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笼 第66章 魏宅

火钳闭合“嗒”的一声，将姜姨娘从睡梦中扰醒。

沈思漓见她醒了，拉开帷幔招呼她一块用些粥。

姜姨娘几次欲言又止瞥向沈思漓。

沈思漓看出她是想问高靖远如何了，便与她说牢里一应事务均打点好了，叫她别担心，空些时候多去陪同开解王太夫人。

姜姨娘自知帮不上忙，表示沈思漓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她会陪着王太夫人管束奴仆。

用过饭后，雪芍从外头奔进屋里，直说静妙堂好生热闹，王家那些人在王太夫人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出府了。

姜姨娘与王家乃是远亲，不便留下听闲话，起身与沈思漓告辞。

栗桃送姜姨娘出门，剩下屋里伺候的皆是沈思漓的心腹。

雪芍没了禁忌，将打听来的消息絮絮叨叨一股脑地讲出来。

自沈思漓病倒后，府中上下忙成一团开始说起。

世子爷高无定孝顺的很，不仅在庑廊下等到她病情平复才去休息，天没亮又带人出府忙查线索去。

王太夫人辰时来了一趟，坐下没一盏茶功夫，管家匆匆来报说承恩侯府的王老爷子夫妇带着全家人统统来了。

雪芍搁静妙堂外围打听了许久，合着是王国丈余下的三个弟弟全给大理寺给带走了，王老爷子四处碰壁之下，别无他法这才又敲响高家的大门。

听说王太夫人这回都没让他们进正门，不论尊卑皆是从偏门进来的。

王老爷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絮絮叨叨诉说着从前的旧情。王太夫人岿然不动，只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通政务，需得等到当家主母醒了之后再拿主意。

王家那些人明知道王太夫人是在为沈思漓撑腰，还一个劲的指责起沈思漓不识大体，小肚鸡肠，还摆谱拿生病当借口不见长辈等等诸多贬低之语。

也不知道王太夫人说了什么，承恩侯府众人气得摔杯而去，放话再也不登高家的大门。

沈思漓一笑置之：“这些个权贵头昂的太高了，一旦闹出祸事想的不是查清来龙去脉，而是想着找人求情。”

夜里高无定回府汇报了最新近况，承恩侯府世子王兴打听到见证人举家搬迁去庆城，已起身前往庆城寻人。

王荣进展不大，而高无定从狐朋狗友口中问出魏检五千两的巨款是从城西金沙赌坊赢来的。

沈思漓这才幡然想起，她貌似忘了告诉高无定城西金沙赌坊的老板娘是李大东的相好这件事。

高无定顿感挫败，自己费心打探了一整日的消息，还不及沈思漓消息灵通。

接下来两日，王家人和颜悦色上门求和皆被拒之门外。

沈思漓在林亦北的诊治下修养了两日精神已然大好，后续只需再补补元气就成。

于是在一个雪后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沈思漓带着莫莉以及长荣等一众亲卫驱车前往魏宅。

大理寺办事效率，冬至夜宴当晚已将魏宅仆役看管了起来，门外有狱丞看守不许任何无关人等出入魏宅。

据高无定打听来的消息，这魏检的父亲生前是京兆府的小小捕快，因七年前得罪了已逝三皇子府上的账房先生在闹市中被府兵活活打死，魏母悲痛之下相继离世。

自此魏家只剩下魏检和小妹相依为命，那魏小妹四年前嫁给十堰太守为妾，久久不曾回过胤都。

而魏检养着的外室自陆姐姐亡故后，便登堂入室，俨然一副正妻姿态。

魏宅余下三口人，外室、烧饭婆子和一个小丫鬟，严加审问之下叫苦连天，只道不知郎君行径，不晓郎君至交，不明郎君所为。

好个一问三不知。

高家车马行驶到城南塔巷巷口。

苏如是盘腿靠在车舆上闭目养神，积雪随风沾染上官帽，貌似已等候多时。

随行录事正搓着手，眼瞧着定安侯府车驾将至，低声提醒着上司。

沈思漓下了马车，苏如是睁开眼笑眯眯道：“您来晚了，陛下命舒王协理此案，里边已搜查多时了。”

提起舒王，那可是位?丰标俊雅?，天资聪颖，才智过人的人中龙凤。其胸怀韬略，运筹帷幄之中，是陛下最为信任的亲弟弟，东阳长公主亦以他马首是瞻，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

六舒王要出身有样貌，图才智赠武艺，偏偏性情还温润而泽，凡是胤都出身优越的贵女，大多数都肖想过舒王妃的位置。

唏嘘的是，自舒王两年前重伤捡回一条性命，便不问世事，专心养病，议亲之事就此耽搁。

陛下让舒王插手王高两家案件，无异于是告诉百官，此案是非黑白拿证据说话，有罪当罚，无罪当放。

沈思漓凝神一听，魏宅里果然传来翻箱倒柜之声，笑道：“我奉贵妃娘娘口谕要取走陆墨姑娘的遗物，还请苏大人帮着核验一番。”

