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棵榆 第18章 青梅

第一瓶酒见底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有必要开第二瓶了……

我应该没有醉，心里一直感慨，这高档酒就是好，不醉人。卫国，还能轻松的用筷子夹花生米往嘴里送，耳朵脖子虽然红了，显然也没醉。

有了酒，儿时的每一个假期几乎都在一起度过的表兄弟，不用考虑，我说合适么，怎么说，说什么。继续喝，便是继续说。

“你跟林晓，啥时候谈的？”

“你真要听啊？”卫国看看我，嘴角都是笑意。

“这趟事办下来，林医师、桂香婶儿、林晓，都来了，她什么意思，她家什么意思，这还要说么？”

“……”

“你不要说你不懂……”

“初中毕业的时候，林晓去南通上五年制大专，我们都上了高中，这中间，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家请春枝的时候我过去吃饭，其他交集不多，那时候又没有手机，又没有电话的……”

“你们没写信？我们高中那会儿，每天门口传达室都是一堆堆的信呢……”

“写过，跟你写过的差不多，都是讲点学校的事，来回一下就得一个星期，晚自习的时候偷偷写个几张纸……”

“你写作文不是不行么，这写起情书来倒是一张纸又一张纸的……”

“那也比你好，你初中、高中卖情书的事，家里这些亲戚基本都知道……”

“谁说的？”

“你卖人家五块钱一封，真的是黑啊！我一天三顿饭都不到三块钱！”

“那时候谈恋爱的，都是家里条件不差的，有的人一天的生活费有十来块呢，我一个月一百五十块，想吃好点再玩点什么买点什么，可不得……再说你，他们又不会写情书，我可是凑成好几对呢，有一个人家孩子都好大了……”

“不过，你那时候又没谈过，你咋知道怎么写的啊？”

“这东西跟写作文没啥两样……”

“少瞎说，说真话！”

“我不是偷看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书么，有一本叫《情书大全》……”

“真的？这以前的书真的什么都敢教啊！”

“别说这个了，我上大学那会儿，在校图书馆的旧书馆，看到过一本六十年代的《接吻技巧指南》，薄薄的一本，大概三五十页，标价一毛多钱！”

“真的假的？”

“还有更加刺激的呢……《夫妻按摩技巧》……”

“你这么说下去，肯定就有那种书了……”卫国猥琐的笑起来，拿手指指着我。

“你傻啊，那就是生理卫生与健康了，有选修课的，别说你们学校没有！我们那会儿是全校最难抢的课，年年爆满，大阶梯教室，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坐的站的全是人！”

“你们这么火爆？我们那会儿都没好意思去啊！”

“我们解剖学教授主讲，言辞火爆，放现在妥妥的网络红人！”

“上完课，估计不少人就去实习了！哈哈哈哈……”

“这估计是理论与实际结合的最好的课！”

“不讨论这个了，接着说情书的事！”

“好……看多了，我发现情书有个规律，还有个最高境界……”

“你挺会总结经验啊……哈哈哈……”

“收钱少，又没啥好处的，那基本就是三段论，我是怎么注意到你的，就是你吸引我的是什么地方，然后就是扯一堆日常，就是各种事，最后搞一大段肉麻兮兮的表白就行了……”

“贵点的呢？”

“那就是通篇全是你的日常，我都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通篇没有爱字的。”

“我还以为这个是最贵的呢……那最贵的呢？”

“那就是个大工程了，一天一封都有的，那就是现在经常说，谈人生，谈理想，问些问题，聊点生活，来来回回，都不怕被老师没收，或者被交到老师那儿的，安全的很。每学期都有一两个这样的，最长的一个一学期给了我一百多块……”

“就是那个孩子都会打酱油的？”

“不是，那个是一分钱都没收到，就是现在人民医院的麻醉师，他媳妇儿是药剂师，在药房……”

“你们现在联系多么？”

“还行……”

“你帮人写情书就没有失手的？”

“失手的又不是我，那时候隔壁班上有个孙子，要写个最肉麻的，结果被那女孩子交给班主任了……他们班主任也是绝的不得了，让他晚自习的时候，站讲台上念一遍，全班同学啊……一下子成名了！”

