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日,田府内外戒严。
当日,田府大门紧闭,只放了极少数亲信进入。同时还留了两队兵马在外,包围了整条铜驼街。
与此同时,王谒也难得没有动静,只听说皇帝的崇信殿防卫更加严密。
灰白的天幕沉沉压下,将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片风雪阴霾中。
过去的这些天里,王无歌把自己关在府中,闭门不出。用了许久来仔细回忆、厘清。
事后反思,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过天真,这场未能成功还变得更加鲜血淋漓的反攻似乎佐证了那个论点——她万分不愿意却不得不遵守的——她无力改变任何进程。
太后仍未脱困,许多事情无法展开,王无歌伤病未愈,也不便有大动作。
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轨迹发生,却又与她无甚关联。
心乱如麻,摊开纸笔,她将脑海中记得的一切全都写下。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脉络逐渐清晰。
能够确定的是就是这个冬天,田启一定会暴毙,但具体到哪一天她并不清楚,至于死因则更是众说纷纭。
她把情况全都列举出来——
铺了一地。
“怪病。”
“刺客。”
“神鬼。”
......
王无歌有正事要做,萧挽却莫名其妙闲了下来。自她受伤后,这人仿佛要将体贴人设贯彻到底,同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比专心地守着她。
她认为是他不信任自己,怕自己再去惹是非。
“你有事就去做,别整天像看管犯人一样紧盯着我。”
“殿下何出此言?”
“你这些天在家的时间比你前好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了。”
“......是么。不过下官确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况且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殿下......”
“好了,停。”王无歌打断他,因为伤处刁钻,王无歌自肩后到前胸缠了绷带,这么久以来不仅行动受限,疼痛也未曾消减,心下烦躁,实在不想跟萧挽扯皮。
不如说点实用的,王无歌道:“田公公不知在搞什么秘事,怎么感觉他静悄悄的,真是奇怪。——还有我那叔叔,俩人蛇鼠一窝,作威作福,那天看他一脸恨不得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模样,还以为此后没几天太平日子了呢,怎么现在看来这么宁静。
萧挽,依你之见,这是为何?”
她其实在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关于田启之死,具体时间具体原因都已模糊。有记载是腊月底,也有说是正月初的,至于原因,据她了解,田启死前曾发生了一些妖异之事。
就好像......就好像气运忽然被改,旧疾复发,久医不治,又或是被刺杀,总之没有定论。
王无歌无法确定的是,田启是在这几天忽然暴毙的呢,还是又苟延残喘到了年后。
“殿下冰雪聪明,不妨推理一下。”
“我哪有啊,我懒而愚笨,最讨厌动脑。夫君人脉广,见识多,肯定早就听到了一手信息。”
“下官岂敢,这天下是王家的天下,下官是公主的附庸。若公主都无法掌握,下官又如何手眼通天——”
“又开始了是吗,萧挽。”王无歌想白他一眼,“怎么发现你一有机会就要阴阳怪气呢,你老这样是觉得很有意思吗?
——少卖关子,你要知道就告诉我,那阉人究竟还剩几天活头了?”
被王无歌这么一嗔怪,萧挽却丝毫没有生气,依旧浅浅笑着,似乎很喜欢妻子一言不合就要炸毛的模样。
“下官......的一个朋友,在文林馆,平日里确实接触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近来他与新上任的中曹吕立交好,那吕立又是田启养子姚增光的同僚。姚增光本人没什么文化,行伍出身,但他十分推崇汉人那一套行事作风,终日混迹于馆内,唯独近几日忽然缺席......”
王无歌认真地盯着他,等他继续。
“情况很是不妙——据说他现在躺在冰床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体......已经快要烂没了。”
“......”
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想到这么惊悚。王无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分外瘆人,同时又有些解气。
这怎么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孽力反噬呢。王无歌恨恨地想,这阉贼实属活该,三番两次跟她过不去,那日西林园,更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幸亏她福大命大,还有宿命论护体......
想到此处,忽觉好笑。
福大命大吗......
