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后赋 第2章 第二章

“祖母和姑姑放心，朕之所以让卫氏进宫是因为卫青救了朕一命。”

刘彻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和前世不一样，毕竟已经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他再也不是之前的愣头青，自是知道坐着的这几位喜欢听什么说辞。

“哦？”馆陶大长公主站了起来，“妾可是听闻陛下在平阳侯府宠幸了一个歌女，并未听说陛下遇刺。”

刘彻轻笑一声，“姑姑自是未听闻，朕怕祖母和母后担忧，故此让阿姊封锁了消息。”

窦太后虽早已眼瞎，但她的心像明镜一样。她看不见的眼珠转到刘彻的方向，沉声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孙儿前去灞上，途经平阳就去看了阿姊，没想到有贼人竟想刺杀孙儿，幸好卫青及时救了孙儿。”刘彻不卑不亢的回答。

馆陶大长公主毕竟也在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尔虐我诈，她挑了挑眉，“那歌女又是怎么回事？”

刘彻自是知道他姑姑这个老狐狸不好糊弄，于是道:“卫青毕竟是阿姊的骑奴出身，朕觉得只封他一个散官有些委屈他，可大多数有官职的人是由祖母定夺的，朕不想劳烦祖母。恰逢卫氏有几分姿色，朕就封她为少使，也算弥补了。”

他大言不惭的说道，这让在座的几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窦太后自是知道他这个孙儿的秉性，她笑了笑，“既然如此，阿娇可放心了？”

如此情况，陈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撇嘴说道:“祖母都这么说了，阿娇岂有违圣意之心？”

馆陶大长公主见状，狐狸眼微眯，“陛下对阿娇金屋藏娇的诺言，妾还记得，陈家也还记得。”

“那是自然。”刘彻幽深的眸子和馆陶大长公主对上，让馆陶大长公主浑身一震。

她总觉得刘彻不一样了，可她读不懂他的情绪，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突然成长了，她上次见到这种眼神的时候还是她父皇在时。

此时的披香殿热闹非凡，子夫游刃有余的应对着刘彻的其他妃嫔。

说是热闹，可妃嫔就那几个，毕竟谁人不知陈皇后善妒，且有太皇太后窦氏和馆陶大长公主撑腰。

“卫妹妹，恭喜啊，今后咱们就是姊妹了。”冯美人身穿淡粉色曲裾，面上挂着不远不近的微笑。

前世毕竟和她们相处了数年，子夫自是了解她们的秉性，大多不过是趋炎附势，你受宠的时候对你好，你失宠的时候便来踩上一脚。

“美人身居高位，妾不敢与婕妤称姊道妹。”子夫低眉道。

冯美人似是被戳中了愿意听的，笑得花枝乱颤，“什么身居高位啊，还不是屈居于人下，比起高位，我可万万比不得椒房殿。”

听到此话其她妃嫔暗中对视了一眼，冯美人头脑简单，私下也就和他们耍耍威风。毕竟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让陈皇后听见，那必是又一阵不安宁了。

韩长使平日里最是胆小，她胆怯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妃嫔，怯声怯气道:“想必卫少使也乏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郑充依睨了她一眼，“卫妹妹都没有说什么呢，你要想回去先回去啊。”

子夫不禁头疼，这是让她刚到汉宫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啊，毕竟众嫔妃背着陈皇后在这儿聊天，陈皇后早晚得知道，说不定到时候又怎么刁难于她。

“改日子夫会亲自拜见各位娘娘，今日各位娘娘应该也累了，”子夫思忖着道，“明日一早子夫将去拜见皇后娘娘，到时再见也不迟。”

各位嫔妃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相继告辞。

清池如前世一般侍奉在子夫左右，前世的她极为忠诚，可惜在巫蛊之祸时被羽林军杀害。

清池躬身为子夫倒了一杯茶，“陛下派人送来的茶叶，婢子为少使倒上。”

“辛苦你了。”子夫那双温柔的眸子看向她，也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前世的她。

清池一愣，她微微颔首，“能服侍少使是婢子的服气，要不然婢子现在还只能在永巷被欺负。”

