,务必送到。属下敲了门,府上无人应。”
叶斯年无奈地叹道:“罢了,府里这几日搬迁,人手本就少。你来都来了,青枝留下吧,我跟他一起出去。”
青枝一听,立刻想阻拦:“郡主,太子说……”
叶斯年笑着朝卫珩说道:“卫珩是吧?你不懂,太子不让我出去,是担心我的安全。我出去,是为了太子的安危,明白吗?”
卫珩稍微低下头,算是默认。
叶斯年转头对青枝道:“你陪花梧多做几身合适的衣裳,先教她识字。一起出去人太多,容易引人注目。”
见青枝一脸不放心,叶斯年笑了笑,安抚道:“这可是太子的侍卫,放心吧,没问题的。”
瑾年小声地凑近,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姐,不带我一起吗?”
“我们可是要见太子哦……”
瑾年瞬间缩回手,不再作声。叶斯年看她那怯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怕他干什么?殿下有那么可怕吗?”
瑾年偷偷瞄了一眼卫珩,又迅速低下头。卫珩自觉地转身。
瑾年犹豫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太子殿下手段凶残,而且从不怜香惜玉。”
“什么意思?”叶斯年语气里透着几分不以为然,就他?
瑾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咬牙说道:“听说东宫的侍女……都被赶了出去。有些……还受了重伤。”
“为什么?”叶斯年的眉心微微一跳。
“谁知道呢……”瑾年咬着唇,压低声音,“只说是殿下下的命令。有人说是因为……因为太子殿下不近女色,惹得他不高兴,受伤了也没人敢管。”她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一抹惊惧,“所以,阿姐千万别和东宫的人扯上关系,惹了太子……真的会死得很惨。”
卫珩咳了一声,显然听得一清二楚。叶斯年低声嗤笑,拍拍瑾年肩膀安慰道:“放心,阿姐心里有数。”
“走吧。”叶斯年朝卫珩点头道。
“是。”卫珩恭敬地回应,跟随叶斯年而去。
两人并肩走出叶府,叶斯年边走边问道:“我这么出门,你会不会不好交代?”
卫珩淡然道:“殿下猜到郡主会出门的。”
叶斯年心下了然,这个卫珩看来是赵煜极为信任的人了。她顺势问道:“那殿下现在在哪儿?”
“一早去了瑶安府。”
“好,”叶斯年略一沉吟,忽然道,“那我们不去瑶安府,去仙乐坊。”
卫珩微微一怔,显出些许诧异,随即跟上叶斯年的步伐。叶斯年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道:“若班主是被人杀的,现在该由仵作进行尸检,还未有结果。若是自杀,殿下已经在瑶安府了,我们直接从戏班子查起。”
“是。”卫珩应了一声,带路时不时放慢或加快步伐,穿街过巷,时而停顿观察,时而迅速前行。一路绕行,平日不过几刻钟的路程竟走了小半个时辰。
卫珩解释道:“路上有几个盯梢的人,需避开。”
叶斯年暗自感叹赵煜手下果然不简单,但随即生疑:为什么会有人盯着她?如果是瑶安府怀疑她与班主的死有关,直接上门就行了,这些暗中盯梢的又是什么人?
带着疑惑,她与卫珩一路小心来到杂技班所在的勾栏。看样子这里已是人去楼空,杂技班的人作鸟兽散。被花梧砸坏的勾栏如今残破不堪,几名仙乐坊的伙计正撬着留在场上的磨盘。
卫珩示意叶斯年绕开,他们从连廊绕入后院,穿过小院进入后台。两人分头仔细搜查了一遍,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只有一个沉重的磨盘静静地躺在地上。
叶斯年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心里一动,低声道:“那天花梧搬上去的,明明是两个磨盘,怎么今天这里就一个?”
她思忖片刻,看向卫珩:“你搬得动吗?”
卫珩瞪大了眼,显然不可能。叶斯年看着那磨盘,微微笑了笑:“稍微抬一点就行。”
卫珩俯下身,双手用力,但那物件却纹丝不动。叶斯年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花梧要是去了军营,绝对能大展身手。
正当两人盯着磨盘,面面相觑时,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动静。卫珩立刻抽出剑,护在叶斯年身侧,目光警惕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后,一个高挑的身影手脚并用,从小梯上灵活地爬了上来——正是赵煜。
他见到叶斯年,眉梢微扬,忍不住失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手脚还挺快啊。”
叶斯年挑眉反驳:“哪有你快?四条腿果然跑得稳。”
赵煜被怼得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目光落在叶斯年的眼角。他稍稍俯身前倾,认真盯了几秒。叶斯年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身子不由得向后微微一仰。
“别动,眼睛怎么样了?”赵煜语气少有地正经。
叶斯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他的肩膀,语气淡然:“承蒙太子殿下关怀,早就好了。”
“遵医嘱,你这眼角还有点红。”
赵煜顺着叶斯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卫珩默默收起剑,弯下身继续尝试搬动磨盘。
“你干什么呢?”
卫珩语气平静:“郡主说,抬起磨盘看看。”
“人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叶斯年不打算理会赵煜的疑惑。
赵煜走近几步,低声道:“自杀,没留下任何遗言。”
叶斯年点头:“我就是以自杀为前提来这里调查的,这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剩磨盘底下没看了。还愣着干嘛,赶紧帮忙!”
