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行路急,林清也却还是在走到平坦位置的时候将季眠放了下来。
季眠有些困惑,又迎着林清也淡成水一样的眼神,被一把将掌心扯了过去。
林清也没说什么,从身上扯下来一块布条,又找出不知道哪来的金疮药敷了上去。
“你这身体真是奇怪,虽说强行破境势必伤及脏腑,可你这,一次又一次,却也毫无止境一般。”
季眠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我本就是武学奇才,根骨奇佳也不一定呢。”
“最好真是如你所说这般。如今你身上的毒未愈,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催动内力。”
可哪一次不是危机情况呢。
季眠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又老老实实趴回林清也背上。她腿软,使不上力气,手上却不老实,林清也被她扰得没办法,以为她是耐不住了。
临行前迟云岫同她说过,季眠这腿再没多久应该就能恢复了。
本该说出来宽慰她的话语,如今憋在心里,停在口齿间,好像也不是那么想说了。
从通道深入地底,入目便是一座恢宏的古城。
说来也怪,在她国境内发现苍麓遗址也就罢了,可这遗址的规模一个大过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偷偷摸摸建起来的,亦不知到底是何作用。
可每一卷的离生序都掩藏于这些遗址之中,又不似是为此专门而设。毕竟离生序乃是上古神器,出土的时间并不长,若说提前为此建好这些埋藏之地,显然是无稽之谈。
传闻中,离生序有五册,合并为一,便能成世间最强的利器,或用之横扫天下,或用之力挽狂澜,总之是个很厉害的东西。
如今这一册在魔教,尚不知在何人手中,倒也不急,还有一册便在此地。
季眠勾着林清也的脖子,抬头将眼前景色一并收入眼底。
这是一座被岁月掩埋了的古城,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悄然存在了许久,静谧地,独自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比起一座城,季眠更想将其形容成为一个没有那么夸张的宫殿。它的结构取自宫殿中最中心的一个部分,四周建设起城墙,层层拱卫着大殿的位置。
城墙外边是一条环城的河,并非活水在其中流淌。护城河的河水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河水清澈,却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就连那些生命力顽强的水草也不能在其中生存。
城墙里边,分出来一条条秩序井然的巷子,规整出每个部分的作用。而季眠和林清也所在的位置,乃是规划出来称作集市的地方。
整个宫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窥视感,仿佛所在其中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被高位者窥探得一干二净。
街边的小摊子孤零零地支在那里,看得出来一些小巧思,却全然没有人烟的模样。
一座城池的覆灭,或死于战乱,或殁于瘟疫,却没有一种常规的如同现今这般,死气沉沉。
就好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悄无声息间,一下子夺去了所有人的生命,乃至于尸身都不曾留下。
另一边,迟云岫一行人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她便放轻了脚步。同行者却没有这样的戒备心,径直朝着那扇绘着白鹤图案的门锁刺去。
铁剑的锋芒一出,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疾风卷起,薄薄的铁剑离了手,又被这一股疾风搅了去路,于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闻声望去,却发现那林子高处的枝桠上,站着两个人。
因着那地方有些过于的高了,众人便自以为是魔教的人马,登时警惕起来,个个都提着剑,续了内力,要同这邪魔外道之人一战。
却也等不及她们反应,周围那些草丛里就钻出来一个个穿着黑衣拿着长剑的人,将她们团团围住。
迟云岫沉住气,定睛一瞧,发现那黑衣之上,纹着漠森图腾的刺绣。
“各位影卫大人,这其中是否是有些误会,我等乃是女帝派遣的探宝小队。”
上面也传来一个很稚嫩的声音。
“找的就是你们。”
那女子从树上跳下来,一下没站稳,被身边的影卫用力搀了一把。她穿着长裙,迟云岫也看不分明,却从她落地的姿态大致猜到几分。
“怎么还少了人?”
