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就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搜罗到的东武书生迄今为止所有的话本,都放在这儿了,还有最新的流言琐事,我也都整理起来了……”
钟离瑞拿出最殷勤恳切的嘴脸,把所有话本都罗列在几案上,一一向陆凡展示“叔叔,这是东武书生的第一册话本《风雨疆场》,描写还是相当恢弘的,不过后来的话本都趋向于描写官私情史……”看到陆凡无甚反应,钟离瑞赶紧又道“今日朝上太傅大人求请掌管礼制,皇上答应了。”
陆凡眼梢挑了一下,看向钟离瑞,没有分毫情绪。但钟离瑞知道,叔叔这是对这件事有兴趣。他赶紧凑到近处,替陆凡斟了茶,继续道“太傅大人一向不理朝政,今日不知为何要主动担起这项事务,到让人有点想不通了。”
“房柯这人就是这幅死德行,装得很。”话一出口就是一贯的抨击之色,钟离瑞在心里暗自为太傅大人捏了把汗,面上仍是和颜悦色,“叔叔,你说,他到底意欲何为?”
陆凡仍旧是看臭虫一样瞥了他一眼,“你小子难道不知道么?今日不是你参加的朝政?皇帝没给那突厥小子一点封赏么?”
“叔叔可真是料事如神,我都还未说此事,您就已经知晓了,圣上的确给了斯钦一些封赏,赐了些许好酒、金银,他还得了个北方王的名头,此后前来皆以王亲礼遇接待……以后他来,我可得向他行礼了。”
这话带了些许自嘲,他有意看陆凡,那人不过拿着新的锦缎嘴角轻笑,并未过多言语。见这情形,钟离瑞拿出几分谄媚嘴脸,问道“叔叔,今日的传言看的可还尽兴?”
“嗯。尚可。”钟离瑞听到这个回答,登时来了兴趣,这个评价在叔叔这里太难得了,仅有的几次还是数年前了,但今日的传闻也都是他亲自誊抄,没看出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流言罢了。
“叔叔可否告知瑞儿,究竟是何事竟得您多看几眼?”百思不得其解,钟离瑞索性便问了,答与不答全看叔叔。
“这传闻说房柯已成婚三年,儿子都有三岁了,着实叫人惊奇。”
“叔叔难道不知么?太傅大人五年前就已成婚,妻子是远中侯嫡女,温婉秀美,都说二人琴瑟和鸣,很是相配。叔叔怎么对太傅大人的事如此上心?”这话原本是寻常问候,但自他口中出来似乎又带了别样的味道,但二人都未发觉似的,一个一本正经看着一个漫不经心说着。
“上心?那倒不至于。只是我听说,那家伙以前可是油盐不进、不近女色的,现在突然间就有了妻儿怎么不教人惊讶。而且,他成婚这件事,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说呢~”陆凡眼睛抬了抬,逼视钟离瑞,那其中的责怪之意在明显不过。
钟离瑞自是明白,于是更加卖力地讨巧“是我的不对,叔叔,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么?这件事坊间都不怎么传,我也就没特意提起,绝不是故意欺瞒叔叔的,您要是不开心,怎样都随您,我绝不多说一句,叔叔,你看怎么样?”
“好,这可是你说的。”陆凡嘴角微微上扬,他等着句话许久了。
“是我说的,叔叔想要我干什么?”
“这个先记下,就当你欠我一次随意差遣的机会,届时你说什么都不管用,什么都得听我的。不过现在我要你做另一件事,采风,过来~”陆凡轻轻招了招手,原本隐在柱身后的小童便走了过来,恭敬行了礼,“陆先生,请您吩咐。”
这小童看起来不过十几岁,行为却极为稳重,见到钟离瑞亦是端正行李,钟离瑞一直便知叔叔身边有几个能人只是平日里不大常见,刚才的确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不过也确实微弱,他刚才聊得尽兴竟快忽略了这人的存在,叔叔身边的人果真有几分本事。
“明日不是要围猎么?你扮成小厮跟着他。”陆凡向小童吩咐着,末了还不忘看钟离瑞一样状似询问“瑞儿,你说怎么样?”
