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屁股对着自己,阮伖的脑袋伸进被子底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应溰并没有急于把阮伖从被子里捞出来。他轻抚阮伖的后背,慢慢疏解阮伖身体的紧张。
两声惊雷后,大雨倾盆。阮伖的恐惧渐渐减缓。双手松开被角,露出闷的粉红的后颈。大口的喘息,额头两侧俱是汗水。
应溰轻轻剥开他的手指,阮伖手心不再冰冷,有了些许潮热。应溰正欲开口安慰,阮伖却似卸了劲一样塌在了他的大腿上。
过了许久,阮伖才开口道:“你怎么才来……”
应溰自是不会与他计较口舌,轻声问道:“你连枪都敢开了,什么时候又开始怕打雷的?我记得你从前并没有这样怕。”
阮伖不语,但眉目里有些嗔怪:“你不辞而别之后。”
应溰:“你这样,裴大哥可知道?”
阮伖:“应是不知。我不与爸爸同睡一屋。”
言下之意,无比清晰。自从应溰将他留在裴府,他纵是年纪尚幼便开始一个人睡觉了。
应溰想到从前,阮伖总是缠着和他一起睡,不和他一起睡,就晚上偷偷跑回他床上,自己脱的光光,睁着眼睛不肯再睡。第二天早上还报复性的尿床。应溰的心中不觉柔软几分:“雷急,雨歇得也快,你放心睡吧,今晚不会再有打雷了。”
天色已晚,应溰本打算起身离开,却被阮伖缠着大腿动不了身。只听阮伖软软地说:“你别走。”语气近乎央求。
应溰:“好,我不走,等你睡着我再走。”
“那也不可以。”阮伖似是在耍赖,又似是在撒娇。
应溰正要开口,只听阮伖抢先一步说道:“我怕。应溰。”只见他满脸潮红,鬓角汗湿,眼眶盈盈,一片凄楚娇弱之态。
“那我今晚都不走,就守在你床边。”应溰说道。
似是终于得到允诺,阮伖渐渐松弛了下来,本就因为恐惧出了一身大汗的他越来越困倦,不一会就枕着应溰的大腿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阮伖原力觉醒,惺忪睡眼渐渐睁开,看见身旁的应溰差点叫出声来。
应溰似是被他的动静闹的不快。瞪了他一眼,侧过身子继续睡。原是阮伖昨夜枕着应溰大腿睡熟了,应溰大腿渐麻,就想把阮伖放在床上,可没想到阮伖不光在他袍子上留下口水,还把他的大腿当作抱枕,死死抱着不放。
应溰就这样守着阮伖一宿,到天亮实在困不行,竟然依着这古怪姿势靠着一叠被子睡着了。可没想刚脑袋着床没多久,这始作俑者就醒了,还弄出各种动静,惹得应溰一阵心烦。恨不得将这折腾了他一晚上的小无赖踹下床去。
阮伖见应溰背着身子,闭着眼睛,并不打算理他,只好无趣地从床上爬下去。
清晨的空气还有些薄凉,稀疏的晨光从窗框里的玻璃块上透了出来。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一盘抹茶酥,阮伖眼神大亮,似是将昨夜种种惊惧之态和怯懦模样都抛却脑后,他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大口咀嚼了起来。
阮伖一口一口吃着抹茶酥,糕点上脱落的细碎片掉满了前襟。他拿手轻轻拨弄,不经意地回眸,看见应溰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身子过来,面朝他的方向躺着,双目依旧闭着,看上去还在睡中。
真好看。阮伖不觉中看得痴了。他轻轻挪动脚步,俯身蹲在床榻旁,细细地打量应溰。许是这样,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
最后得出一个并不怎么新奇的答案:应溰怎么长得哪哪都好看。
应溰似是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注视,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应溰缓缓伸出左边的胳膊。
阮伖的嘴角感觉到一丝冰冷,那是佩戴在应溰左手食指上的“昭仪之星”。平日里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牡丹的花瓣娇艳欲滴。
阮伖的脸上生起了一片红,本就白皙的面孔像是染了大片的霞色。他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应溰将嘴角的抹茶碎渣擦干抹净。
阮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痴劲,竟用小舌头舔了一下应溰的指头肚。应溰觉察到拇指传来的湿热,欲撤回手,不想却被阮伖又将整节拇指都咬在口中。
一丝口水从阮伖嫩红的嘴角流出。阮伖却似浑然不觉自己的窘态,目光愈加直接炽烈。
最后竟是应溰先开了口:“你还要吃多久?”
阮伖如梦惊醒。嘴上松了力气。
须臾,应溰便将手指收回。
阮伖故意扯谎,出门打水洗脸。客栈的老板娘见他晕晕乎乎,不知所云。竟给了他一壶浸泡了菊花的茶水。
阮伖将一壶茶水倒入盆中,水中竟然还有老板娘泡的枸杞、黄芪和红枣。
阮伖完全没有觉察到异样,将整张脸埋入其中,在中药渣般的苦涩中才渐渐缓过来,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刚刚在做什么啊。应溰不会因此嫌弃他,甚至觉得他是个变态吧。应该不会。
“我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变态。我只是因为应溰太好看,看傻了而已。我这么解释,应溰会相信吗?应溰应该会相信的吧……毕竟我在他眼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孩子咬人手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阮伖嘴里念念有词又神神叨叨。最后他挣扎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完美的解释:就说自己是馋他手上的戒指吧……
老板娘冲着阮伖突然大吼一声:“老娘的养生茶,就这么被你拿去洗脸了?”
阮伖心中有鬼,虽然被骂了,也不知如何还口。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何事?”
原本以为应溰会睡到临近晌午,却不想他会这会儿醒来,许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
“应老爷,这可真不是我小气。”客栈老板娘见应溰来了,收了收刚才的怒气,嘴角挤出几滴笑意,“这壶菊花茶,原是我泡着自家人喝的。最近瘟疫横行,我就请老中医给开了几副预防的名贵中药,也加了进去。这一大清早,小少爷过来,迷迷糊糊,我还以为是他口渴,就给他拿去了。谁曾想他拿着整壶水去洗脸了。您也是知道的,这地界,中药都成宝贝了,哪里还像从前说买就能买上的。再说小少爷年纪轻轻,脸皮细嫩,哪里需要这枸杞、黄芪、益母草、蒲公英种子来泡脸。应老爷,我这可真不是觉得他浪费舍不得,可我这小店薄本盈利,现下里又没几个外地客人,再说也怕那中药渣伤了小少爷细皮嫩肉,您说不是……”
应溰瞧了眼阮伖满脸的中药渣,说道:“这事小伖做的不对,破费的药钱和茶水钱都记在我账上。”
“应老爷,我可真没那意思……那……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您别见怪,我一个当娘的,看见小孩子就忍不住说道几句,阮小少爷您莫要和我见怪才是。”
“他不会,托您多费心。”应溰说道。
老板娘拎着茶壶转身蹑步离开。
阮伖垂头丧气,这一早上不光吃了抹茶酥,还吃了这么多味中草药。
甚至还吃了应溰的手指头……
现在倒好,不光吃了老板娘一通教训,又吃了应溰一记瞪眼。
他转身要逃,却又被应溰唤住了他。
“你要去哪儿?”
阮伖可没脸回头看应溰,背着身子点了点头,拔腿就跑回了屋子。
他着急逃离出丑的现场,也没有看到应溰嘴角泛起的笑意。他若看到那人的笑意,怕是真的要钻到地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