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拿起陶罐推测用量,突然咬牙切齿,愤愤不已怒骂一声:“畜生!这种人就该受五马分尸之刑!”
罐底的膏体几乎见底,可想而知陆墨遭受毒打犹如家常便饭。
沈思漓情绪低落,沉默不语。
陆墨与当初闹事街口被丈夫拳打脚踢的妇人一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饱受不公待遇。
若换作从前胆小怯懦,手无缚鸡之力的她,面对起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男子,想必也会因着殴打逐渐逆来顺受、甚至卑微求全。
她没来由地生出一抹庆幸,庆幸自己能够习得武艺,有力自保。
要是女子皆能习得防身功夫,以顶天之姿捍卫己身,又能避免多少虐妻惨案发生。
以暴治暴,以眼还眼,拳头砸在贱男人身上,总比砸在自己身上要来的舒坦,让狗男人知道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
沈思漓仰天释出一口气,从袖口抽出陆砚所写的清单,打起精神招呼李勇他们搭把手,按照清单上的名目将物件一件一件地往外搬。
妆奁盒、烟波落日屏、越窑瓷罗合、铜平脱蝶饰笔架、湘林笔筒等,除去泥偶布兔等一些小玩意基本齐全。
沈思漓等人从摆饰瓷壶到棋盘柜角一缝一隙悉数搜验过,连香囊荷包都拆开翻过一遍,并无陆墨留下任何有效讯息。
这院里统共这么点大,挨挨挤挤站了十余人,整间屋宅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怕是屋内地砖边缝也都用剑鞘敲击过,全然没有线索。
沈思漓指尖灵活的旋转着毛笔杆,难不成是他们想岔了,陆墨生前并无留下书信。
不可能,笔尖羊毫虽已干透结块,却沾满了墨汁。
李勇撑起膝头起身,气喘吁吁道:“要我说,即便有书信留下,也被魏检那厮毁去了。”
沈思漓和苏如是别无他法,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天色渐晚,沈思漓指挥长荣等人将陆家姐姐遗物装箱搬运上板车,苏如是、李勇一一告辞。
马车里,莫莉拿过毯子盖在沈思漓身上,“苏大人既说舒王协理此案,依奴婢看来夫人不必亲力亲为,让世子爷为他爹奔波就行。”
沈思漓双眼紧闭,指尖揉着太阳穴,熏炉暖意搅和地人昏昏欲睡,她轻声淡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口是心非,表面上说着不曾动过心,行动上仍尽心为高家奔走?”
“不瞒您说,奴婢确有过这个念头。”莫莉靠着车璧,坦然承认道。
窗外阳光正好,穿过间隙照在沈思漓的侧脸上,却衬得她的神情愈发淡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是舒王还是苏如是,无不看陛下脸色行事。指望他人终究靠不住,不如自救。”语气淡淡的,像在说王高两家,又像在说别的什么。
“王见舟和高靖远头上的罪名又有谁在乎?高靖远杀没杀魏检都不重要,满朝文武心知肚明不过都是朝堂斗争罢了,有无罪过无非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先帝终其一生都在与士族对抗,陛下是否要遗承先帝大业,打压制衡士族,我既猜不到,也赌不起。”
“万一高靖远倒台岂不是连累我无辜受难,届时孤儿寡母都压在我肩上,那才叫走不得,徒劳一生。”
“所以您为高侯搜罗证据,是以防陛下……兔、兔死狗烹?”莫莉猜测道。
沈思漓懒懒打了个哈气,困顿感慨道:“也不尽然,还不是因着这逆党可真太难查了,魏检背后之人费心罗织一张弥天大网,所图的无非是那个位子。”
“此人心狠手辣,一招连环计害了不下百人性命。这样的人一朝称帝,难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压迫大晟百姓。单为此念,我实在不愿认输,偏要与那人斗上一斗。”
莫莉眼神微微颤动,泄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攫住了心神,很难想象这话是从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口中说出的。
她低头轻笑了一声,将这话当成一句笑话听听就成,并不放在心上。
马车在灰雪泥辙印上缓缓前行,路过城西闹市,街道繁华喧闹,车顶和车身似被石子敲击,传来哐哐当当的响声。
车夫拉紧缰绳,莫莉即刻探出车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抢钱啦!"
