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走的费力,不如停下来休息片刻?”
这古城,初见时只察觉出此地的诡异氛围,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一走进去,这才发觉这地方好似无垠的天地,左左右右都看不到头。
虽说林清也自愿背着她,可季眠肯定是过意不去的,这人的体力再好,也抵不过在这鬼地方兜兜转转这样长的时间。
林清也声音低低的,从她身下传过来,不带什么感情,只淡淡的。
“你累了?”
季眠也不知道林清也这人为何硬要如此较真,恐怕她说了不累,这人还能带着她再走上小半个时辰。
再这样下去,十头牛都得累死。
“有点。”
季眠稍微一示弱,林清也果然就放她下来。做戏做全套,季眠龇牙咧嘴地从她背上下来,作势揉着腿,神情痛苦,不似作假。
饶是林清也被她骗了许多次,却还是信了。于是立马紧张起来。
“可是我背你的时候弄到了伤处?”
季眠支支吾吾不说话,林清也实在又耐不住这性子,目光征求同意后,一把掀了她的裤腿。
季眠伤在根骨,单凭表面是见不到伤口的。林清也没想那么多,一掀起来便见着季眠细嫩的皮肤。
都说常年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磕碰之处,淤青发紫都已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有一些难以消去的致命伤疤。
林清也平日并不注意这些,这时看着季眠光滑的小腿,竟意外的有些……自惭形愧?
或许真的是背的时候蹭到了,季眠的小腿内侧看着有些发红,配上她装出来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就像是勾引商纣王的狐狸精一般。
“真疼假疼?”
季眠嘶地一声抽气,小腿暴露在空气里,有点凉。
“好像是有点。”
林清也不疑有他,果然顺着小腿替她揉捏痛处,迟云岫说这样能够让她好的快一些……虽说她手法不太好,但肯定聊胜于无。
肤白胜雪,真真正正的在一个人身上提现,林清也却心无旁骛,一心想着如何提升自己手法上的舒适程度,倒是季眠被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弄的一阵脸红。
“你平日都不见太阳的么?”
林清也的手放在季眠的小腿上,季眠的小腿比她的手白了一个度。
“不见太阳的那是人吗?”
“也有。”
林清也甚至思考了片刻,回答的很认真。
“那我是不是人?”
季眠又反问。
“是。”
“那你说我见不见太阳。”
好吧……林清也说不过她。
林清也揉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又试着让她动动腿,发觉仍旧没有改善。虽说她存了几分私心,但总不能让季眠一直这样下去。待会若是碰上了魔教的人,还需要季眠想法子脱困。
“这样下去不行。我看前面有一家医馆,我去瞧瞧有没有草药能够拿来用的。”
季眠闻言,循着林清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便看见了这条街上唯一不同的一家铺子。沿街的商铺多是些卖脂粉香料,或是糕点零嘴之类的,虽然褪了色,可能看出这些商铺原本红艳艳的模样。
可这家医馆,相对保留地十分完整,尤其是那块玄黑色的牌匾,上面用红墨提了几个大字:移疴庐。
这名字实在奇特,季眠也难免看了许久,听着那块发黑的牌匾,竟从上面看出了几分妖邪的气息。
药庐门口点着两盏灯,本是没有亮的,等她们走近,准备要去打开那扇木门的时候,这两盏灯毫无征兆地燃起来,更为诡异的是,这灯芯烧出来的颜色竟是幽绿色,如同志怪里那些鬼火一般,忽明忽灭,照不亮什么。
林清也被这动静吓的定住,一边还用手扶稳了背后的季眠。
绿幽幽地烛光里,好像囚禁着什么了不得的存在,让林清也只是对视一眼,就浑身冒冷汗。那东西在撞击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可林清也看见了屏障的碎裂,她下意识闭上眼,眼前紧跟着扇来一阵风。
“门开了,不进去吗?”