叔叔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春蒐,夏藐,秋狝,冬狩,四时狩猎、彰显皇家风采,这次春蒐的时间正是明日,届时几乎所有王孙大臣都会举荐这一辈资质优秀者参赛,其中不乏已经颇有声明的少年英才,这场春蒐绝对是探测各家实力的绝佳机会,叔叔将这小童派到他身边来可不就是名正言顺地刺探敌情么?因为他也在举荐之列。不过知道他的意图又如何呢?眼下就算是他提出更离谱的要求钟离瑞也只能答应,谁让这人是他叔叔。
“当然可以,叔叔。不过您这可是又提出一个要求了,是不是也得给我一点什么好处呢?”钟离瑞虽然心性纯良,但毕竟跟陆凡这厮混的久了,多少是会顺势讨些利好,毕竟机会难得。
“我还以为你这小子真是实心的,算了。你过来”陆凡朝他勾勾手指,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钟离瑞总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似乎也被那轻飘飘的手势波动了。
钟离瑞走得更近了一些,陆凡手心朝上,随即就被那小童放上一本无名书册,线装的歪歪扭扭,似乎有些年头了,“这本书是我珍藏,你拿去看吧,听说你最近练功不得要领,这其中记录了很多内功修炼、调整气息的法门,想来可能对你有用。”
这可是陆凡头一次送他东西,叔叔还是在乎他的,钟离瑞的眼神逐渐柔和,动作似乎也迟缓了许多,他的手在那本书上逡巡许久,终究是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怎么婆婆妈妈的?”陆凡见不得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说着就要把那册子收回,还好被钟离瑞及时捞在手里“叔叔,说好了给我的,怎么能收回呢?你都没有送过我什么……”这话带着几分委屈,陆凡抬眼看他,眼睛里也不过是少年人的清亮与纯粹,说起来,他终究是个半大小子呢。
“怎么了?叔叔,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钟离瑞紧紧攥着那本无名书册,即便是询问,手上的动作也并未减轻半分,陆凡无奈摇头,可真是个孩子。“没有,我累了,你带着采风回去吧,别打扰我休息。”
“知道了,叔叔。好生歇息,瑞儿告退。”钟离瑞从善如流,陆凡这样明摆的赶人,想必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过有这么个人在他这里,探听点东西出来还不是近水楼台?况且,叔叔还送了东西给他,怎么说也不算白来这一趟。因此即便是看起来落了下风,钟离瑞仍旧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皇上您看,世家的公子们都已蓄势待发了,这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日后都是大兴的忠臣良将啊。”高仓在皇帝身边说着,他是皇帝贴身内侍,可谓是红人一个。不少皇亲贵族也都暗地里跟他交好,希望多得他美言几句。
皇上日理万机,没什么功夫搭理一些细碎琐事,但这位不一样,日日见着皇上,他顺口提上几句,说得多了,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皇上说不定就知道了,哪天想起来有那么个人物,重用起来也说不定。
就比如现在,皇帝端坐高台、举目四望,这些世家公子的确听说过那么几个,有些人的名字如雷贯耳,但这脸……着实是对不上啊。
“高仓,春猎何时开始?”
“半个时辰之后。”
“那你觉得,这世家公子中,哪些能当大用?”
“奴婢不敢妄议。”这时候说了谁都不对,怎么敢随意言语。
“你说。朕只是想知道大兴未来的忠臣良将们到底会不会掏鸟蛋罢了。”看来皇上心情不错,竟拿儿时趣事开起了玩笑。
“皇上说笑,掏不掏鸟蛋奴婢也不知。 但是传闻中说各家子弟都机敏非常,比如东起第一位,孙尚书家长子,十岁便可百步穿杨,射术了得;那东南第二位,是杨侍郎次子,能听声辨位,耳力甚好;中场第三位,李太保次子,目力甚佳,百米之内,全然可见,夜色之中,恍若天明,而这西边首位,想必您也清楚,乃是钟离大将军三子,骁勇善战,已立军功……”
皇帝点了点头,状似随意地看向下面一众人“嗯,他嘛,自不必说,这几个朕也略有耳闻,都是话本里的常客。但我今日来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我要找的那种人。”
那种人?高仓心中了然,陛下所指的“那种人”,乃是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当真可遇不可求,这么多年了,陛下仍旧念念不忘,不过这么多年,即便不乏天才少年,可那等资质心性的又怎能轻易得见呢?
不过侍奉君王多少还需要一些分寸,他自不能明说,只道“兴许这次就能遇见了呢?陛下爱才之心拳拳,上天想必也知道,为我大兴降下奇才也未可知啊。”
皇帝百无聊赖地点头,“或许吧。”他目光扫过台下,视线却不知放在何处。但也许他与那种人注定无缘吧。若是他没死该多好,现在的天下是否就不会这般凋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