“哈哈哈哈……”

“现在看起来，都是闹剧了，其实都是很纯粹的、很懵懂的……怎么跑这么远了！我问你跟林晓的事呢……”

“喝一口，喝一口说！”

“行！”我喝了一大口，“这口有诚意吧！”

“你这是为了听故事！”

“哈哈哈哈……”

“大一第二学期，五一的时候，我买了个手机，夏新的翻盖手机，彩屏65536色，一千六百块……”

“记这么清楚也没用，我哪儿是要听这个！”

“林晓手机买的早，是个诺基亚的直板，那年过年的时候就把手机号给我了……”

“然后你装陌生人了给她发信息？”

“那是你的套路吧……我直接就跟她说了！一开始聊的也不多，那时候套餐都很贵的，打电话都还是电话卡，手机基本就是发信息。”

“说重点！”

“哈哈哈……好！接下来不就是重点了么！急什么啊？”

“你说，你说！我不打岔……”

“买了手机没多久，我就住院了，林晓给我打电话，说要到南京看我，我没让，肺结核，我怕她传染到，然后就开始经常发信息了……”卫国花生米夹的依然顺畅，“到暑假的时候，我就跟她换手机用……”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样憋着不说的人，现在还是一个样！”

“这个我承认！要不是这次我妈走了，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到了那年十月份……嗐……这是个当年很流行的套路，十一号晚上大概十点钟，她突然给我发个信息，说是下个月三十一号她要回家相亲，合适的话就要订亲了，我当时就蒙圈了，就表白了，到十点十一分，回我信息，她答应了……”

“这个套路我熟悉，十一月份就没有三十一号……哈哈哈哈……”

“是的，还是后来她告诉我的……”

“后来呢……”

“后来没什么故事，我那时候出院的时候医生交代了，最好三年不要谈恋爱……”

“我懂，我懂……”

“我又念了三年硕士，然后上班一年，又考公务员一年，余下的故事，估计全镇人民都知道……”

“那时候你们都二十九了吧……”

“是的，她爸妈都知道我们的事的，都是装不知道……”

“谈了五年，又分开五年，你们俩真的是可以的！然后两个人就都准备这么打光棍么？”

“我妈在医院门口那么一闹，你说我们俩怎么收场？”

“千不该，万不该，二舅妈不该在医院门口扇林医师那个巴掌！林医师多好的人啊，人家家里都是知识分子，学识、教养，我们乡里谁能比？”

“他不是也没跟我妈计较么，就剩下我妈在那边撒泼，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你也都听说过了……”

“主要是怎么一闹，林晓怎么嫁人！还好你们都在县城工作……我听人说，早年的时候给林晓做媒的人也是踏破门槛的……等你到二十九岁，然后搞这么一出……”

“就老姑娘了……”

“不是我说你，你还有脸说这！”

“林晓找到我，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让你知道！人家姑娘这是真的等不起了！喝一个，然后再倒！”

“好……”卫国低头倒酒。

“我说句丧良心的话，你妈这是为你做了最后一次贡献……”

“你不说我也想过……她们一家都到场了，我也懂……我又不是木头……”

“那你说怎么弄？”

“你跟林晓联系多么？”

“最近开始联系了，也就是发个信息，没其他……”

“呆子啊！木头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口？”

“我主要是担心桂香婶儿……你也知道，她们家是她妈做主的，而且，这么多年我都绕着走……”

“你意思让我去问问桂香婶儿？”

“你说呢……”

“我去问桂香婶儿，就一件事，就是你们要结婚，问她同意不同意！你行不行？”

“……”卫国又不说话。

“你家现在就剩下你了，你自己做全主，其他的到时候我让大舅出面！”

“二哥，那就靠你了！”

“靠个屁，一边的事还没解决，这又揽下一个事！”

“……”

后来，我们都喝醉了，十几年没说的话，一晚上讲了大半。我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不会说话，也不是那么怕跟人打交道，不过都是我自己有没有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