苏如是接过纸张，认出陆砚字迹，想起沈思漓出嫁前曾暂住长公主府，不疑有他。

魏宅不大，长荣等人被留在门外，只留莫莉陪同。

沈思漓一脚迈入魏宅，这座两进两出的宅子此刻凌乱非常，屋里屋外站了不少人，箱柜被人搬至庭院空地，上至屋顶黑瓦，下至花圃青石，皆有人为翻拨过的痕迹。

沈思漓环顾整间宅院，顿觉头大，突然间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从横梁上飞身而下，稳稳立在地砖。

沈思漓认出此人，顿感惊喜与意外，忙不迭喊道，“李大哥？”

李勇猛地转过头，待看清是沈思漓后，满是惊讶笑着回应道：“嘿！沈姑娘你也来查案啊？”

沈思漓指着李勇侧头对苏如是笑着说道：“我与李大哥是出嫁前一块踢过毽子挖过笋的交情。”

“哟，李典军还会踢毽子呐。”苏如是挑了挑眉，语气欠揍的打趣李勇道，“你们在里边搜寻半天了，可找到些什么？”

李勇抬手搂住脖子，难为情道：“这上到横梁，下到地砖我的人都翻遍了，连张纸的影子都没有。”

“陆家女儿自小通读诗书，文采书法俱是一流，怎么会没有纸张呢？”苏如是下意识反问道。

是啊，怎么会没有呢，陆砚曾提起过她受胞姐影响，每日临摹练字，没道理以禁军校尉的俸禄买不起笔纸。

莫不是陆家姐姐意外知晓了什么，想要留下字条通风报信，却被魏检发现，以防疏漏便将家中的纸尽数销毁。而陆墨绝望之下，垂绫自缢，香消玉殒。

“可不是嘛，”李勇一拍脑袋，他一年都写不了几个字，下意识将漏想了这茬，“书案上有笔有墨，怎么会没纸呢？”

沈思漓垂下眼睫，指尖抚上桐木花架，说道：“我想去陆姐姐闺房看看。”

李勇抬手指向右侧屋堂，便被苏如是抽身挡在前方，好心劝道：“沈夫人且慢，主屋正房是墨儿自缢之地，您大病初愈还是莫要进屋沾染阴气为好。”

身侧莫莉一听要去的是间凶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抱住沈思漓胳膊劝阻道：“苏大人说的是，夫人您身子还虚得很，要找什么让那些阳气重的男子去寻便成。”

“你在院外等我，陆姐姐受父亲兄弟逼迫嫁人，成婚后又遭魏检斥责打骂，该恐惧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对不起她的男子。”沈思漓反握住莫莉拍了拍手心，不顾众人反对一个闪身绕开苏如是径直往正屋方向走去。

“沈、沈夫人！”苏如是急急道，“哎呀！且慢，本官来开道……”

莫莉见沈思漓不顾劝阻，硬着头皮小跑两步跟在身边。

李勇和苏如是一同凑了过来，李勇踌躇道：“这间屋子阴森的很，我们哥几个本想最后一块搜来着的。”

苏如是欲先一步进门，沈思漓快人一手推开半掩着的雕花木门，随着暖阳一块踏入屋内。

里头散发出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光线被厚实窗柩遮挡，仅留下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房内轮廓。

横梁上挂着条白绫，床幔垂落在地，书案笔墨砚俱全，书架有下沉的痕迹却不见书籍踪影，独独没有纸张。

这屋里貌似保持着陆墨自缢当日的情景。

“听隔壁邻里说，墨儿亡故后，这间屋子时不时便有异声，魏家人恐惧墨儿化为厉鬼，无一人敢进这间屋子。”苏如是抬手拽下白绫，紧握在手心，冷冷道，“魏检寻过几个道士上门驱邪，甫一进门便推脱告辞，魏检无奈之下只得和那外室搬到次房居住。”

沈思漓不屑地冷笑一声，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魏检这样的恶人还会怕恶鬼缠身吗？

李勇将窗户一一推开，阳光灌入屋堂，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森冷之意。

莫莉不惧生死，却害怕鬼神之说，心中犯怵，咬着牙挽住沈思漓的胳膊，寸步不敢离开。

沈思漓缓步走向窗边妆台，缝制一半的虎头娃娃被随意的丢弃在台面上，铜镜蒙灰模糊不清，妆奁盒中并无胭脂粉黛，取而代之的是各式跌打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