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中轴线,陆续穿过窝风桥,映入眼帘的便清虚观内第一道灵宫殿。
殿内灵官威武勇猛,手持金鞭,怒目而视,气势威严,可保驱邪化灾。
灵宫殿后方正对着玉皇殿,两殿之间有一处开阔的太极广场,顾名思义广场正居中有阴阳八卦图镇场。
进入玉皇殿,殿内檀香缭绕,诵经声袅袅。玉皇大帝手持玉笏神像庄严而肃穆,金童玉女分伺两旁,十二天将分列两侧。
卢夫人没有着急拜神,而是拿出事先向清虚观请来的红色封帖,嘱咐吴嬷嬷交给殿内藏青色袍道士。
清虚观承接法事,有求者写下生辰八字以及家住何处封入信函静待佳音。原封退回则代表不予承接,若是应承下来,清虚观则会派弟子上门送封帖。
封帖颜色有黑白绿青红紫黄,共七色。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用途,例如白封则是表示送贴者即超度者,黑封代表送贴者应下驱邪斗法。
送上沈府的是一红封,代表会有一位红袍法师为卢夫人主持法事。卢夫人大病初愈祈求身体康健,也为亲女沈湳乔祈求平安福祉。
一般官员家里能请到清虚观法师已是不易,要想请到天师级别的紫金袍,起码得皇氏宗亲才行。
不多时,红袍法师在低阶道士的引路在来到卢夫人面前,执道家抱拳礼:“贫道道号无忧,见过卢夫人。”
无忧真人身形高瘦,面色白净,看起来约莫四十岁,背负桃木剑,精神抖擞又有几分出尘之气。
卢夫人恭敬地上一张纸,客客气气道:“劳烦无忧道长,今日还想为即将远行的女儿求平安。”
无忧道长接过后缓缓展开,在三个年纪相近的女孩中目光直接落在沈湳乔身上,继而缓缓点头对卢夫人说:“请随我来。”
就在这时,一位朱颜鹤发的紫袍天师在一群中年道士的簇拥下进入殿内。
殿内的人群沸腾起来。
“是凌虚真人!”
“不是说真人近年在后山闭关悟道,不理俗世?”
“那是宫中来人了?”
沈思漓顺着旁人的视线看过去,鹤发老真人仙风道骨,看起来超凡脱俗且法力无边,充满了神秘气息。
正想着,老真人扭头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相遇。凌虚真人的双眼犹如沉寂的黑夜,一道流星点亮他深邃的眼眸而又转瞬即逝。
沈思漓正觉奇怪,无忧道长从她侧边走向凌虚真人,尊敬抱拳行礼,喊了一声:“师叔。”
她恍然大悟,原来老真人是看见了师侄。
亏她还暗自期待像话本子那样得道高人见了,认定她天赋异禀,抢着收为关门弟子。
凌虚真人脚步一转,行至无忧道长身前,正色问道:“今日有法事要办?”
无忧道长眼皮一跳道:“不过是寻常祈福法事。”
凌虚真人捋了捋胡子,忽然说:“今日正好考校你的功课。”
“我?”无忧道长呆愣住,他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道士,还有什么功课要考的?
凌虚真人双臂交叉抱住拂尘,气定神闲道:“看看你有没有松懈,以免丢了清虚观的脸。”
凌虚真人身后跟着的中年道士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们大多是无忧道长的师弟或是师侄们。
无忧道长在小辈面前丢不起这人,抱拳一礼后,给自己找补道:“师叔说的是,师侄便给小辈们做个示范,共同进步。”
卢夫人一听凌虚真人从旁观礼,当下欣喜若狂,一把拉过沈湳乔惊喜道:“凌虚真人乃是陛下亲自授箓的天师,这样的人物出手便是为国祈福。王公大臣们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咱们母女俩何德何能让他观礼法事。”
沈思漓“哇”了一声,习惯性悄声问身边的人:“为国祈福不是国师的活吗?”
沈湉湉犯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谢清风是凌虚真人的小师弟,还是凌虚真人举荐给朝廷的国师人选,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晓?”
