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祈知晓自己不应当如此的。
没有小痣,也不怕水,性子一点儿也不活泼,甚至极有可能是誉王特意派来的奸细。
除了一张脸外再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臂上传来的疼痛令他微微皱眉。
——可他却总是觉着她就是她,在听周宁匆匆来报时他几乎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分不清这是否是多年执念下的魔障,因为他没有丝毫的证据。
可如若她真是她,为何又不同他相认,甚至还要百般抵赖呢?
他不明白。
他已经找了她整整四年了。
她就当真是如此狠心吗?
楚祈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牵扯着一痛,可没有任何人能给他答案。
他的身子连同着声音都在发颤,握着她腰身的手紧了又松生怕弄疼了她,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伤口,“疼吗?”
她还未能来得及回复。
而正是在这腾不出手时,另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利刃划破天穹,鲜血四溅,一剑毙命。
那人逆着光,哪怕岁岁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容貌,她都好似知晓他是谁。
当年,兄长被娘亲敲了头红着眼抹了把泪向她道歉。
“对不起……阿兄不是故意的,阿兄只是想逗你玩儿,”他一边说着,便是一边拍拍小胸脯,信誓旦旦地起誓,“我赵岁桉对天发誓,一生一世都对小妹好,一生一世都护她周全。”
…
赵岁桉将剑上的血甩净,落回剑鞘。
他满身的血,冷着眸光最后落到了岁岁的身上。
她回眸看去竟是发现赶来的人中除了楚祈与阿兄,竟还有誉王楚凌风。
看来这才是楚祈最初的打算。
约见了楚凌风打算试探她是否是他的人,没想到却被半路截了胡。
他现在也不可能有心情再去试探了。
随着岁岁脆弱的呼吸和咳喘,还是不断有血液渗出,她脸色苍白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但是她望向赵岁桉,蓦地笑了。
“大将军、是看我像你的妹妹,所以才出手相救的吗?”
赵岁桉的脸色一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祈好似并没有留意到赵岁桉的存在,手已经摁住了她渗血的伤口,运气倒好伤得不重偏到了肩上,他自己的手臂也还在渗着血。
眼底的光晦暗难明。
是他的错。
可谁能料想这车夫在珩王府起码待了数十年,竟会是旁人的爪牙?
若不是他一直让周宁在暗中守着岁岁,他瞧见马车朝着其他方向驶去后立觉不对去寻了楚祈带人过来,恐怕眼下他就已经再度失去了她。
满腔的怒火在顷刻间到达了顶峰。
“周宁,本王要活的。”
-
混乱结束得很快。
车夫见大势已去妄想要咬破牙中的毒却被周宁制住,面露颓色,另外两名杀手已经伏诛。
不仅如此就连旁的几个瞧着只是平头老百姓的人在见到他们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时也是抱头鼠窜,被尽数控制。
显然楚祈也瞧见了来者,“你来做什么?”
楚凌风似不经意地扫了岁岁一眼,二人对视,然后语气几分吊儿郎当地回复:“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来都来了自己中途跑了,我自然要跟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倒还赶上了大事。
周宁凝了片刻神,在一旁沉着脸色回答:“王爷,剑上有毒。”
楚祈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刚要抱着她起身,却是发现她竟是使着劲儿推开他,“岁岁,别闹。”
岁岁拼命地摇头,眼里满是泪,好似无比哀戚又带着惧意,话又几分天真:“我……不要同您回去,那人方才说了,他们是您的人。”
她故作并未发现楚祈身体的僵硬,任由他偏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到了那已经死透了的车夫身上,身上的寒意更渗。
就连周宁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是疯了不成?
竟是敢撒这种谎话,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毫不克制力道的推搡下血渗得越来越快,楚祈又怕那毒素在她体内耽搁不得,根本顾不上恼火只能颓然地屈服,“好,不回去,你想去哪儿?”
她好似是头一回听楚祈的声音放得这般的轻,生怕惊扰了她。
但她吃力地抬起发着颤的手,却是点向了令楚祈和赵岁桉的脸色皆是一沉之人——
那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楚凌风。
“不知誉王殿下……府上有无空房,收留几日?”