季眠拍了拍林清也的肩,示意她望向前方,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门前的灯是暖黄色的,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油灯。
被岁月摧残许久的木门现时大开,摇摇晃晃的,发出一阵脆响,好像稍微用力一些,这门就会整个拍下去碎掉。
木门里的景象也跟着显露出来,进去的方向正对着一面药斗柜,药斗柜前有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一个算盘和几本账簿。
屋中仍有烟火气,一边放着一只还在烧制的药罐子,看上去竟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习武之人对妖邪之气向来敏锐,林清也果断拔出佩剑,立在身侧,一面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变化。
不想这妖怪直接在她们二人眼前现了身。
这妖瞧不出道行,身体已经与寻常人类无异,若非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怪味,基本是认不出来的。
她掀开布帘,从药斗柜的另一侧走出来。
“二位,夜深露重,不如在此地稍作休息?”
林清也转身看了眼天色。
这古城虽出于地底,却也看得见天光,却和外头的昼夜不同,似乎总随着什么变化着,抓不到头绪。
如这妖女所言,外头确实已经黑了下来。夜色如墨,潜藏其中的应该是更加危险的存在。
季眠同这妖女对视一眼,竟瞧出几分熟稔。
此时留宿不过又是羊入虎口罢了,同在外露宿而言,兴许也好不到哪里去。
季眠开了口。
“可能帮我瞧瞧我的腿?”
两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了下来,林清也浑身紧绷,她死死盯着妖女的一举一动,另一只手就放在霜降上面,随时准备拔剑应战。
季眠倒是放心,妖女正往她腿上涂抹膏药,她的手空出来,在林清也的衣服上搅个不停。
林清也的衣摆终于在她的工匠精神下,变得皱皱巴巴的。然后她把那一团弄乱的衣服捧成一团,拿给林清也看。
“看得出是什么东西吗?”
林清也看着自己的衣服皱起眉,却没有气恼,只是实在对这一坨布料找不到头绪。
“花。”
“你还挺聪明。”
林清也看着自己的衣服,实在没看出花的样子。
“你不怕吗?”
“你不是在这吗?”
季眠说的理直气壮,甚至挪了挪身子,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别担心,林清也。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相信我。”
季眠说这话的时候总是莫名认真,林清也虽觉得不对,却也一贯应承着。
“好。”
这芝麻大的小地方竟然能分得出好几个房间,这时时辰不早,恐怕林清也早已睡下。季眠估摸着这地方的隔音不会太好,于是轻手轻脚地穿好鞋袜下了床。
她好端端地站了起来,一路摸到药斗柜前,果然找到了那个妖女。
妖女不卑不亢的望着她的眼,手上打算盘的动作未停,白日里看不见的光景尽数显露出来,那自己活动的药杵化出了形,房间里空置的小榻上躺着一个又一个小妖怪,多多少少都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屋内被中草药的气味充斥着,就快要透不过气,妖女的眼神也在周遭的景象之下变得压抑而沉重。
她抿抿苍白的唇,几乎是声音颤抖,问道。
“主人,我们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季眠强压着自己的心绪,不动声色地眨眨眼。
“我会尽力。”
“所以,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怪本就居无定所,又为世人嫌恶,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苟延残喘罢了。”
妖女忽然捂了捂唇,轻轻咳嗽一声。季眠看她掩着的掌心里,似乎渗出丝丝鲜血。
季眠看她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了不少,更多的是对自己处境的忧虑。
恐怕来不及了,她这样想着,想要找到离生序的想法变得更为迫切。
于是……
“封存在这里的离生序,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石窟被它们称为洞天,乃是苍麓尚未灭国之时,派遣工匠前来修建的。
时间已经有些久远,可这设计出来的巧思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磨灭的。
洞天内是一个水流湍急的瀑布,并非寻常那样自高处落下,而是将水流以某种方式抽上高处,形成一眼喷泉的同时,将另一部分垂落形成了瀑布。
这样的动力自这瀑布诞生起维续到现在。
季眠仰头望着那顶端,飞身跃上黑谳的剑身。黑谳许是因着奇观有些躁动,于是季眠敲了敲这块黑铁片,示意它老实一些。
瀑布顶端是一个八卦阵法,这对季眠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一小方空间之内,早就站着一个人。
她身着深紫色长衫,因为瀑布流动,那一方空间里舞起狂风,于是深紫色的长衫在风中乱舞,像一只折翼而不能高飞的蝴蝶。长衫之上的暗纹流动,金边纹路更是彰显着这人身份的尊贵。
可这时如果有外人在场,定会发出一声惊叹。
因为,这人身上衣服的做工和纹路简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是颜色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