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黑白无常整齐划一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温纡那套桌椅搬到了殿中的角落,他手里正拿着本书,边上的烛火照映着他微微低头的侧脸,显出几分认真。
黑白无常看看他,又转头看向殿中的另一边,果不其然,他们新任判官也搬到了另一边角落。
中间跟隔着银河似的,遥遥相望。虽然他俩估计也不是很想看到对方。
“正好你们来了。”温纡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本,“还有没有其他书,都给我拿过来。”
白无常小声说:“这还是我们昨天的大人吗?今天怎么这么爱学习?”
昨天不是还要死要活的吗?
黑无常往谢问清那边扫了眼:“有竞争。”
白无常了然点头,对上温纡疑惑的眼神,立马道:“有的有的,我现在给您找。”
“还有多少书要看的?都拿过来。”从他们进来,一直没出声的谢问清忽然说道。
温纡拿笔的手一顿,喊住快要走到门口的白无常:“我也一样。”
站殿中阻隔他们视线的黑无常,只觉身后似乎蹦起火花,烫得慌。连忙推着白无常出去,“好,都拿过来。”
谁让他们新来的阎王和判官这么努力呢?
他们一走,两人不屑看彼此一眼,继续埋头苦读。他俩这个状态已经持续好几个小时。
做鬼的睡眠时间不长,昨天睡了差不多三四个小时,温纡就醒了。
膝盖上的伤口也消失了。
做鬼还是有好处的,还能自愈。
睡不着又没手机玩,躺床上发了会呆,温纡想着不如出去熟悉熟悉地府规矩。
他的执行力一向很强,从床上蹦起来直冲那个勉强称得上的洗漱间。
放洗漱用品的小桌子上还放着几支未拆封的牙刷,是昨天顺手从谢问清那里拿过来——准确地说,应该是抢过来的。
也不知道他家什么生活习惯,存一柜子的洗漱用品,本着不白来的想法,他就都拿了几样。
昨天他接满水一看,毛巾牙刷什么的都只有一份,且上面都是用过的痕迹,他还没有不讲究到和他老爹用同一个生活用品。
早知道当初就多给他老爹烧点下来,也不至于向谢问清要。
他和谢问清虽然关系不好,但直接抢东西还是头一回干。
温纡拿起桌子上那一面小镜子,稍微整理下因睡觉翘起的一小撮头发。
昨天酒喝多了,脑子有点儿不太清醒。
一想到昨天自己的头发经受了那样的摧残,温纡心里就直犯恶心,转念一想,谢问清被他怼得说不出话,心里那丁点儿不好意思加怒气瞬间消散,能恶心到他,也不是很亏。
洗漱完整理下衣服,温纡出了门。
与此同时,正对面的门也开了。想偷偷去卷的温纡:“……。”
谢问清眼神淡漠,往他身边过的时候,两人同时偏头冷哼一声。
既然不能偷偷卷,那就光明正大卷。
诺大的殿中一时只剩下翻书声。
温纡看累了喜欢四处看看,放松眼睛。在人间时,一眼望去能看到嫩绿的树,而在阎王殿时,温纡转动视线,看到的是谢问清。
认真看书的时候没什么,但这种闲暇时的放松,一眼便能望到死对头的脸,甚至空气中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着实不是什么好感受。
温纡正寻思着该要不要换个位置时,谢问清猛然站了起来。
凳脚与地面划拉一声,有些刺耳。
温纡眼神不善看向他,谢问清回以他一个更不耐烦的眼神后,一言不发收拾桌上的书本,而后搬起,朝着角落去。
不想看到对方的不止温纡一人,谢问清把东西都搬了过去,坐下来的瞬间,感觉空气都变清新了。
温纡在他搬的同一时刻,也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到另一个边角落。
居然被他抢先了,对此,温纡十分愤恨。于是,把这份愤怒投入到了学习中。
——
黑白无常回来时,一人怀里抱着一摞书,尤其是白无常,书本叠加的高度几乎遮住了他的脸,进门时,黑无常提醒了句:“小心门槛。”
温纡看着白无常抱着摇摇欲坠的书过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白无常从书后面探头,“没事大人,我拿就行。”
温纡没停手,朝他一笑,接过他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旁边。
谢问清那边,黑无常抱着书,谢问清正想全部接过,黑无常躲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恭恭敬敬放在他的桌上。
“这是您的。”
谢问清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有一本?”
