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花了重金,寻来了一个宫里的教养嬷嬷。
这位尚嬷嬷以前是在当今圣上母亲手下伺候过的人,不仅仅了解宫里的规矩,可能还知道新帝的喜好。
别人抢破了头,都没得到尚嬷嬷的青睐,刘氏原本也不怎么抱希望的,只是跟风去请了。
没想到这位嬷嬷不去其他得宠的世家,反而选择了到荣国公府教导。
在明眼人看来,都觉得尚嬷嬷可能是看在荣世子年幼时曾经作为圣上伴读这层关系,才接下了这个活。
刘氏也觉得是荣逸保佑,连忙唤人给他上了几柱香。
“若是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你二妹妹得圣上青眼,让我们荣国公府重新恢复之前的荣耀吧。”
“你亲生妹妹就算了,她那幅身子骨承受不住这个福气。”
刘氏对着灵牌碎碎念,然后虔诚地拜了拜。
院子里匆匆走进一个丫头,恭敬禀报道:“夫人,尚嬷嬷已经到了。”
刘氏喜笑颜开,立马交待小厮:“快快去,把人请进来。”
话落,她也疾步往门口方向赶了过去。
尚嬷嬷年岁比刘氏略大几岁,相貌虽然平平无奇,身材还有些圆润。但是她行走姿态端正大方,恭谨沉稳。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可靠,性格也非常和气。
见到刘氏后,大大方方说了两句场面话:“早就听闻荣国公与夫人伉俪情深,如今夫人虽孕育一女,可看起来却宛如少女一般娇俏,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刘氏连忙让尚嬷嬷坐下,招呼人给她端茶倒水:“尚嬷嬷您过奖了,您一路赶来实在辛苦,赶快喝杯水润润喉。”
孔嬷嬷打量了一番站在旁边的荣舒然,见她拘束的样子,面不改色说道:“这位小姐跟夫人有六七分相像,想来就是二小姐吧。”
得到刘氏的暗示之后,荣舒然乖乖站出来给尚嬷嬷行礼问好。
两人坐在炕上,刘氏含笑说:“嬷嬷,这段时间可要麻烦您了,您能来府上我是实在高兴极了,小女日常顽劣,像个小孩一样喜欢玩闹,还望嬷嬷多教教她规矩。”
尚嬷嬷笑笑:“二小姐看起来很是乖巧,不过我来以前听说是要教两位小姐,怎么不见另一位?”
刘氏神色黯然:“望嬷嬷不要生气,我那大女儿身体不适,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我已经派人去叫了。”
尚嬷嬷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人,不至于听不出刘氏这话里话外对大女儿的不满,她很清楚这外面的世家和宫里一样,都是人心复杂的地方。
“不知夫人打算让两位小姐学到什么程度。”
刘氏慈母一般娓娓道:“小女儿要劳烦嬷嬷放心教导,一切按宫里选秀的标准要求,她若是闹脾气了,您尽管处罚便是。大女儿从小身子就不利落,只要所学能撑过场面便好。”
荣舒然听完,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她娘,内心只想这说的人话么!
尚嬷嬷眼神暗了暗,明面上还是含笑应道:“老奴明白了,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等了好一会儿,荣枝才姗姗来迟。
她按照规矩给刘氏行礼,当目光触及坐在旁边慈眉善目的尚嬷嬷时,荣枝目光一顿,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刘氏洋装恼怒:“怎么今日起来的这么晚,早就和你说孔嬷嬷今日要来,怎么这么大了一点礼数都不懂。”
荣枝确定她院子里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她不知道今天会有嬷嬷上门,更不知道这个人是尚嬷嬷。
如果知道来的人是熟人,她必定会早起去迎接。
在外人面前,顶撞母亲是不孝,寻常家的姑娘也不敢和主母顶嘴,刘氏似乎是打定主意猜她会吃下这个闷亏。
但偏偏荣枝做了:“母亲应该是最近忙于操持舒然的及笄礼,忘了派人通知我吧。”
刘氏满色一僵,压下眼中的怨恨,好脾气说道:“这种事情母亲必定是不会忘记的,那就是手下通传的丫鬟出错了,稍后我会查清楚,该处罚的就发买出去。”
尚嬷嬷出来当和事佬:“夫人,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带两位小姐下去吧。”
刘氏也不敢落这位嬷嬷的面子,脸色立马柔和很多,笑呵呵地送她们几个去了后院。
尚嬷嬷话不多,做事情十分麻利,当天下午就开始训练她们的仪态。
“这次夫人请我做两位小姐的教导嬷嬷,主要缘由想必两位小姐已经得知。半个月之后就是国宴,这是圣上即位以来第一次大型宴会,你们要学的便是这宴会该学的礼仪。”
两姐妹身前都放了一张桌案,尚嬷嬷对荣舒然道:“二小姐平常参加宴会是怎么落座的,劳烦演示一遍。”
荣舒然很是很畏惧这位嬷嬷,她也不敢嬉皮笑脸,只能拘谨地表演了一遍平常落座的方式。
尚嬷嬷摇了摇头:“女子落座应该神态自然、动作轻缓,在身穿襦裙的时候要将裙摆往后拢,而且双腿不能打开,只能合并或作交叉状。两位小姐听懂了么?”
两人纷纷应道:“明白了。”
“那就请两位小姐实操演练一遍。”
荣枝做下的时候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荣舒然做下的时候身姿摇晃了一下,她紧张抬头看向尚嬷嬷。
“看来二小姐还不熟悉,那便来个五十遍吧。”
荣舒然起坐落座,来回往复,做到后面双眼已经沁满泪水,也丝毫不敢吭声。
在训练站姿的时候,尚嬷嬷又针对荣舒然来了一番指导。
荣舒然再也忍不了一点:“嬷嬷为何只针对我,姐姐也没做好,为什么你不说她!”
