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笼 第21章 第 21 章

莫莉头天上岗就撞见新主子亲自上场，表演一场姐妹相残的大戏。暗卫所只教会她如何完成任务，至于怎么伺候人只教了不过半月时日。

沈思漓失望地闭上眼，一滴泪砸在莫莉拿着手帕的手背上，晶莹剔透的液体让莫莉有一瞬间措手不及。

她想，还是红色更安全。

沈思漓掀起眼皮，怅然若失般吐了口气，抬眸看向莫莉：“带匕首了吗？”

莫莉生疏地替她擦脸：“腰间佩了一柄软剑，袖中暗器不计其数。”

沈思漓淡淡道：“够用了。”

莫莉神情认真起来，手习惯性摸到腰间。

沈思漓破涕为笑道：“放轻松，先带你回我屋里安置。”

沈宅东府不大，除中庭长桥径直通往朝闻堂外。沈渊为方便留宿妾室院里而不被朝闻堂盯梢，修园之初特意另建了条从花园假山曲径通往后宅的道路。

后来卢夫人也学精明了，若是遇上沈渊晚归，就派小丫鬟在临荷亭上守着，远远一瞧便能看清假山处的动静。

此时喜宴渐渐散席，沈渊和卢夫人许是送完宾客再返回朝闻堂的路上。沈思漓眼尾猩红，浑身裙裾脏乱，从人来人往的大道上走难免被父母撞见呵斥不成体统。

只能从沈湉湉离去的反方向——假山曲径回听雨轩。

花园曲径沿途放置了庭灯，平常两侧草间树木虫鸟活跃，今日却额外安静。假山怪石在夜里像是高大威猛的怪兽，仿佛要将过往的行人悉数吞吃进肚。

沈思漓走上小径：“通过曲径一路直走，再穿过两道门就是听雨轩了。”

莫莉回道：“奴婢记性尚可，走过一遭就能记住了。”

话音刚落，两边假山处传来沙沙声，四个身着小厮服制的蒙面男人从假山后缓缓走出。

他们高矮胖瘦各不一，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伙房的砍柴刀，似是刚刚用磨刀石打磨过，在灯光下发出摄人的刀光。

沈思漓皱紧眉头，呵斥道：“这是内院，谁许你们进来的！？”

四人闻言齐齐大笑起来。

其中一矮个男子，眯起眼来眼角的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猥琐的视线像水蛭般黏腻，肆无忌惮地从沈思漓脸颊缓缓下移。他声音中气不足，像是常年纵欲过度掏空了身体：“老子当年就想尝尝你娘的味道，没想到今个能享受到更嫩出水的身子。”

莫莉伸手挡在沈思漓身前，冷眼一扫四人，凛声道：“你敢！？”

矮子旁边的高个子嗤笑一声，吊儿郎当道：“有什么不敢？当牛做马一辈子，能睡个千金小姐也值了，老爷指不定还会让我们当姑爷呢。”

四人□□起来，如饿狼盯肉般，身下纷纷有了反应。

身后胖子不断咂吧口水，蠢蠢欲动道：“别跟她们废话，再不动手劳资都快馋死了。”

瘦子举起砍柴刀，哑声威胁道：“你们要是敢叫出声，就把你俩都宰了。”

二人缓缓向侧边假山退去，随着四人逐步逼近，令人作呕的浓郁汗臭味，掺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劈天盖地地涌来。

沈思漓极其嫌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对他们说：“谁让你们来的？我出十倍的价钱！”

瘦子停住脚步，犹豫地看了一眼矮个男人。

矮个中年男人“呸”了一声，提醒瘦子道：“别被这妮子给骗咯，她能有几个钱？”

沈思漓心里大概有了数，这四人俱是府内的小厮，以矮个中年男人为首，受人指使对她下手。

至于是谁指使的，除了福寿堂俩祖孙还能有谁？

沈湉湉在花园入口故意激她争吵，又特意绕远路离开，不就是为了确保她一身狼狈只能从假山曲径回听雨轩，好让埋伏在道上的小厮得手。

今日是沈湳乔喜宴，府中人手不够各处相互调派，人员复杂根本记不过来，正好给了别有用心之人趁乱离岗的便利。这曲径没个人影，沈思漓落在四人手中，被强行带去假山后面行苟且之事压根不会有人发现。

