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鬼 第32章 第 32 章

黑暗将她整个人包裹，仿佛某种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液体，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

但鲜血是温热的，液体是阴冷的，像是冬天冰层下的水，无时无刻都在向下拖曳着她的发丝、她的胳膊、她的手指，似乎有什么东西努力想要将她拉入水下。

也许是河底绿色的水草，这些细长的、随着流水不断浮动的水草总是静悄悄地潜藏在晦暗的水面下。

像是一只最有耐心的捕食者，等待着下水游玩的猎物，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上他们的小腿，紧紧地攀附着，吸食着他们身上温暖的生命力。

猎物往往一开始挣扎的很厉害，但水草是最有耐心的捕猎者，它静静地等待着，将自己柔软的草茎一层又一层缠绕，伴随着挣扎，越缠越紧。

很快，猎物就会失去意识，肢体渐渐停止摆动，随着水流漂浮。

这个时候水草就会心满意足的拉下他们的躯体，将他们永远留在水底，然后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尸骨开始化为养料，水草又渐渐开始长大，摇摆着它柔软的肢体，等待下一个猎物。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这位捕食者显然比水草更有耐心。

他温柔地安抚着猎物，将她一切不安的情绪抚平。

然后又缓慢、轻柔地拉着她坠落。

但即使动作再温柔，也无法改变这种行为的本质。

很快，猎物的身体已经被逐渐拉到水下，那层冰水漫过雪白的脚趾、小腿、膝盖，逐渐朝着上半身涌去。

当水开始漫过胸际时，被麻痹的猎物终于有了反应。

她薄薄眼皮下的眼球不安地转动着，潜意识告诉她，她现在很危险。

于是她开始挣扎，像极了那个被水草缠绕上的可怜猎物。

甚至因为恐惧，她长如蝶翼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

粼粼的水光中，他瞧见她苍白痛苦的脸颊。

他看着她的眼尾。

她在哭，涌出的泪水混入黑暗冰冷的液体中。

他不由得微微出神。

真可怜。

这样的想法连带着他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而猎物显然很聪明，意识到他的迟疑后，她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巨大的恐惧下，她朦胧的意识终于开始清醒。

重逾千斤的眼皮艰难的睁开了一条缝，她看到无尽的黑色冰水将她的身体包裹着。

脚踝上冰冷刺骨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挥舞起两条细细的手臂，努力的向着头顶上唯一有着光的方向游去。

三米，两米，一米......

水面的距离不断缩短，她的心中难免出现了劫后余生之感，但还来不得庆幸，下一秒，她的脚踝再次被握住。

这一次她感受的很清晰，不是什么柔软的水草，而是五只触感冰冷僵硬的手指。

那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脚踝，甚至还用指腹轻轻地摩擦了一下她的皮肤。

一瞬间，恐惧与战栗顺着脊背不断攀升。

她努力的向上游，双眼紧紧地盯着头顶唯一的亮光，用自己剩下的最后力量同他拉锯抗衡着。

幸运的是，也许是她挣扎的太厉害了，那只手的主人也被她带着一起往上游去。

她离希望越来越近，光也越来越亮，冰水下的黑暗也被驱散了不少。

就在头顶即将穿过水面，呼吸即将获得自由之际。

她鬼使神差地低头往水面下望了一眼。

透过不断摇晃着，反射着光影的水，她终于看清了握着她脚踝的那个人。

靡丽到近乎非人的五官、雪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以及那双黑漆漆占据了整个眼眶的瞳仁。

他笑着对她比着口型：“穗穗，我们下一次再见。”

无与伦比的惊悚从心脏爆裂，李佳仪还来不及说什么，水面上刺眼的光扑面而来。

一切感觉开始苏醒了。

模糊而晃动的人影、焦急而匆忙的声音以及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李佳仪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模糊的视线开始渐渐变得明晰。

她看到了一张脸，他正面色担忧地和她说着什么。

李佳仪没有听清他的话，因为这张与那个人七八分像的面孔，像是一根铁钉钉入她的大脑，令她感到一阵熟悉的恐惧。

她忍不住想要尖叫。

“别过来，别靠近我！”

但他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止，茫然又焦急地说的：“佳仪，是我啊，你怎么了？”

“别过来！”

李佳仪简直像是一只过度受惊的猫，掀起被子就想要跑，但脚趾刚落到地面上，她的腰便被拦住。

陈宿生将李佳仪紧紧抱住：“佳仪，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陈宿生，你已经安全了，别怕，别怕，他不在这......”

他抱着她急促地安慰着，陈宿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听进去，但李佳仪显然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她停止尖叫，虽然身体还是颤抖的很厉害，她用眼神茫然恐惧地打量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神情。

陈宿生见状立马说道：“我没骗你，我是宿生，佳仪，你冷静点。”

李佳仪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是陈宿生吗？”

陈宿生耐心地回答道：“是的，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学校社团组织的活动中，第一次约会是在水族馆中，我记得你说你很喜欢里面的水母.......”

陈宿生慢慢地说着他们共同的回忆，仿佛他们又经历了一遍相爱过程。

李佳仪盯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脸上洋溢的爱意不似假，这让李佳仪心中的恐惧慢慢消散。

没错，他是宿生。

紧绷的神经被缓解，李佳仪的理智终于又回到了大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白色的墙壁，蓝白色的条纹病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我怎么在医院？”

李佳仪茫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宿生顿住了，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李佳仪，说道：“有人发现你晕倒在路边，叫了救护车，医生说你是受刺激太大晕倒的。”

“佳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李佳仪脸色恍惚，轻声说道：“还好。”

犹豫了一瞬，陈宿生又问道：“那佳仪你还记得你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吗？”

“晕倒前……”

李佳仪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记忆也仿佛在此刻复苏，她的身体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