沈思漓猛地回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变成沈湉湉,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沈湉湉不甘示弱,同样别开头,不屑道:“搞得谁稀罕理你似的。”
无忧道长嘱托道童预备典仪,沈思漓在边上看了一会,等得有些犯困,想起进殿时有看见指路标引,药王殿就在玉皇殿右前方。
她踌躇片刻,挪动步伐凑到卢夫人身后,低声道:“母亲,我想去药王殿拜拜。”
卢夫人略有迟疑,回首冲沈思漓皱了皱眉,压低嗓子道:“待办完法事,再陪你同去。”
正与无忧道长说话的凌虚真人看了过来,笑得慈眉善目,温声道:“小友想去又何必拘着。”
母女俩说话声微不可闻,连一旁的沈湳乔都没听清,却叫这位凌虚真人听得真真切切。
卢夫人受宠若惊道:“今日人多,怕这孩子迷糊了路。”
凌虚真人一挥拂尘,老神在在道:“无妨,观内有真神庇佑小友,这位夫人大可放心。”
此话若不是从紫袍真人口中说出,卢夫人定会认为是哪来的江湖骗子。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要是孩子受人蒙骗,又或是惹出什么诽议,可就麻烦了。
凌虚真人从袖袍拿出一巴掌大的锦囊,来到卢夫人面前:“小友随身携带锦囊,便不会有事。”
得道高人随手给出的东西,必不是凡物,里边许是装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宝物。
“既然真人如此保证,也不好拂了您的好意。”卢夫人忙不迭堆起笑,转头示意沈思漓收下锦囊。
沈思漓接过锦囊,怯生生看了一眼凌虚真人,讷讷道:“谢谢真人。”
凌虚真人垂眸凝视她许久,沈思漓愣是从他复杂的神色中看出几分亲切,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接过破破烂烂的锦囊细细端详起来,紫色锦囊看起来十分老旧。面料略有褪色,最无语的是不知被什么尖锐之物勾到脱线,不仅坑坑洼洼还皱巴巴的。
那头无忧道长点燃蜡烛,点上三柱香,卢夫人眼看法事要开始,叮嘱沈思漓道:“带上丫鬟快去快回,莫要胡乱瞎跑。”
卫寅笑道:“小婿可派一位亲兵跟着五姑娘。”
沈湳乔料想妹妹觉得待在殿内无聊,再三叮嘱道:“记得不要跟别人说话。”
沈思漓:“……”
托凌虚道长的福,沈思漓如愿以偿带着丫鬟紫苑和一位云昭士兵前往药王殿。
功名利禄不过是身外之物,全家康健则是千金难求。
大多数人目标明确,往正前方的三清殿而去,与一般道观天壤之别的是,财神殿意外地门可罗雀。
穿过玉皇殿,沈思漓走下台阶,不经意间抬起头,倏地被眼前一颗树冠遮天蔽日的古槐树所吸引。
古槐树参天而立,苍劲挺拔气势磅礴,枝繁叶茂冠似华盖,树杈向龙爪般四散蔓延开来,散发出清新的香气而外醒神沁脾。
外圈石栏围立成圆,粗壮的树干少说要有五六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
阳光透过叶逢,洒下细碎的光影。微风在空中打了个旋,枝叶沙沙作响,檐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思漓伸长脖子都仰望不到顶端,鬼使神差立于石栏杆前,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她总觉得,这棵树过于完整,应该少些什么才对。
紫苑见她看了迷,好奇问道:“五姑娘,您在看什么?”
沈思漓没吭声。
紫苑自讨没趣,在背后小声咕哝了声:“真难伺候。”
沈思漓龟速般绕着石栏杆聚精会神盯着古槐树瞧,终于在两人高的东南角,果然有一处残缺了树皮,裸|露出斑驳的树干。
她眸低波光微转,唇角漾着明媚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果然。”
阳光洒在她身上,朦胧了周遭的喧嚣,描绘出宛如万物回春般的笑容。
药王殿外,黑红色劲装少年眼里闪过错愕之意,内心莫名掀起惊天的涟漪。涪江两岸花草盛开,骏马撒欢不息,春夏秋冬仿佛加速轮转,最终定格在庭前两大一小的长长人影。
脖子突然从后头被人揽住,来人顺着少年的视线定睛一瞧,漫不经心道:“那不是沈侍郎家的千金?”
少年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呆滞问道:“哪个沈侍郎?”
那人开玩笑似的锤了他肩头一下,调侃地说:“高无定你逗小爷玩呢。你看她身后站着的云昭兵,除了你那未过门的继母家,哪家沈侍郎能同云昭王府扯上关系。”
高无定脸色一变,抬手撇开搭在肩膀上的手,语气不快丢下一句:“萧三公子见多识广,可那沈家与我又有何干系。”往反方向扬长而去。
“诶诶诶!”
名唤萧三公子的少年嘴里叫唤着,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嬉笑道:“你难道就不好奇?”
高无定放慢脚步,侧头反问道:“好奇什么?”
萧三公子歪着头,凑过去对高无定挤眉弄眼,调笑打趣道:“好奇刚刚那位明眸皓齿小娘子,是不是你爹的新媳妇。”
高无定无意识抠着手中马鞭皮革,一把推开他,冷声道:“不好奇。”
萧三公子□□脸,嘟囔了句:“没意思。”
两个半大点的小鬼凑在一块正是闹腾的年纪,萧三公子冲高无定挑了挑眉,一个转身大声说:“诶嘿,可我好奇!”
话音刚落,萧三公子跟只皮猴儿似的,去往古槐树方向上蹿又下跳,转眼一溜烟没了人影。
“诶!回来!”高无定伸手阻拦不及,泄愤似的甩出手中马鞭,打在道观青墙上,掉下几片零碎墙皮。
已重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古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