或许，邱老太太巴不得有人发现……

胖子视线在沈思漓与莫莉之间游离，他问矮子：“有两个人，咱们怎么分？”

矮个中年男人纵声大笑，粗糙的手指着沈思漓，痞里痞气指示道：“五姑娘瞧着是个烈性的，我和瘦子力气大，先拖去假山后头给她开瓜。”

那胖子勃然大怒，连带着满身肥油抖上三抖：“不行！我力气也大！先让我来！”

矮个中年男子似乎怕胖子坏事，与瘦子眼神交流间，无奈妥协：“行行行，我和胖子先给五姑娘当新郎，你们俩先玩那个丫鬟。”

莫莉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胖子露在外边的两只眼睛挤成缝，满脑子都是白日梦：“只要咱们当了她相公，自然是沈府的姑爷，老爷只会让咱们好好疼姑娘。以后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再也不用给人当奴才了！”

沈思漓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花园外跑，心底冷哼一声。既然沈湉湉毅然决然拿亲人性命当垫脚石，那她也不用留情了。

阴云蔽月，人影绰绰。

她低头浅笑一声，缓缓道：“动手。”

“是。”莫莉压下眉眼，只见腰间冷芒骤闪，软剑出鞘的铮鸣声仿佛要撕裂阒然夜色，化作一道银光齐齐斩断四人腕间筋络。

电光火石间，莫莉仿佛用破风声划出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沈思漓圈在身后。四人身形僵在原地，手中砍柴刀不受控制相继砸在地上发出此起彼伏的金石之声。

鲜血喷洒在四人脸上，他们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腕，后知后觉发出惨烈的悲嚎。

沈思漓翻了个大大白眼，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就这么点本事还学土匪拦路采花。”

莫莉抬起手臂，用剑挑飞四人面罩：“都跪下。”

软剑极柔韧如丝带，在莫莉手上宛若游龙般灵活。

高矮胖瘦四人形体不一样，面罩之下却是一样失血般的惨白，个个别开头眼神闪躲。瘦子是外院门吏，高个的是牵马的车府，四人俱是从吴兴带来的死契奴仆。

沈思漓眼神淡漠，缓缓抽出匕首，明知故问道：“谁指使的你们？”

余下三人视线齐齐投向矮个中年男人，沈思漓认得他的脸，听别喊他狗六，是外院的搬杂物的。

“没有人指使，是哥几个色迷了心窍，实在惦记姑娘。”狗六脑袋都是冷汗，双腕血流不止，眼神微微有些失神，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不说实话是吧？”沈思漓笑了笑，将匕首递给莫莉，吩咐道，“有些腌臜玩意留了也是祸害，不如都切了。”

莫莉将匕首推回刀鞘：“我的剑更准。”

几人本能闭拢双腿，颤抖着身子磕头求饶：“五姑娘饶命啊！不能切不能切啊！”

胖子两眼一翻，一坨死肉向后瘫倒晕死过去。

瘦子见状浑身哆嗦惊颤，身下漫出一滩水渍，他本就为了钱财，犯不着丢了性命，急忙招认：“我说！我说！是、是陶嬷嬷同我们吃酒，说渊老爷不想让五姑娘嫁给高侯爷，想破格选个小厮当姑爷。”

高个的见瘦子招认，也顾不得太多，一股脑将所知情的吐露出来：“陶嬷嬷还跟我们说，别的府也有下人跟小姐私通的，主家为了女儿的声誉只能让下人入赘。小的们一商议，不论谁做了姑爷其他人都沾光。这才胆大包天趁今日府上杂乱……小的知道的全都说了，求五姑娘饶小的一命！”

沈思漓冷笑一声，谁家官宦女眷嫁不出去配给小厮，更何况还是个接赐婚圣旨的官家小姐。

这两人嘴里说的也许是实话，但真正的实情怕不是陶嬷嬷和狗六撺掇的。一旦失了清白必定沉塘溺毙，沈渊则会提出让沈湉湉维续婚约。

要不是燃放焰火之际，沈思漓瞧见几人在假山处的鬼祟行径，就差点着了道！

她设想若萧晏清今日没给她送武婢来，光是有这个念头，心底就感到一阵后怕，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寒意，后背渗出刺骨的冷汗。

