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清说话越狠,沈思漓越有把握。
沈思漓一把抓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自下而上对上萧宴清慌乱的眼神,用软软的嗓音乖顺的说:“表姐太低估父亲的狠心了。陛下难不成会逼着沈家再死一个女儿?您当满朝谏议大夫全死了不成?大伯父是离京了,可与他亲近的同僚还在。”
萧宴清仿佛触碰到什么灼热之物,下意识缩回手,却莫名其妙像是陷入沼泽一样,越挣扎掌心与细腻软肉贴的越紧。
沈思漓像只狸奴般蹭着主子的手掌,饱满如啫喱般的嘴唇轻声诱惑道:“表姐抬举我为您办事,既能让陛下满意,探查侯府内情,又可再选棋子壮大自己的势力,何苦揪着沈家不放?”
萧宴清低声嘶了一声,忽然觉得沈家也没那么重要。
她不禁顿觉悔悟,沈思漓这般媚而不自知的人物合该成为她的助力,送进宫中当个贵妃才是。白白送给定安侯府,当真是便宜了定安侯那个大老粗。
萧眼前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本宫可以高抬贵手放过沈家。既然是交易,你替我办事,所求为何?”
沈思漓抬手扶上石凳,借力直起腰身,附耳在萧宴清耳边低喃几句。
萧宴清整个人僵了一下,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一瞬,听明白沈思漓所求后忽地轻笑出声,从袖袋拿出一枚令牌:“本宫应下了。”
沈思漓接过令牌,又跪了回去,极有诚意地连磕三个响头:“多谢表姐。”
萧宴清正沉浸在心安理得地受礼之中,不想沈湳乔瞧见花园外候着的侍女们,大感不妙连忙赶路返回临荷亭,印入眼帘疼爱的小妹跪在地上给萧宴清磕头!
沈湳乔一个没忍住,撕开淑女伪装,大声咆哮道:“萧宴清!”
萧宴清被直呼大名,猛地一激灵站起身,喉咙紧缩得像有人用麻绳扎了个死结,连忙将团扇挡在身前,试图用薄薄一层纱抵御沈湳乔的来势汹汹的怒火。
沈思漓不动声色将令牌收入袖中,三下五除二从地上爬起来,拍去灰尘,一气呵成迎上前去拦住沈湳乔,勉强笑道:“阿姐,都是误会……”
沈湳乔指着沈思漓脑门上的红痕,质问萧宴清道:“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就这么欺负她!?”
萧宴清登时百口莫辩,将一切推到沈思漓头上:“她自己要跪要磕的关本宫何事?!”
沈思漓当下也想不到什么比较好的借口,总不能跟沈湳乔说为了活命把自己卖给萧宴清。
她胡乱擦去额上的灰尘,若无其事道:“阿姐,我和表姐闹着玩呢。”
沈湳乔气不打一出来,指关节咯咯作响:“你不为难漓儿会被迫低头?你害我妹妹嫁给克妻人屠,这些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萧宴清眼见沈湳乔怒意更盛,脸上阴地跟要滴出墨似的,趁沈思漓拦着,指了个沈湳乔的贴身丫鬟,厉声命令道:“本宫要与二舅叙旧,还不快给本宫带路!”
荔枝惶恐应声。
萧宴清脚底抹油似的转眼没了身影,要不是沈思漓拦着的,依沈湳乔真实脾性,发起火来极有可能将人摁在地上揍。
沈湳乔甩手松开拳头,气鼓鼓坐在凭栏,瞟了沈思漓一眼,沉声道:“跪下!”
沈思漓如临大敌,毫不迟疑一顺溜跪了下去,自觉张开手高举过头:“阿姐,求你别问了。”
卢夫人教导沈湳乔管家,交予她第一个权利便是管教弟妹,这么多年下来,沈湳乔一个眼神,沈思漓就知道她怒气几何。
而现在,正是盛怒。
沈湳乔视线落在还未消肿的眼皮上,刚要问出口的话堵在喉间消解成气,随之吐了出来:“你这是与虎谋皮。”
“阿姐放心,”沈思漓抬起头,跟沈湳乔郑重保证道,“绝对无损沈家利益。”
沈湳乔眸色复杂,突然问道:“那你呢?”
沈思漓僵在原地,头垂得低低的,用细如蚊般的声音喃喃道:“定安侯府也是个虎狼窝,那里可没有姐姐护着我。”
沈湳乔语滞,饶是舌灿莲花的她,一时也无法做出回复。自己不日便要出嫁,往后的路还得妹妹自己走。沈思漓若是不寻个靠山,军伍出身的定安侯又怎会懂得“怜香惜玉”四字。
“起来吧。”沈湳乔松了口,语重心长道,“来日萧承平要是欺负了你,便是大晟长公主,我也打得。”
稀罕事,沈湳乔如此轻易饶恕了她,既没骂也没打。
等等!什么叫大晟公主也打得!?
