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在一旁躲的远远的探头探脑的,她见马氏居然上口吃上了,也笑呵呵的走上前来身后就拿,嘴里还道:“真这么好吃?我也来尝尝?”
王婆婆不妨让小儿媳妇给贪了嘴,二儿媳妇也来凑热闹,就一把打开了赵氏伸过来的手,骂道:“一个个光吃不干的懒媳妇,都一边去,这是大丫头拿来给我的,没你们的份儿......”
又笑的满脸褶子的对姜寸华道:“你有心了。你头一次出门,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去,你等着,我跟你一起去。”
王大郎拿着一吊钱回来了,王婆婆将盘子送他手上,接过这吊钱塞到姜寸华手里,姜寸华忙将这沉甸甸的一吊钱推回王婆婆怀里,道:“可不敢受领您的钱。”
王婆婆奇怪问道:“那你这是,身上有银子?”
姜寸华:“......并无。”
王婆婆又将钱推了回来,叹道:“这不就行了,去镇上,怎么能不带钱呢?”
姜寸华道:“镇上不是还有我家的铺子呢吗,我是想着,这回去看看能不能收一些租金上来,也没想收回多少,够我花用的就行了。”
原来如此。
不过,王婆婆看了下她仍旧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和单薄的身体,还是不容乐观道:“镇上的人都坏的很,专门欺负你这样好欺负的小姑娘,你一个人去,未必能收上来租金......”
正说着呢,周氏已经穿戴好衣裳出来了,听闻了婆母的话,就道:“我同着一起去,大钱收不上来,十文八文的总还是能的吧?”
“你知道镇上哪些铺子是你家的吗?”
姜寸华闻声望去,见是一个穿长衫身材瘦削头发花白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精明老者从屋中走了出来,姜寸华认识,这位就是王乡贤了。
王婆婆问王乡贤道:“当家的吃好了?你这话说的,自家铺子能有不知道的?”
转过头来又笑问姜寸华道:“丫头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寸华:......
姜寸华看看一脸笃定与了然的王乡贤,再看看同样一脸笃定和了然的王婆婆,笑的露出四颗小白牙,道:“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王婆婆倒抽一口气,眼珠子在王乡贤和姜寸华之间转了几回,失声道:“丫头啊,你真不知道自家有几个铺子?”
姜寸华只是低头嘿嘿的笑,并不多说自己已经找到了房契宅契地契等契书。
王婆婆见她这样,只当做她真的不知吗,跌足叹道:“无妨,无妨,你们家什么样子,你王翁翁知道一些,回头让他跟你说说。”
“也不用回头了,正好我也要去镇上一趟,让她跟着一起吧。”王乡贤道。
王大郎一直在旁听着没说话,此时听到父亲王乡贤如此说,便开口道:“那我去给爹套牛车。”老爹饭钱才说要去田里逛逛呢,这会子又说要去镇上,为的什么他心里清楚,是以王大郎十分殷勤配合。
二儿媳赵氏也在旁堆着笑脸道:“公爹,让您二儿去送您,他驾车可稳了。”去看姜家的铺子啊,这种好事还不得上赶着?
王婆婆听了这话不免瞪了赵氏一眼,周氏更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二郎明显也在竖着耳朵听外头院里的话呢,此时就在屋内吼道:“你这婆娘胡沁什么?还吃不吃饭了?不吃干活去!”
赵氏讪讪,看了姜寸华一眼,接过已经转到马氏手里的葱油饼进屋去了。
二儿媳妇就这么个脾性,王婆婆早习惯了,跟姜寸华道:“有你王翁翁的脸面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周氏问道:“那娘,我还跟着吗?”
王婆婆道:“跟着,顺道去绣坊里给我买些针线来......”
姜寸华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王家说一声自己要去镇上,就能碰上王乡贤一起,可真是太巧了。
姜寸华不好推辞,只能和王乡贤、周氏一起坐着牛车去镇上,王乡贤自己拿着鞭子驾牛车。
王乡贤家的牛车是一辆带着棚盖的小车,车是真的小,只能坐下一个人的样子,不过,坐姜寸华和周氏两个倒是正正好。
姜寸华好奇的打量这个内里用木头框子框起来的小车厢,方寸之地,一条供人坐的条板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剩下一半放腿,抬脚就能出车门。
低头一看,条板下是空的,可以放一些包裹之类的东西,车底板上扫的干净,姜寸华踩过自家后院泥土的鞋子踩在上面,留下一些黄褐色的泥土,还是湿润的。
前头是门,后面封住,两侧面开小窗,窗棱上有牙条,应该是挂帘子用的,现在天热,没有帘子,窗子就这么大咧咧的开着。
整个车厢内,除了屁股下的一个条板,余下什么都没有,敲了敲车厢木头,笃笃的,实心的,倒是块好木头。
周氏见她看个不停,就解释道:“这整个葫芦镇算下来能坐这带车厢的车的也数不出来几个,公爹用这牛车载着你去,体面,定能多要些租金回来。”
姜寸华点头感激道:“多谢王翁翁替我费心。”
王乡贤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并不做言语,周氏笑搂着她胳膊道:“应该的,谁叫咱公爹是这葫芦镇上有名的乡贤呢......”