赵煜扬眉,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是啊,卫珩一个人搬不动。你俩抬起磨盘,我瞅一眼。”
“找根杠杆撬一下啊,你什么学历啊……”赵煜疑惑。
叶斯年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找一个出来看看。杂技班的人早就跑了,值钱的东西全搬空了,能留下这磨盘是因为搬不动。”
“这东西谁都搬不动吧?”赵煜皱眉。
“搬不动难道还推不倒?昨晚台上可是少了一个。就剩这个地方没查了,赶紧的,少废话!”
赵煜无奈地与卫珩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确认,这事儿没得商量。随即,两人各自站定位置,赵煜在左,卫珩在右,默契地俯下身去。卫珩率先稳住磨盘边缘,手臂绷紧,肌肉线条隐隐浮现,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双臂间,动作稳而有力。
赵煜显然缺乏这种体力训练,他低声抱怨了一句:“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掀这个……”说归说,却也只能卷起袖子,将手插入磨盘另一边,准备发力。
两人一左一右,双手用力抬起,脚下同时发力,竟不约而同地压低了重心。赵煜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并不轻松,却硬是咬牙撑着。地板终于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磨盘缓缓离地,露出一条不足半尺的缝隙。
“快!”赵煜低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憋闷的喘息。
叶斯年早已蹲下,紧盯着缝隙探头向里看去。光线昏暗,但她隐约看到缝隙里有什么在反光,像是一张被折起的信笺。
“撑住!”她急促地说道,一边伸手进去摸索。
赵煜立刻压低声音提醒:“快点!我万一失手,你这手就没了。卫珩,千万稳住啊!”
叶斯年翻了个白眼,手已经快而稳地抽出一封信,上书“郡主亲启”。
她眨了眨眼,自嘲道:“今天这一天,收了上百封信有吧。”
“还有谁?”
“你啊。”
卫珩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动静有点大,殿下,我们该走了,免得被仙乐坊的人发现。”
三人迅速从后门钻了出去,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让人心生疑窦。叶斯年看着静悄悄的小巷,脑海里却浮现出一连串的疑问——怎么会这么容易?班主既然能留下信件再自杀,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可这人为什么还没派人搜查杂技班?难道他还不知道班主死了,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出了仙乐坊,赵煜看了叶斯年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就知道你按耐不住。”
卫珩低下头,沉声说道:“属下失职。”
叶斯年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信,语气笃定:“这事儿我管定了。”
卫珩和赵煜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有多深吗?你就敢说管?”赵煜皱眉,语气里透着压抑的火气。
叶斯年扬了扬眉,语气从容:“那你倒是说啊。这信可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赵煜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他天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苟言笑时,更显得锋利凌厉,活脱脱是传闻中那位冷酷无情的太子。
这几天,他已经被这位郡主气得好几次险些气血上头。他一把拉住叶斯年的胳膊,拽着她往旁边的巷子里走:“跟我走。”
此处停着一匹马,赵煜目光一转,吩咐道:“卫珩,去找辆马车,这位郡主不会骑马。”
卫珩应声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只剩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微微凝滞。
“放手。”
赵煜冷哼一声,撒开了手,目光却依旧紧锁在她身上,语气低沉:“这件事我跟了几年都没机会下手,你别参与。”
叶斯年闻言,心里也发怵。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犹豫了一瞬,正准备拆开。
赵煜一把按住她的手,眉头紧锁:“一会儿找个空旷的地方再拆,这东西说不定有毒。”
叶斯年顿时吓得一缩手,迅速把信塞到他手里,强作镇定地说道:“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不多时,卫珩驾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叶斯年一愣,瞪大了眼睛:“这么快?你是穿墙过去的吗?”
卫珩神色如常,语气淡定:“算是吧,我从屋顶上跑过去的。”
叶斯年一时语塞,半晌才嘀咕了一句:“这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发现……”
赵煜却懒得理她,直接道:“上车。”随即也不等她多说,吩咐卫珩:“随便绕一圈,去城郊找个空旷地方。”
叶斯年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急道:“你这是干嘛?放我下去!”
赵煜却长腿一伸,横在车厢内,把她直接按回了座位,语气冷淡却透着警告:“现在知道怕了?你真以为花月阁是寻常风月场所?他们要是想动手,我连你埋在哪儿都找不到!”
叶斯年一个从法治社会过来的人,虽然知道古代的权贵阶层有各种法外特权,可在这方面的弦始终崩得不够紧,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赵煜悠悠说道:“白天不好掩人耳目,郊外空旷开阔,一览无余,反而更安全。还有,你最好少去那个茶馆,那里不干净。皇后最近估计都盯着我们。”
叶斯年一愣,不解道:“皇后不是看中我当太子妃吗?怎么听你说的,好像她还不放心,还想动手啊?”
赵煜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皇后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女人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的。”
叶斯年捂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是吧?这么劲爆!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是她亲生的吧?”
赵煜扶额,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你能不能正常点?她毕竟先是皇后,然后才是母亲。她希望有一个完全受她掌控的太子妃,而不是……”
“不是什么?”叶斯年追问道。
赵煜睁开眼,语气微微低了几分:“不是跟我走得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