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男学生大多都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来,他们基本都要住在学院宿舍里勤学苦读,如果没有要事,每月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
而女学生不一样,她们每日上完下午的课,必须全部回家。
这个世道对未出阁的女子束缚是很严格的,经常抛头露面就是失礼。现在她们能出来上课,已经算格外特殊的待遇了。
但是女子留住在书院是万万不可能的,任何父母都不可能放心让女儿在外面过夜。
书院的仆从每日清晨在打扫学堂的时候,都会细致地帮荣枝擦一遍桌子,没有任何一天会落下。
有个刚来的男学生见到这个现象,也开口使唤仆从过来打扫卫生。
“怎么如此偏心,整个学堂都只擦她一个人的桌子,没看见这边桌子也脏了么,快点来擦干净。”
可仆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提上木桶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开了。
同窗见状,纷纷大笑:“书院的仆从都是聋哑人,你对她们说再多也是无用。”
落了面子的男学生恼羞成怒:“书院也真是,招收这些人过来做什么,连人话也听不懂。”
同窗笑不出来了,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兄台慎言!这些仆人都是已逝的荣世子招进来的,从书院刚建立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了。”
虽然现在朝廷已经改朝换代,连书院的院长都换成了梁应淮,可梁先生和荣逸曾经是师生关系,现在又接下了书院,这些仆人也完好地留在这里,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梁应淮对荣逸应该是有很深的感情,不然怎么会连好好的官也不想做,偏偏跑到这里来做个名不经传的先生。
“可是荣世子和荣枝有什么关系?”联想到两人相同的姓氏,男学生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
“就是你猜的那样,荣世子虽然已经没了……荣枝作为他的胞妹总是会受到优待的。”
虽然曾经听说过荣逸有个同胞亲妹妹,但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连她的名字也鲜少听闻。
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男学生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自此荣枝去书院的时候,每天都能捕捉到一些偷偷打量她的视线。
但她作为朝臣的时候,也经常要面对这些,所以并不是很在意。
真正令她有些头疼的,是梁应淮特殊的关爱和照拂。
以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为了能活得像个人,荣枝努力学了很多东西,五花八门都有涉猎到。
她毕竟是现代应试教育体制下,在千万同龄人中被选拔出来的高材生,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
但如果有的选的话,荣枝更愿意做一条躺平的咸鱼,她并不是多么喜欢学习。
在听梁应淮讲课的时候,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发呆。毕竟讲课的内容,她早就学过了,现在也懒得装作认真好学的模样。
连着几天,荣枝都保持着这样的学习状态,也没人管她。
她十分开心,因为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穿越生活,十分休闲安逸。
梁应淮看到她如此怠惰的模样,简直恨铁不成钢。
荣枝今天虚岁已经二十一了,和她同龄的女子早就已经成亲生子,恐怕连小孩都已经五六岁了。
可她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养在庄子里,连婚事都被耽误了。
现在荣枝身体不好年纪又大,恐怕京城里没有世家愿意和她议亲。如果寻不到良人,又身无所长,万一荣国公府哪天落败了,她凭借什么活下去呢。
梁应淮早已下定决心,他必须替荣逸照拂好荣枝。
荣枝上课睡觉或发呆的表现,全部被他自行脑补,归结为她从小没有学习这些,学习进度才会落后于大家。
苦思冥想好几天之后,他终于想到了办法。
于是每天下课之前,所有人都要现场做一份课堂考核。
刚开始荣枝为了藏拙,故意答错很多题目。毕竟她每天上课不听讲,该表现出来的就是垫底的水平。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份胡乱作答的卷子,梁应淮居然每一题都认真批改了!