沈思漓从震惊中回过神,仿佛整座宅子震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向沈湳乔,下意识问道:“阿姐还打过公主?”
沈湳乔扭头看向假山,思绪有些飘忽,她记得那天也如这般天朗气清,那时自己还那么的年少轻狂,与萧宴清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她微微低头,从喉间溢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回身扶起沈思漓,娓娓道:“咱们这位表姐就喜欢驯服一些野的,我不服从于她,她就想着将我收拾一顿,好唯她是从。”
沈思漓有眼力见地倒水烹茶,边浇注开水,边问道:“然后你就动拳头了?”
“止戈为武,把她揍服气了才叫武。”沈湳乔不以为意道,“堂堂公主被人反收拾一顿太掉面子,她屡败屡战,一来二去倒是打亲近了。”
沈思漓双手捧上茶杯,双眼冒着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沈湳乔气定神闲地接过茶杯,往她头上浇下一盆凉水,悠悠道:“你就别想了,别说承平了,就是四妹妹你都打不过。”
沈思漓闻言,软啪啪倒倚在美人靠上,举起手抵在额头,一副弱柳扶风姿态,虚声娇弱的说:“难不成我是任人欺辱的命?”
“好啦,”沈湳乔宠溺笑道,“去朝闻堂用饭吧,正好姨娘也在。”
沈思漓从美人靠上跳起来,自然地勾上沈湳乔胳膊,走出临荷亭,突然幸灾乐祸道:“三姐夫要是知道自己娶了个略通手脚的媳妇,肯定大吃一惊。”
一提起未婚夫,沈湳乔脸颊两边默默飘出两朵红晕,轻轻咬了一下唇肉,含羞道:“他又不是不知道。”
沈湳乔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桃花灼灼,灼灼其华的春日。萧宴清的六皇兄名下在南山有座适合踏青赏桃花的园子,萧宴清下帖请她赴宴。
名为赴宴,实则是下挑战书。
尽管母亲卢夫人要求她借机巴结讨好与她同岁的长公主,或者多结交贵女们,好为父母在胤都人际关系中牵桥搭线。
沈湳乔自小承袭父亲的文人风骨,哪能轻易向权贵低头,表面应承的好好的,实则背地里粉碎萧宴清让其当牛做马的幻想。
卫寅就是在那时候,误闯了进来……
沈思漓初次知晓内情,情不自禁瞠目结舌,惊呼之下不忘拍马屁:“姐夫当真与众不同,当然主要还是我姐过于优秀。”
沈湳乔高昂起头,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
姐妹俩闲庭信步走向朝闻堂,沈湳乔说起卢夫人一早醒来便垂泪病榻,不住的抱怨起多年持家辛劳,趴在沈渊身上直言心寒。
沈渊劝着劝着到了上朝的时辰,正巧结姨娘来了,沈渊让她好好宽慰卢夫人一番,自己脚下开溜去上朝。起初结姨娘劝得好好的,卢夫人思及为人儿媳多年的苦楚,对着结姨娘大倒苦水。
结姨娘伺候卢夫人多年,自然知晓她在邱老太太那儿吃了多少苦头,当即嚎啕大哭替卢夫人不值。吴嬷嬷立于一旁,一时间经不晓得先哄哪个好。
卢夫人好似要把这么多年受得委屈,一五一十地展开了说,要结姨娘和吴嬷嬷评评理。到后来卢夫人边哭边骂,结姨娘边哭边帮着卢夫人骂,甚至比卢夫人骂的还要脏狠。
吴嬷嬷听了几句连忙让院内丫鬟退出正房,生怕叫福寿堂的人听了去。
沈湳乔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母亲总算是想开了,别老是将委屈憋在心里。”
她说的轻松,姐妹二人却像是踏进充满瘴气的森林,谁也不知道婚后将面临的是重蹈卢夫人的覆辙,还是充满危机的险境。
婚嫁,本身就是以爱为名的陷阱。
亲身陷入进去,才知道什么叫越陷越深,永无出头之日。
朝闻堂院门大开,吴嬷嬷迎了上来:“姑娘们还未用饭吧?”
沈湳乔微微颔首:“母亲如何了?”
吴嬷嬷“唉”了一声,嘴边的皱纹像大山沟壑般干涩:“哭累了,结姑娘伺候着又睡下了。”
沈思漓对沈湳乔低声道:“我去看看母亲。”得了沈湳乔营运后,她放轻脚步侧身进入寝室。
屋内药味直冲鼻腔,结姨娘安静坐在榻边替卢夫人扇风,淡薄日光钻进屋里,好似从古画中走出来的洛神。
隔着软透轻纱隐约窥见卢夫人蹙起的眉头,她单薄的身形没入软被之中,像是被掏空了内里,徒留一副皮囊,消瘦到难以想象这是一具孕育出三个孩子的母体。”
已重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