子夫也怔住了，前世的她刚开始居住在永巷，清池还是她亲手救的，自此清池成为了贴身婢女。如今发生了变故，刘彻就亲自将她指派给自己，子夫更加笃定，他也重生了。

她垂眸细想，她该如何应对这个十分了解她的男人。毕竟同床共枕了四十九年，说不了解是假的。

眼下，她得好好守好自己重生的秘密，如果刘彻知道了她就是开武库的卫子夫，君心难测，还指不定的会不会除掉她。

刚应付完窦太后一众人要去上林苑的刘彻自然也是意识到了一点，这一世的卫子夫和上一世她们初见时很不一样。

虽说子夫一直柔中带刚，卫家人的血性是掩盖不了的，但……

奇怪，太奇怪了。

他总觉得子夫待他同前世不同，敛去的眸子中隐隐约约有……恨意？

对他恨意这么大的，只有那个最后自杀身亡的卫子夫。

也就是说，她也重生了。

刚要上御驾的刘彻停下了脚步，他托腮思考着。

“待回了宫，陛下可不要忘了婢子。”

这是他们昨日缠绵时，她曾对他说的话。

他的眼眸又暗了几分。

“陛下……”春陀小心翼翼的唤回他的思绪。

刘彻看了他一眼，“去见卫少使。”

“喏。”

刚平静的披香殿伴随着一声“陛下到——”又迎来了热闹。

子夫走到刘彻面前躬身行礼，“妾参见陛下。”

这一幕刘彻已经见了四十九年，再见时还是有一些感触。可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不明白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是爱还是恨，还是和之前一样相敬如宾。

“起来吧。”刘彻率先坐到了座位上。

子夫站直身子，她不知道刘彻怎么会突然前来。

就当她想开口试探时，只见刘彻大手一挥，宫人们都退了下去。

“坐。”

子夫闻言，略显笨拙的坐在他对面。按照前世，她虽然在平阳侯府学过一些宫规，但总比不上宫里的嬷嬷教得好。

可仅凭这些，是无法打消一个多疑的帝王的念头。

“子夫离朕那么远作甚？坐的近些，也好让朕好好看看你。”刘彻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

子夫小心的观察刘彻的神情，刘彻只是淡淡的看着茶杯，子夫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毕竟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帝王，已经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于是子夫下定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喏。”子夫恭谨的坐在他身旁，却被他揽住了肩膀。

子夫表现得手无足措，连忙垂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心生垂怜。

刘彻的眼神暗了暗，前世就是因为子夫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他认为她就是一个为他是从的贤后，让他忘了她是诞生一代名将的卫家人。

“子夫和朕生疏了不少。”刘彻叹了口气，似是很可惜的样子。

子夫莞尔，“圣颜在侧，子夫难免会有敬畏之心。”

刘彻紧紧的盯着子夫的脸，试图看出什么破绽。

“陛下在看什么？”子夫抬眼看了回去。

刘彻微微一笑，“朕只是觉得，子夫甚美。”

子夫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这句话也不知和几个妃嫔说过。

话虽如此，子夫还是装成害羞的样子，轻轻靠在刘彻的胸膛，“陛下就会打趣妾。”

刘彻紧紧的搂住子夫，深不可测的眼底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他开口道:“皇后不能生育，子夫可要加把劲，才不负太后和朕的期待。”

现下刘彻无子，确实很让他苦恼，不止皇后无子，就连其他后妃也是。

他是帝王，没有人明面里说他，可总有人背后悄悄嘀咕。

前世还是子夫打破了皇帝不能生的言论，虽不是皇子，但也让他龙颜大悦。

子夫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他二十九岁时生下他的第一位皇子，也就是戾太子刘据。

“为陛下绵延子嗣是所有宫妃的义务。”子夫硬着头皮回答。

这个刘彻给她挖坑呢，如果让陈皇后听见了，可不止是和皇帝闹了，还说不定会怎么惩罚她呢。

刘彻的手有意无意的拍打着子夫的臂膀，蓦然开口试探道:“如果咱们有孩子了，男孩就叫……据儿。”

尽管子夫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见熟悉的名字后，还是忍不住身体一僵。

刘彻脸上本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脸。果然，她卫子夫也重生了。

所幸子夫反应够快，她抬起脸真挚的看向他，“为什么叫据儿呢？”

刘彻看不出情绪的眸子死死盯着子夫，“因为……上党民走赵，赵廉颇军于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希望我大汉可以安定太平。”

子夫的睫毛一颤，内心翻涌却面上不显，“可如果只有公主呢？”

刘彻轻启嘴唇，“珮字极好。”

子夫歪头一笑，“妾都听陛下的。”

虽然子夫反应的够快，但还是在多疑的刘彻心中留下疑点。

刘彻让子夫靠在他的肩膀上，双眼眺望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要子夫能为朕诞下皇嗣，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