沈思漓飞快地缓住心神，偏头看了一眼莫莉，莫莉微微颔首，不过几息之间凄厉嚎叫融入鞭炮轰鸣声当中。

云昭王府与沈家联姻，沈府出阁宴落下帷幕，沈渊与卢氏正在府们外拱手相送宾客。

紫苑满脸惊慌无措，从廊下一路小跑急奔向沈渊，口中大喊：“老爷夫人不好了！姑娘她……”

吴嬷嬷一听到“姑娘”二字，心中警铃大作，眼疾手快捂住紫苑的嘴，呵斥身边丫鬟快将人拖下去。

尽管如此，丫鬟的高呼声引来不少宾客侧目而视，卢夫人言笑自若送往贵客后转身进府。

沈渊面不改色喊来陈管家，再三交代礼送宾客，继而冷声命人封锁内院各个出入口，不许任何人进入。

吴嬷嬷将紫苑所说一五一十咬耳朵转述给卢夫人，卢夫人得知沈思漓惨遭家贼奸污，当即魂不附体险些晕倒。

吴嬷嬷连忙扶住卢夫人：“这个关头您可不能晕过去，五姑娘那儿还等着您和主君过去做主呢！”

沈渊额头青筋爆出，一口白牙咬得咔咔作响，命令府内签了死契约的婆子带上麻绳白绫，有备无患。

花园内静地只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并无众人预想中不堪入耳之声。两个婆子打着灯笼疾步行至假山，细听之下假山方向传来沈思漓脆弱的啜泣声。

吴嬷嬷暗道不妙，连忙提着灯笼快跑上前，灯笼橙黄色暖光照亮沈思漓依偎在丫鬟怀中的身影，惊呼道：“五姑娘！”

只见沈思漓裙裾凌乱，裙角沾上血污，脸上爬满了泪痕，好似受了惊吓般呆呆看向赶来的父母。

而曲径上歪七扭八躺了四个满身血污不省人事的小厮，婆子们看见这场面一片哗然，这到底是得手了还是没得手？

沈渊心提到嗓子眼儿，抢过灯笼查看四人情况，又看向沈思漓身侧侍女手中软剑，倏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全家性命抱住了。

卢夫人眉眼中染上焦急，一把抱上沈思漓，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母亲来了。”同为女子，她当然清楚沈思漓遇到的是怎样的险境，有时候流言蜚语，比刀更能杀人。

莫莉后退一步，心里不住地好奇沈思漓如何未卜先知，又讶于她年纪轻轻便有临危不惧的胆色，以及……得天独厚的演技。

紫苑只看到沈思漓衣着凌乱，立马跪在地上，如嚎丧般叫嚷道：“都是奴婢没照看好您，害得您被奸人玷污了清白。”

沈渊岂容贱婢胡言乱语，呵斥婆子堵上丫鬟的嘴：“把这个信口胡沁的贱婢关押起来！”

沈思漓感受到卢夫人如擂鼓般的心跳，视线扫过紫苑落在婆子手上的白绫，她轻咬下唇，柔声道：“母亲放心，我没事。”

卢夫人松开她，低头检查她腰间束带，见绑地严严实实，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沈渊眉头皱成川字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思漓一缩脖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贼人受祖母身边的陶嬷嬷指使，带砍柴刀来想要胁迫女儿……行苟……之事。好在表姐今日送了女儿一个武婢，这才逃过一劫。”

陶嬷嬷是邱老太太的心腹，此事扯上福寿堂，沈渊立马就明白母亲还是惦记侯门婚姻，想用下作手段逼他换亲给四丫头。

有胆大的婆子近身探查四人鼻息：“老爷！这四人还活着！”

沈渊呼吸慢慢变得凝重，肃声对卢夫人说：“带五丫头去朝闻堂好好安抚。”

他又吩咐吴嬷嬷：“全府上下不许任何人出入，这四人捆严实丢入柴房，严加看守。”

莫莉用衣角擦去剑上血渍收入腰带，跟在沈思漓身后。

就在此时，陈管家匆匆来报：“老爷！长公主殿下带人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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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将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