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笼 第19章 第 19 章

三月初十，天朗气清，惠风和煦，宜婚嫁、宜远行。

沈湳乔身着正红色金丝柿蒂纹大袖衫倾身对镜轻描秀眉，她左右侧脸审视细眉齐整，不止一次擦去眉迹再次下笔描眉。

“阿姐，”沈思漓用手压着案几，打了无数个哈欠，懒洋洋道，“你这光是描个眉，都去了小半个时辰，再磨蹭下去，我看三姐夫到子时都接不了亲。”

“你要是困了就到边上睡会，”沈湳乔搁下眉笔满意挑眉，“难得见你不赖着，天没亮就跑我这来待了一整日。”

沈思漓半眯着眼，看着满屋红缎红花的碧梧院，和外边檐下张罗收拾的张嬷嬷。

“不去，”沈思漓趴在案几瞧着沈湳乔的背影，闷声道，“你这连张被子都没留下我怎么睡，我看你怕是连根针都要带去云昭。怎么不把我和阿娘一起带走……”

“净说些孩子话，”沈湳乔回首扶额苦笑，“阿姐倒是想带你走，可哪有那么容易，没有路引你连城门都出不去，阿姐有心无力啊。”

沈思漓扁着嘴，捧着脸撑在桌上。

碧梧院过半的丫鬟于几日前便先行启程去往云昭，需在吉位安床，铺上龙凤喜被，帮着新妇熟悉府内情况。

眼下院内除了橘红和张嬷嬷，眼熟丫鬟都没几个，往后再也不踏进碧梧院一步。

云昭王府低娶，沈家高嫁。

王府为着迎亲的事，担心惹得圣上猜疑，早半月派出一队府兵赴京护守送亲队伍，让卫寅候在南豫地界再行汇合。

卫寅心中不安，忧心变故，留下书信擅自进京。圣上知晓此事也不怪罪，特赐卫寅从宫内出发去往沈府迎亲。

沈渊大喜过望改了章程，称感恩皇恩，在沈府大门沿街加上两排流水席供城中百姓享用，引得全胤都官宦士族争相赞许。

沈思漓拭去眼中困意，满不在乎咕哝道：“就算阿姐不在，漓儿也能照顾好自己。不过就是看人脸色，受人冷待，遭人议论罢了，这有什么的，我都习惯了。漓儿终究是要自己独自面对的，大不了受了委屈缩被子里哭呗，反正再不能指望远在南豫的三姐姐了。”

“怎么不能指望！你受欺负了就写信同姐姐告状呗，走官驿左不过四五日车程，纵是我不在胤都，还有东阳长公主在，那也是你表姐，该告状就告状，别怂。”沈湳乔“唰”地站起身，连带着圆木凳被她动作带到挪动了一寸，“前两日我同东阳交代过，特意嘱托她要照顾好你，哪怕是破层油皮都不行。”

沈思漓听她说的一愣一愣的，站起身抱住沈湳乔，感动道：“阿姐最最最最最好了！”

眼见二人姊妹情深，张嬷嬷掀帘侧让，东阳长公主提裙跨入室内，身后跟着三个衣着得体的侍女。

“哟，正议论本宫呢。”东阳长公主轻摆团扇，悠悠道：“你这妹妹比猴还精着呢，还担心她被人欺负，这担心未免过于多余。”

东阳长公主从袖口内袋掏出一个长窄木匣，随意地丢给沈湳乔，示意她打开。

匣内是一卷礼品名目，满满一张各类珍宝首饰、珍贵药材。

“多谢表姐，”沈湳乔欣然挑眉收下，搂着沈思漓上前，道：“这叫心思细腻，漓儿心太软了，顾虑甚多。离京前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思漓了，往后还需你帮我多看顾着。”

东阳长公主执扇挑起沈思漓下巴，勾唇调笑道：“多喊几声表姐，以后表姐罩着你。”

“表姐，好表姐，善良美丽气度不凡的好表姐，”沈思漓双手勾住东阳长公主细脖，撒娇道：“以后表姐想游山玩水、鉴赏美食、品味山珍，思漓风雨无阻义不容辞。”

沈湳乔欣然一笑，略有些醋意。

东阳长公主被她磨得推诿不开，朗笑应下。

微一抬手，身后一位侍女上前，垂眸敛目，周身紧绷淡漠。

东阳长公主楼住沈思漓腰身，微抬下巴，道：“喏，我给你挑的贴身侍女，还没起名。”

沈思漓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外道：“表姐另找的？我还以为你会从身边拨个给我。”

“你到想得美。”东阳长公主松开胳膊，捏着她鼻尖气极反笑道，“本宫多年调教出来的心腹，哪能便宜了你。人我给了，该怎么用就看你自己了，身契改日给你送来。”

“多谢表姐，”沈思漓躬身道谢，走近仔细瞧着侍女，道，“抬起头来。”

侍女应声抬头，任沈思漓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侍女面无表情，清秀之姿，身体欣长。

人看着格外干练，似乎不太爱说话。

沈思漓甚是满意，正好她也不爱说话。

“满意不？”东阳长公主斜倚在炕上，团扇搁在一旁，接过橘红递上的热茶轻吹几息，饮上一口，“药理制毒，她皆有涉猎。”