一路有周氏说说笑笑,姜寸华还没觉着时间流逝,就已经到了葫芦镇了。
葫芦镇、葫芦村,都是以葫芦命名,原本就离的不远,或者说,葫芦村,本就是作为葫芦镇的城郭存在的。
这葫芦镇是个夯土小城,城门四米到五米宽,城墙却足足有超过十米高,是个名副其实的边塞小城。
王乡贤果然十分有名气,还没入城门呢,就有穿长衫短褐架牛车赶驴子挑扁担的跟他打招呼,王乡贤一路拱手作揖就没停过,对谁都笑眯眯的说“好好好”,看的姜寸华十分有趣。
等交了一文钱进了城门,当先城门内两侧就是牛羊市、骡马市,然后就是挂着幡布的茶摊面摊羊肉摊,姜寸华在这唯一一处茶摊子上看到了两个高鼻深目蓝色眼睛褐色头发的异域人正在端碗大口喝茶,还吆喝着隔壁的面摊给他下两碗臊子面,要多多的放胡椒粉......
操的是正宗的当地方言。
周氏也看到了这两个异域人,称奇道:“难得在交易淡季看到这些个罗刹鬼,他们不在怀仁县城待着,来咱们葫芦镇这偏远地界做什么?”
姜寸华问道:“什么是交易淡季?”
周氏解释道:“没到春秋两季,都是咱们跟关外胡人贸易的旺季,如今已经入夏,春旺季早就过去了,胡人们也带着跟咱们交易的货物出关了,除了似怀仁县这等大县城,在其他地方,少见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罗刹人。”
原来是边贸啊,她早该想到的,还是姜小姑娘以前几乎不出门的缘故。
说话间,她们这驾牛车慢慢悠悠的穿过上书“北市”的牌坊,一路经过了张麻子剪刀铺、刘瘸子狗皮膏药铺、孙寡妇成衣铺、白氏南北杂货铺等等诸多店铺,只见推车赶驴赶牛跨篮子背褡裢的,倒是少见条扁担卖菜卖鸡蛋的了。
王乡贤的牛车在钱家粮油铺门前停下,内里一个弥勒佛似的胖子小跑着出来,双手不住作揖笑容满面叫好道:“哪道风把您老给吹来了,王老爷,您快请,快里面请......”
王乡贤下的牛车,一手牛鞭一手抱拳还礼道:“钱掌柜,您发财啊。”
“托福,托福,挣几个糊口钱,里面刚沏了上好的武夷红茶,您进去喝两口?”钱掌柜热情邀请道。
王乡贤摆手道:“今儿来是有正事的,老夫也不是正主儿......”
钱掌柜正疑惑着呢:“那您是?”就见从这小小的牛车里走下一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弱眼睛却是发亮的未盘发的..姑娘,作陪的,正是王乡贤的大儿媳妇。
钱掌柜纳闷了,问王乡贤:“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
王乡贤捋须道:“这位是姜家大姑娘,也是这间店铺的主人,你的东家。”
钱掌柜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不止,在王乡贤和姜寸华脸上转来转去,倒仰着抽气问王乡贤道:“老兄,老兄,您没跟我开玩笑呢吧?”
王乡贤呵呵道:“我要是跟你开这个玩笑,我这乡贤也做到头了。”
“可别,可别,我没那意思,老兄你犯不着咒么自己个儿,”又草草跟姜寸华做了个揖,滑溜道:“恕咱眼拙,竟没瞧出来您是新东家,还没跟您道喜嘞,不知您是何时升任的新东家呢?新东家此番踏足小的贱地,是有何指教啊?”
王乡贤本就是瞩目的人,他跟钱掌柜的说话声音别人也都听的清楚,钱掌柜故意对姜寸华说的这番无赖似的话更是扯着嗓门喊的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似乎他嚎的嗓门大,这世间的道理就站在他这边似的。
让姜寸华不由心下好笑,这个钱掌柜,这是打量她年轻姑娘怕人看,抹不开面子不好说话呢?
那他可是打错算盘了。
若果真是个年轻未出阁的姑娘家,站在这大街上让这些大老爷们打量,别说说话了,怕是羞都要羞死了,周氏都已经将她揽在怀里拿帕子遮她的脸了。
姜寸华拍了拍恼羞成怒的周氏的手,笑道:“婶子,我是来要债的,怕什么,看我与他理论。”
说罢,不避不让对着钱掌柜落落大方道:“钱掌柜,自家父、家母和小弟都去世之后,我自然就是你的东家了,我没摆酒请您来给我道喜,倒是我的不是了......”
轰——
围观看戏的人顿时对着钱掌柜指指点点起来,这人家家里死了人,还一死就死一家,这姓钱的还要给人家去道喜,忒丧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