“是的,判官的书籍不多。”
虽然已经猜到,谢问清还是问了句:“那这些呢?”
“这些书都是大人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谢问清眉头舒展,带着愉悦的意味,手一抬:“嗯,去给他吧。”
黑无常又抱着书往温纡那边去,一南一北地走,实在费劲。
温纡放好书,坐了回去,“就这些了吗?”
白无常回道:“不是。”
正巧温纡抬头看到黑无常过来,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拿过我这来?”
黑无常朝他温和一笑:“您的书。”
温纡心顿时凉了下来。
尤其是对面那个人,拿着本书朝他晃了晃。
温纡气得牙痒痒,凭什么他的书多这么多?!
“还有吗?有就都拿过来。”温纡有气无力,“趁我现在能接受。”
白无常:“没有了大人。”
温纡一听,暂时活了过来。拿起书继续看,没等看完两秒,黑无常的声音又响起,隔着有点儿远。
“大人,判官。”
谢问清和温纡同时抬起头,黑无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殿中央。
怕他们听不清?
见他们都看自己,黑无常瞬间有种自己才是老大的错觉,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今天刚押了个鬼,需要大人和判官一同前往审判。”
温纡看着黑无常对着门口说话的样子,有些滑稽,但那张脸却很沉稳。他的性子没白无常那么鲜活。
既然有正事要做,谢问清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吧。”
反观他的从容迅速,温纡就有些不太情愿,仍然是那三个字:凭什么?
白无常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十分有眼力见道:“因为您是阎王,我们的大人。”
不得不说,温纡被他的话取悦了。
一直到他们走到门口,温纡才跟了上去。
审判,顾名思义就是对一个鬼生前的行为进行人为的识别。生前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他们的下一世有着极大的影响,一般来说,极好或是极坏的人根据生前所为一眼就能看出来,而那些在好坏边缘模糊不清的人,就需要接受审判。再去定义是好是坏。
审判台。
虽然叫做审判台,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废弃的山洞,入口的牌匾上,爬满枯枝。
审判的流程技巧,谢问清基本已经知道,而温纡在审判中起到的就是一个监督作用,技巧什么的他也不用学。
黑白无常也没再提醒关于审判的事情,只是语重心长且委婉地叫他们俩好好审,千万不能吵架,别鬼没审好,他俩倒是先内讧起来。
温纡和谢问清没敢贸然答应,毕竟这事儿他俩自己心里也没底。
黑无常见他俩没回答,又叮嘱了一遍。
白无常也跟着复述。大有一种他俩不答应就一直说到他们答应为止。谁能想到黑白无常跟两老妈子一样。
温纡怕他们再说下去,连忙道:“知道了,不会。”
黑无常又转头看谢问清,后者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黑无常一脸放心了,白无常朝他们笑了笑,“审判顺利。”
两人进了审判台。
里面有一条窄且长的楼梯向下蔓延。
温纡走在前头,一阶一阶慢慢下着,谢问清紧跟在他后面,盯着他满悠悠地背影不耐烦“啧”了声。
“你特么是不是没吃饭?走快点能死吗?”
说话间的气息散在温纡后颈处,他猛地往下跨一步,连着下了三四阶台阶。
抬手往后颈一抹:“不好意思,已经是个死人了。”
话落,温纡转过头,只能看到谢问清的身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山洞内与外面隔绝,只能勉强靠着一段一个烛火看清脚下的路。
如果烛火再亮一些,他就能看到身后的人,脸色惨白,嘴唇死死抿紧,一手扶着墙,似乎在害怕什么。
谢问清闭上眼睛,一段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温纡见他久久没出声,还想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不吱声。这个想法不过一秒就被他否定了,那狗玩意指不定憋着什么招。
这昏天暗地地鬼地方,最好下手了。
“喂,谢问清——”
墙壁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谢问清一把推开他,温纡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墙上,果然没有猜错。
他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当即挥手往后,拳头在空气中用力挥了一下,扑了个空。
身上压着的力道没了,谢问清在他挥手前一秒松开了他,脚步急促继续下着楼梯。
温纡回过神时,谢问清已经和他隔了一大段距离。
温纡没弄明白他闹哪出,朝着谢问清背影吼了句:“你他么是不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