沈思漓拿过团扇帮她扇风，笑吟吟道：“十分满意，让表姐费心了。”

沈湳乔坐回梳妆台，蘸取口脂点涂双唇，玩笑道：“这样人物，怎不见你帮我搜罗。”

东阳长公主朝她丢去帕子，笑骂道：“我的人哪里敢进云昭地界，你怕不是嫌我命太长。”

沈湳乔“哦”一声，咯咯地笑出声来：“你也有怵的时候。”

东阳长公主扭头看向窗上双喜剪花，怅然道：“此去一别两千里，天涯共赏一轮月。亭下风烛独只影，无人伴我共酌酒。”

沈思漓动作渐停，垂眸不语。

屋内众人情绪低沉，沈湳乔重重地叹了口气，立于二人中间，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将二人的手搭在一起，涩声道：“漓儿，你要替姐姐多陪着东阳，她只是看着本事，其实都是虚架子，性子又冲动，你在她身边多帮着劝劝。”

沈思漓瓮声瓮气道：“我会的，姐姐放心。”

“本宫堂堂天子之妹，就是很本事好吧。”东阳长公主倏尔抽回手，傲娇道：“若是卫寅辜负了你，本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对！世子倘若负心薄幸，我……我就……”沈思漓涨红了脸，低声嗫嚅道，“我就让他当内官！”

话音刚落，沈湳乔和东阳长公主二人齐声哄堂大笑起来。东阳无拘，更是笑得瘫倒在炕上直不起身。

屋外一阵嘈杂，卢夫人领着沈湉湉和几个婆子们进到屋头来。

卢夫人向东阳长公主恭敬地行了个礼，微笑道：“殿下送来的厚礼，妾身一并添到湳乔的嫁妆单子里去了。殿下对湳乔的情深义重，沈家感激不尽。”

沈湉湉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沈思漓扶着东阳长公主坐起身。

“舅母客气了，本宫这个当表姐的一点心意罢了。”东阳长公主颔首，瞥了一眼身后的好命婆，恍然道，“这时辰到了本宫纵然不舍，也不愿误了吉时，这便开始罢。”

好命婆向屋内贵人行礼，接过金梳立于沈湳乔身后，边梳边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

沈湳乔墨发挽起成髻，由好命婆为其带上金累丝点翠九凤冠，披上霞帔，尾间坠镂空双龙纹霞帔金坠。

卢夫人持着沈湳乔的纤手泣不成声，沈湳乔眼眶绪泪不断嘱咐：“以后女儿不在身边，母亲勿要过于操劳，累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卢夫人头一遭嫁女儿，极其不舍，潸然泪下，泣声道：“你、你到了夫家，要孝敬公婆，早诞子嗣，谦良恭顺，把日子过好，母亲就放心了。”

姐妹依次与沈湳乔告别后，卢夫人领着一众人出了碧梧院。

沈湳乔接下来要受教引嬷嬷单独教学夫妻之间的事。

沈湉湉跟着卢夫人到前堂会客。

沈思漓和东阳长公主立于碧梧院外，两人双目相对，沈思漓神色恹恹，叹气道：“表姐，往后我们姐妹要相依为命，相互帮衬，你要愈加尽心保护漓儿哦。”

东阳长公主正沉浸在旧友别离之悲，正是情绪低落之时，听见她这么说不由眼角抽搐，不由失笑道：“沈湳乔真是给我留了个活祖宗。”

“噫，折煞我也。”

沈思漓打一激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正堂檐下。

府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沿途百姓驻足围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正赶上新郎官下马接亲。

新郎官身着红衣官服，头戴簪花直角幞头官帽，腰插笏板。

两侧侍从举火炬而行，身后小厮端着活雁。

卫寅春风满面意气风发，朝围观百姓拱手致谢，领着一群世族贵子大步一跨直冲沈府大门。

沈逸晋顶着张冷脸首当其冲挡住大门，他和卫寅身高不相上下，趁此时机余下缝隙也被沈逸行和沈逸齐带着小厮齐齐把门堵得水泄不通的。

在一群健硕强壮的武将面前，沈逸晋兄弟三人的小身板都不够看的。

不过一盏茶功夫沈府大门沦陷，侍从撒掷铜板引得众人哄抢一堂。

“好热闹呀。”沈思漓感叹。

东阳长公主看了她一眼，道：“高家看在陛下的份上，也会风光迎娶你过门的。”

沈思漓笑着摇头，并不这么认为。

沈湳乔于堂上拜过父母、祖母，卢夫人亲手为新娘子盖上红盖头，与新郎官执手撒筷出门。

新娘子手执却扇弯身进入藤筠巧织花纹细红花簇顶的花轿，堂伯父沈淮、沈润和长兄沈逸行共陪送亲。

几日后，沈湳乔与卫寅行三拜九叩之礼，成为云昭卫氏新妇。

吴兴沈氏祠堂，沈湳乔的名讳在族谱上挪了个地。

本来想给这门婚姻写一些波折，作罢。

希望每一个女孩子都能拥有一场顺遂的婚礼。

这章调了下节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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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沈湳乔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