同行的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就迟云岫稍微镇定一些。
“林姑娘在后头同季眠对峙,让我等先行一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现在或许也已经到了遗迹内部。”
霍晚音便是从她所指的方向而来,并未碰见林清也二人,就决心跟着她们一块进去。
“在下霍晚音,一介闲散江湖客。女帝交代我同你们一道进去,诸位应该不介意吧。”
众人面面相觑,看影卫手中已经出了鞘的长剑,哪还敢有什么意见。况且她们不过也只是受人之托,只要目的相合,一道同行亦无妨。
她们在此地汇合,却不知暗处真有一股埋伏许久的魔教人马。季之桁扫了一眼人群,并没有瞧见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她的目的亦是这遗迹之中的离生序,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她手中拿着这天地机关的分布图,随手在四处拨弄了一番,门前的空间便骤然塌陷,一群人尖叫着往下坠落,滚到不知何处去了。
“少主。”
季之桁点点头,等到身手好些的几个影卫从深坑里爬出来,才提着自己的长剑往门口走了几步,趁势将这些残党了结。
脚底下是一个黑黢黢的深坑,往里扔下一颗石子,都不见有半分回音传上来。
方才那群人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想着,她心下莫名舒坦了不少。
于是提腿走开几步,把自己佩剑递出去,让人将血迹擦干,又落回剑鞘中。
“走吧,让我看看,我那个姐姐,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迟云岫并非正经出身,不是一直都被收在红鸾阁的弟子,早年间她跟随着一个侠客走南闯北,也学到不少歪门左道的本事,总会拿着十分的戒备心同人相处。
于是此时也算是受益,她敏锐感觉到脚底的石板塌陷,回身撤去一步,却躲不及。她轻功算不上太好,剑术更是如此,也就心性较同龄人更为深沉稳重。
那位侠客也时常慨叹,总带着几分惋惜。迟云岫却从不这样想,她的命一开始就是捡来的,如今这些本事,也是她死里逃生的馈赠。
单是活着,对她而言就已经是万幸。
落地时她护着自己的身子,仍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镇晕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抬眼观察周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是黑洞洞一片。
轻的不能再轻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静得像风。
她转身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疼的,血腥味此时也跟着涌出来,她无法判断自己的情况,只能随便吃下几粒治疗内伤的丹药,强撑着爬起来。
风声很轻,她循着声音找过去,无意间摸到了不知何人掉落的火折子。她将盖子揭开,吹亮了它。
这地方是一个石窟,上方的出口很高,仰头望去,几乎只剩下一个小点,在不久之后也没了。恐怕那处石板已被人合上。
她们此行竟有三波人进了遗迹,一波是魔教的,一波是林清也二人,一波便是女帝秦亦徽派进来的。
迟云岫咽下一口血水,紧跟着寻找四周的活物。这石窟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坠落下来的起码有十数人,如今却连尸体都不见。她在四周走动了好一会,才找到了一个身影。
半刻钟前她同那霍晚音对峙,也并未来得及看清这小姑娘的面容。现在就着火光,竟从她脸上看出几分霍然的味道来。
这两人都姓霍,怕不是真有什么渊源。
她将火折子放在一边,简单地为她搭了一脉。霍晚音的武学底子很好,根骨奇佳,下来的时候应该也是有人护着,受的伤并不太重,只是她身上似乎中了一味奇毒,对身体的损害不小,或许这就是她站立不稳的因由。
她没有再过多窥探,只是为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站起来找了一圈。
终归是认了命,在这个危险的未知地界,要等霍晚音醒来,两人结伴同行才是上策。没准霍晚音身上还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靠在霍晚音身边眯了一会,调息片刻,这才听到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迟云岫眼都没抬,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身上的伤才上了药,动作太大,可能会失去效用。”
“你是,刚才那个……”
霍晚音刚醒过来,脑子还是混沌的。
“在下红鸾阁迟云岫,幸会。”
红鸾阁……霍晚音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字。
“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还行,是我师尊给我起的名。”
霍晚音是个跳脱的,一听怎么都要再问一句。
“那你师尊是不是很喜欢陶渊明?‘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确是好辞。”
迟云岫摔了脑袋,这下只觉得自己的头一突一突地疼,加上身边人话多,她感觉自己更疼了。
“安静一会,你和我,都需要静养知道么?一会还得出发,你且消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