尚嬷嬷似笑非笑:“夫人希望我对二小姐严格些,我自然一切都要按照宫里标准来。按照宫里选秀的规矩,顶撞嬷嬷需要面壁罚站两个时辰。”
荣舒然委屈地大哭,冲出了这里。
荣枝看着尚嬷嬷,无奈道:“嬷嬷何必为我出气,作恶的人是刘氏,但她平常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尚嬷嬷心疼不已:“这天下自古以来便没有旁观者无罪之说,幸好陛下让我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您过的是什么日子。”
两人还没聊多久,就见到刘氏使唤两个丫头把荣舒然扣了回来。
刘氏十分歉疚:“还请嬷嬷见谅,小女平常就被家里宠惯了,如果她不听您的话,我定会对她好好管教。”
尚嬷嬷笑了笑:“不妨事,刚刚过和二小姐提过站姿的缺陷,便让她站一个时辰吧。”
“一切都听您的。”刘氏让荣舒然对墙而战,还命令两个丫头守在她旁边防止偷懒。
荣舒然泪流满面:“娘,我不想学了,我也不想进宫。”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进宫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你怎的这么不懂事呢,娘也是为了你好。”
刘氏恨铁不成钢,对着尚嬷嬷一阵道歉,“不知嬷嬷喜欢清静还是热闹的住处,所以便都备上了,西苑安静些,舒然性子比较活泼,她在的东苑也就经常很热闹。”
在刘氏看来,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喜欢热闹的,在宫里长大的人一直谨慎过日子,很少有热热闹闹的时候。
可尚嬷嬷都没有犹豫便做出了选择:“劳烦夫人了,那就西苑吧。”
刘氏:“……”
荣枝站出来:“那嬷嬷便同我一路回吧,正巧我也住在西苑。”
尚嬷嬷对着刘氏笑笑:“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看着两人相处颇为融洽的样子,刘氏实在没想明白荣枝那个闷葫芦,是怎么讨得尚嬷嬷欢心的。
刘氏辛辛苦苦请来的人,又给荣枝做了嫁衣,气得她临走之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荣舒然一眼,长叹一口气。
荣枝带着尚嬷嬷回到了院子里,才关上门尚嬷嬷就跪了下来:“奴才这次是奉陛下的命令前来,我看您在这府中实在过得不好,住的地方都这样偏僻简陋,要不您就跟老奴一起回宫吧。”
荣枝连忙扶她:“嬷嬷快起来说话。”
尚嬷嬷眼睛都红了:“您进宫的时候年岁尚小,那时候便经常为陛下遮风挡雨,从小在宫中受尽委屈。现在陛下熬出头了,您也功不可没,他怎么能放心让您一个人回到这里吃苦。”
她牵住荣枝的手,牵肠挂肚说道:“别说陛下不忍心,就连老奴也不想看到您待在这愚昧妇人手底下求生。”
“嬷嬷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可见您也知道刘氏心思不正,而且脑子里藏不住东西,坏得十分浅显,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
当今圣上也就曾经的景王,虽然他的母亲贵为前朝皇后,但却并不是凭借家世上位的。
前皇帝只看重美色,封妃也格外随心所欲。景王的母亲长了一张绝色的脸,可惜在生产的时候不幸去世了。
所以景王虽然作为嫡子,却并不受前皇帝喜爱,反之皇帝十分厌恶他。
因为荣国公的白月光就是景王死去的娘,这也就造成了荣国公一直是景王脑残党,他把荣枝送进宫里做伴读,也是为了让她照顾好景王。
所以在这世上知道荣枝男扮女装,利用荣逸身份入宫的人,除了她的便宜老爹也就只有景王和尚嬷嬷了。
荣枝五岁就被送进了宫中,那时候的景王身边唯一可信的人就只有尚嬷嬷。
刚开始荣枝很鄙视荣国公不顾女儿生死,只想保护心上人儿子的行为,毕竟她才五岁,能做什么事情呢。
但看到景王他们一老一小在这宫中艰难求生,经常受到恶奴的刁难,吃的饭菜常年都是残羹冷炙。
一个皇子居然饿的面黄肌瘦,在学院还会被其他皇子群殴,经常带着满身的伤回来。
她还是心软了,也开始利用年纪小的优势,试图让景王和尚嬷嬷日子好过些。
在宫里的时候,荣枝买通了御膳房的丫鬟,开始使用钞能力加餐。每月出宫也基本就是带吃进来,给景王和尚嬷嬷改善一下伙食。
有时候景王生病了,连太医都叫不到,荣枝便厚着脸皮去太医院观学。
得益于她长了一张精致可爱的脸,等那些太医心情好了都愿意教她两招。时间久了她和太医们混熟了,也得到了翻阅医术的机会。
虽然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荣枝自认为她也只是个学到些皮毛赤脚医生,每次开药之前都要自己喝一遍,确认没有毒才敢给景王喝。
可能古代的孩子都心智早熟,景王也才五六岁的年纪,却乖巧得不像话,喝药时不吵不闹,也不曾抱怨过一句药苦。
要知道五六岁的小孩在现代正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想起她在这个年纪,似乎喝药还要人追着喂,便觉得自愧不如。
荣枝并不认为她凭一己之力能改变景王的处境,她尽可能地努力,让他童年过得快乐一些。
她也从没过曾经纤瘦弱小的小孩,长大之后能成为能力卓越,傲视群雄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