他还让荣枝放学之后留堂,逐一给她讲解迷津。
对于他热心负责的态度,荣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但对上梁应淮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一直装糊涂,怕把他身体气坏了。便只能掐着度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表示自己听懂了。
这实在是很考验演技的事情,但荣枝都已经角色扮演十几年,在现代可能都能当上影帝了。连在暴君底下都能演得十分自然,这种程度的考验自然不在话下。
梁应淮对她的反应表示很欣慰,很多时候他只要稍微给荣枝解释一下,她便能听懂,并且能够举一反三。
他就知道荣逸那样的人,万万不可能有一个愚钝的妹妹。
教这样聪明的学生,还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他们一个教得开心畅快,一个每天上课犹如上坟。
荣枝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感觉十分疲倦。
梦想中的咸鱼生活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她还成了每天回家最晚的女学生,在大家眼中留下了一个刻苦努力的印象。
她心底后悔不已,一开始就不应该表现得太差,导致现在要每日控制着多答对题目,表现出慢慢在进步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懂,但是还要装作不懂。面对梁应淮那样细心谨慎的人,她稍微漏出马脚,可能就会被发现。
每天与他斗智斗勇,着实是一件非常耗费脑细胞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回家了还要面对刘氏的冷嘲热讽,还要陪她再演第二场戏。
“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先生要培养你考状元呢!”
刘氏实在是看不过去,明明同样是荣逸的妹妹,为什么梁应淮就只对荣枝特殊关照。
荣舒然嬉皮笑脸地说:“娘,姐姐以前都没学过什么,上课当然听不懂,梁先生实在看不过去才辅导她的。”
刘氏睨了一眼傻女儿,斥责道:“你可闭嘴吧。”
她哪里是在意补课这件事,梁应淮可是名贯京城的名师,这样的人脉关系怎么能白白让荣枝得了去。
“以后你姐姐补课,你就在旁边等着,同梁先生多学点知识。”
荣舒然撇嘴:“我都听懂了,为什么要补课,我又不是像姐姐这样从小没人教,如果和她一起,还不知道别人要怎么嘲笑我呢。”
刘氏气笑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蠢货。”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梁先生愿意给姐姐补课,但又不一定愿意给我补,我眼巴巴凑上去像什么样子!”
荣舒然气呼呼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氏气的差点撕了手帕,看了一眼荣枝,不满嘲讽道:“你也是好福气,生了一张酷似荣逸脸。”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荣逸长得像,其他人怎么可能对她格外优待,就连荣国公最近都经常向刘氏问起长女的近况。
别人不清楚荣国公,刘氏还会不清楚么。
男人除了荣逸这个儿子,对荣国公府其他人和事从来都没有上心过,就连荣舒然这个亲生女儿今年几岁了都记不清楚。
刘氏辛苦操持这个家几十年,都鲜少得到荣国公的关怀,荣枝她凭什么!
面对刘氏的讥讽,荣枝面不改色,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母亲过奖了,我一向运气比较好。”
刘氏:“……”
满腔怒火扎进了棉花里,看到长女油盐不进的样子,刘氏气得甩手就走了。
回到房间里摔了一地的东西,刘氏哀声抱怨:“呜呜呜,我可真是前世造了孽啊!今生嫁进了荣家,碰上这一窝祖宗。”
心腹嬷嬷连忙唤人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满脸担忧地安慰:“夫人可千万不要因为旁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您可是荣国公府最尊贵的当家主母,在外头谁敢看轻您呢。”
想起荣枝,刘氏气得又摔了一个杯子:“连荣枝那个病秧子都能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我有什么脸面活着呀!”
“夫人这又是何苦呢,大小姐早就过了说亲的年纪,现在外面又有哪户人家愿意娶她。以后大小姐嫁到什么样的人家,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
听完嬷嬷的话,刘氏心情也缓和了过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荣枝不尊重她,刘氏大可以为她寻一门表面风光,实际糟心不已的亲事。在世家贵族之间,可有不少这样的人家。
“正好二小姐马上要及笄了,夫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打探几户人家。到时候夫人在老爷面前稍微润色一番,老爷肯定就同意了,大小姐难道还能违抗父母之命么。”
荣国公虽然看起来对荣枝颇为上心,但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谁知道他这波热情能维持多久呢。
待刘氏替荣枝寻到一门面子上能过得去的亲事,荣国公肯定也不会多问,他们夫妻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想到这些刘氏心情又好转了,对嬷嬷交代道:“安排人出去打听下各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