沈思漓困意顷刻消散,撩开车窗帘一探究竟。
只见一个身着灰衣,头戴斗笠的男子站在屋顶,手中提着一个布袋,正大把大把地向街道上抛洒铜钱。铜钱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街边的行人顿时骚动起来,转眼间,数十个路人蜂拥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
车夫大声呵斥,却无济于事,长荣第一时间带人驱赶哄抢铜钱的百姓。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蒙面男子突然从人群中窜出,直奔板车。他的动作极快,眨眼间就手起刀快解决掉车夫攀上了车辕。
沈思漓隔着车厢,厉声喝道:“快救人!”
长荣心头一紧,扶住车夫瘫软的身躯,见他没了气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
蒙面男子猛地转身,袖中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直取长荣的咽喉。
长荣侧身避过这一刀,蒙面男子正握匕首海底捞月,跃起一脚踩在长荣大腿顺势腾空,接上一记凌空飞踢,朝板车掷出一竹筒火油和火折子。
板车外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起熊熊烈火,蒙面男子在雪地里翻身一滚,湮没在人群堆里。
长荣顾不得追击,一记扫堂腿就地横扫击飞一地厚积雪试图扑灭木箱上的大火,其他护卫有样学样以积雪灭火。
斗笠男人早已没了身影,然而还未等沈思漓松口气,侧方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疯马正朝沈思漓车驾之处狂奔而来,马背上空无一人,显然是被人故意驱赶。
"小心!"沈思漓瞪圆了双眼,惊呼道。
莫莉长臂一甩,大喊一声:“有疯马!快散开!”
护卫们纷纷拔剑,疯马横冲直撞,将围在马车边的人群冲散。
莫莉护着沈思漓车辕上一跃而下,擦身而过间,疯马撞倒车驾溅起一滩热血。
莫莉忿然作色,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敢谋害官眷!”
拉车的马匹骤然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疯狂扬起前蹄。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精准射中了拉车的马匹的脖子,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马儿轰然倒地。
沈思漓紧绷着脸庞,看向箭矢破风而来的方向,与亲卫们趁隙退至客栈一侧院墙,以防对方留有后手藏匿在人群之中。
只见两列整装有序的队伍,步伐整齐划一,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黑甲士兵手持冷剑,剑尖闪烁着慑人的锋芒,高声驱散道上百姓。
黑甲士兵于街道两侧肃然而立,为辆珠帘摇曳,华贵非凡的朱漆描金车马开道。
长荣与其余几个亲卫护着箱笼被黑甲士兵隔在街道对面。
沈思漓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内心却在瞧见车驾的那一刹那,呼吸蓦然乱了一瞬。
田六跳下车辕,阔步行至沈思漓身前,躬身抱拳行礼道:“沈夫人受惊了,我家主子请您安心,勿要以身涉险继续往下调查,我家主子定能保证高侯爷安然无恙地归家去。”
沈思漓将散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嘴角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温声道:“田大哥劳烦帮我通报一声,我有话要对舒王殿下说。”
田六身形一滞,挠了挠脸颊,干巴巴问道:“沈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思漓笑而不语,催促他去回话。
早就知道了,这还用问吗?能让东阳长公主为屏退奴役,连贴身侍女红袖都不带在身旁,偷偷摸摸都要见的人,不是情郎就是心中重视之人。
此人既能镇住长公主和镇国公独女,且山间小院院门有精兵镇守,加之院内总是充斥着一股子药味。
屋主的身份不是品阶贵重的一品亲王,还能是谁?
再说了,车驾能用得上这般规制的,皇亲里除了东阳长公主外也就剩下舒王了。
田六恭敬地候在车窗下对车内人低语几句,边说边往沈思漓方向瞥去视线。
隔了有半炷香功夫,田六大手一挥,列队黑甲兵领命左右各退开五步之距。
沈思漓得了示意缓步上前,眼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背轻轻撩开帘幔露一道缝隙,车厢内漫出一股浓郁的降真香味,凸起的指节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分明的下颌线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若隐若现。
“什么话需得定安侯夫人亲自说?”舒王语气和缓,嗓音如涓涓流水般清明。
车厢内,寒风通过缝隙搅弄起内里的气息,舒王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眸,掌心紧握着红绸,等待沈思漓开口。
沈思漓规矩地行了个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定安侯夫人”五字语调别扭。
她喉咙有些发紧,清了清嗓子后敛下视线,侧过身盯着被马血烫化了的雪地,温声细语道:“殿下近来身子可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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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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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