“所以他是真的遭到天谴了啊。”王无歌思忖道,“怪不得我那姨父无暇顾及其他,忽然间闻此噩耗,再想找个靠山可就难了。”
“也不一定,田府养了许多能人异士,或许有精于此道的神医也未可知。倘若还有什么巫医方士,为他做法,他甚至——”
萧挽忽然凑近了些,轻声但夸张地——
“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皆有可能。”
“你少吓唬人,我从小听鬼故事长大的。”王无歌不以为意,抬手拨开对方脑袋。
但其实萧挽所说不无道理,既然她穿越都有可能,那么这些神鬼精怪、经天纬地的事情也算不得惊奇。
若这是一场梦,梦中事物则应更加离奇才是。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王无歌认真道,“趁他暴毙,姨父反应不及,先手拉拢一波宗亲大臣,提前控制住局面。反正他的那些义子之中也没几个真心实意的。
再不然,他变身为鬼,或者忽然奇迹般地好转,那样就不妙了——对了,听说高阳王前几日进宫见了皇帝一面?”
萧挽看了她一眼:“是。”
“哼,先前他热衷于扮演什么不问世事的风流亲王,演得风生水起,如今倒是憋不住进宫了,真是鸡贼,就跟......”王无歌想说跟萧挽的作风差不多,话到嘴边咽下去了。
“殿下。”萧挽又凑过来。
王无歌刚要推开,萧挽已经抬手抚上王无歌的肩膀,轻轻扒拉外袍。
“你干什——”王无歌又要跳脚,伸手推他。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还疼吗?”
“疼不疼的,你先给我起——”
话没说完,萧挽松开了掐住她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起身:“下官唐突了,还请殿下恕罪。”
“——开......”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会阴阳怪气,一会动手动脚,不等她反应马上又低声下气来这一出,戏都让他演完了。
算了,今日是个好日子,不与他计较。
“要到什么时候呢?”田启应是必死无疑了,王无歌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兴奋了起来,她已经等不及看后续的故事发展,就算她不能参与其间也没关系,只要结果于她有利就好。
脑中又是一番盘算,想要串起来龙去脉。萧挽开口:
“不必等了。”
“什么意思?”
“今夜子时前......必亡。”
这么突然的吗,如此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禁不住好奇道:“死因是什么?”
萧挽似笑非笑看着她,从她面前挑出一张纸。是方才她所写下的其中一张。
上面赫然两个大字:神鬼。
*
之后便是例行的清算,奚仲侃、侯英等人得了追封,家人得以安置。至于田王二人同党,则没收财产、发配边疆、诛杀全族。只有王谒本人,碍于淳太后妹夫这一身份,只将他废为庶民。不再赘述。
距离新年没剩几天,王无歌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槛勉强算是平稳度过。
此后的日常趋于平和,她也要开始考虑为自己找点乐子。喊了青提过来,大致回忆了一下平时的日常,忽然发现公主本身过得十分寡淡。
“这么无聊的吗?偌大个公主府竟没有什么好玩的。”王无歌忍不住吐槽。
青提说:“殿下真是失忆了,您忘了自己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成日里就是看书、抄经,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驸马难得回家那几日......
咱们府里从来就不兴消遣,现在殿下反倒嫌弃上了。”
“那你们平时都干什么?”
“陪殿下读书呀。”青提颇有些得意,“哼,咱们公主府的姑娘们一个个可都是有些学问的,什么《毛诗》、《左传》呀,还有什么《老子》、《庄子》呀,都能背上几段。”
“这么厉害,在这公主府里伺候人岂不是屈才。”王无歌同她笑闹,“你该去太学呆上几年然后考取功名才是。”
“功名还能考?”青提奇道。
奥,对,王无歌差点忘了,此时还是舜朝,科举制并未出现,即便出现了与女子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说古代这一点让人绝望。
不过听青提所说的,原本的公主不仅自己好学,也愿意兼顾其他姑娘,应是个温柔博爱的人,只可惜没能好好活下去,还被自己取代了......
“要说消遣,殿下以前......喜欢逛书肆,跟新城公主一起。”青提补充道。
“那有没有什么表演之类的啊,比如唱戏啊、比赛啥的。”
殿下这是转性了么,青提歪着头琢磨,一时半会还真有点想不出。
“四夷里近日有杂伎表演,是西域来的百戏班子,一年只年末来中京表演一回,寻常日子可看不着。”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