他错愕地看着连嘴唇都煞白了的岁岁,美人失了血色,却也不失风致。
他对上楚祈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又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亮纳入眼底。
最终,化作了几声大笑。
“自然、自然是有的!本王的府邸给美人住的地方,自不会缺。”语罢,他便径直上前,要从楚祈的手中接过岁岁,可对方却不肯放手。
他便又笑了,“珩王这是做什么?美人之言,还不清晰吗?再说了,本王可不似你这般毫不怜香惜玉之人。誉王府离这儿近,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救治,恐怕危矣。”
说着,他又用下颔点了点楚祈自己的伤口,“还有,你还是先去看看自己吧。”
毕竟中了毒的又不止岁岁一人。
楚凌风笑容自然,岁岁也垂着眸不愿看他。
她竟是真的在怀疑他,怀疑是他觉着她是楚凌风的人所以派人想要杀了她。
所以就要跟楚凌风走?
难道他急忙地赶来救她,还是自导自演不成?
楚祈将指节捏得泛白,眸中满是冷意,几欲是压抑不住滔天的怒火。
可在瞥向她肩上的伤口时又泄了火气骤然松手,楚凌风接过了岁岁便也不再耽搁,立马动身。
楚祈独自一人半蹲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而赵岁桉站在他身后,也是一动未动。
淡淡的暗香散了,就连指间温热的触感也失去。
楚祈起身,好似还有几分踉跄。
“王爷——”赵岁桉略有顾虑的开口。
再怎么说他们赵家和珩王也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看他失魂落魄成这样,一言不发,好似也不太好吧?
可楚祈又怎会是学得会客套之人。
“若是将军无事便可自行离开了,本王还要回府。”
赵岁桉被他哽住,更是觉着自己的好心被当了驴肝肺。
刚转身欲走,便是瞧见他又俯下身来,手从那蒙面人的眼睛里拔出了那根银簪,死死捏在手心,全然不顾自己伤口流出的殷红也不嫌脏。
她是知晓他不舍得伤她的,却还是执意要同楚凌风走。
楚祈用力握了握,疾步离开此地。
赵岁桉的目光稍稍落在两个蒙面人的尸体上片刻,神色晦涩难懂。
他总觉着这一场刺杀的手法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方才那个叫岁岁的姑娘熟练地将银簪刺下去的时候出手狠辣,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而且……她的手似还有几分不自然,想来除他之外,楚祈也应当注意到了这一点才是。
-
其实如果能选择的话,岁岁也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
恐惧已然散去,其实在她推搡着楚祈的时候便已经疼得要命,却还是咬紧了唇强撑着。
她感到自己的体温似乎滚烫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所谓的毒的作用。
她的好父亲当真是铁了心要致她于死地。
男子身上陌生的气息令岁岁下意识感到抗拒,可眼下除了得到他的帮助,她也别无选择。
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这已然是她能够想到的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她需要有一个机会与楚凌风面谈,可想要避开楚祈见面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且还会愈发令他起疑。
所以,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与誉王面谈的同时还能博得他对赵家的怀疑。
天下再不会有这样便宜的买卖了。
见她伤成这样都快晕过去了,唇边竟还是勾起了一抹笑来,楚凌风不由得一声冷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倒是心狠至此,自己伤成这样也不忘利用。”
不得不说他今日才算当真是正眼看了她,对她先前的话不疑有他。
岁岁便只当作他是在夸她了,笑容有几分自嘲,困倦也席了上来,嘴上还不忘嘀咕着:“我除了这具身体,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值得信任的便只有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阿兄,可是硬要说的话,他也是赵家的人。
而赵家的人,便也是楚祈的人。
说到底,她要做的是会毁了整个赵家的事,她没有这个信心赵岁桉不会拦她。
也不想让他为难。
他是赵家的嫡子,也是独子,赵闽怀自是从未亏待过他。
“赵岁欢?你别睡。”楚凌风发现她竟然是喃喃着便阖上了眸子,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下意识地这般喊完,又觉着不对,想了想方才楚祈对她的称呼,又别扭地改口:“岁岁,你不能睡,我们快到医馆了,先给你处理好伤口再回府请太医。”
从宫门到这儿太远了,她定然是撑不住的。
她好似抖动着眼皮还有几分反应,楚凌风便是立马吩咐马车走得更快些。
他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岁岁方才说的那番话,凝着她半晌没再说出别的话来。
他真的很想知晓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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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誉王走【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