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对这个刚回家的女儿父爱爆棚,刘氏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苛待她,赶紧派人去库房里取东西,把荣枝的房间缺的物件重新添上,避免落人口舌。
当路过的荣舒然看到几样熟悉的摆件被送到西厢房时,立马叫住了丫鬟。
“这些东西是谁让你们送过去的!”
“回二小姐,这是夫人命令我们送的。”
荣舒然气死了,这可是大哥的东西,娘怎么可以随便拿给其他人用!
刘氏还在安排葬礼的琐事,就看见女儿气势汹汹跑了进来。
“娘!你怎么能把大哥的遗物随便拿出来,我们家难道穷到要用大哥的遗物了!”
刘氏被气笑了:“哎呦,不就是几样物件,没人会在意的。为娘只是看着那丫头的脸慎得慌,想拿这几样东西试试她的反应。”
见女儿脸气鼓鼓地不说话,刘氏耐心也被消磨掉了,愠怒道:“你还真拿荣逸当作亲哥了,人都死了你这般样子做给谁看。”
“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呜呜呜呜……”
荣舒然大吼一声之后,一激动两行泪就落了下来,哭着跑了出去。
刘氏不喜欢荣逸,本就不是亲生的,她也不愿意在他身上花心思,只一心想着生个儿子巩固地位。
可是造化弄人,生了荣舒然之后可能伤到了身体,大夫说她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受孕。
得知这个消息后,刘氏才开始放松对荣舒然的看管,即使她去找荣逸,也不会再做阻拦。
再后来,喝了很多年药后,她彻底放弃了生儿子的希望,开始怂恿女儿去亲近荣逸这个哥哥。
如刘氏所愿,荣舒然和荣逸的关系培养的还不错。
所以荣舒然很不理解,为什么母亲得知大哥去世的消息后一点也不难过。
以前让她多亲近荣逸,培养兄妹感情的人是母亲。对大哥嘘寒问暖,十几年如一日的人也是母亲。现在荣逸死了,翻脸不认人的还是母亲。
荣舒然抹掉眼泪,她才做不到这么乐观!
她疾步进了荣枝的院子,丫鬟们根本还没来得及通报,她就已经冲进了房间。
当看到荣枝半躺在美人榻上,手上拿着书卷,疑惑抬头看过来的样子。
面对着这张和大哥十分相像的脸,荣舒然一时间竟有些紧张:“我……我来拿几样东西,丫鬟送错了地方。”
荣枝颔首:“可以,你看看是哪几样,拿去就好。”
看到荣枝脸上一脸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悲伤感的样子,荣舒然突然感到心酸不已。
就连大哥的亲妹妹也不过如此,恐怕这府里真正为荣逸去世感到难过的人就只有她和老爹了。
荣枝不爱说话,房间里便只剩下荣舒然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
安静了半晌。
荣舒然手里拿着一个纹理清晰、雕刻精致的磨盘,突然开口:“你知道这个砚台是谁的么?”
“不知道。”荣枝在书房见过这个磨盘,但时间太久远,她确实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这是大哥的东西,他那年在书院马场和徐擢阳比骑射,获得头筹之后,徐擢阳亲自送过来的赔礼。”
荣舒然看到她满脸无知的样子,有些得意道:“你住下乡下,肯定不知道徐擢阳是谁。他现在是禁卫军的首领,手下几万大军呢!”
“那年大哥刚从宫里卸下伴读的职务,进了书院之后很得先生喜爱。徐擢阳以为大哥是个只能文不能舞的弱鸡,傻乎乎过来挑衅比试,结果输了个屁滚尿流。”
荣枝记得她刚进书院的时候,因为不爱社交没什么好友,又成绩次次名列前矛,别人都以为她恃才放旷,徐擢阳也因此看不惯她。
有次撞翻了徐擢阳撞翻了她的桌案,惹得她气性上头和他比试了一场。
荣枝看了眼荣舒然,有些感慨道:“你知道的真不少。”
有些事情她都快忘了,没想到这个妹妹还记得。
荣舒然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没到及笄的年纪,还是小孩一般的性格,被夸了一句便有些骄傲:“当然,我自小跟在大哥身边长大,所见所闻自然比你多一些。”
她吹牛道:“这个砚台还是徐擢阳亲手交到我手里,让我拿回来的,说是给大哥赔礼的。”
荣枝眉眼一跳,她记忆里并没有这回事。那只有一种可能……
只听她语气低沉下去:“可惜我那时候年纪小,忘记给大哥说了。”
“听说徐擢阳和大哥一直都是死对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给他们俩传信,所以才导致他们俩关系这么恶劣。”
荣枝安慰道:“官场只有利益,定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引起嫌隙。”
“你从小在乡下长大,怎么会懂世家之间的恩怨纠纷呢。如果大哥和徐擢阳关系好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以前荣国公府办个赏花会都门庭若市,现在办丧事反而只能一切从简。
这巨大的落差感,让荣舒然没忍住又落下几滴热泪。
荣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放下书起身倒茶,放在她的旁边,以做安慰。
在穿越之前,荣枝是赛过千万高考大军的985高材生,胎穿到这边也没有丧失现代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娘亲,因为生产双胞胎大出血去世了。双胞胎哥哥荣逸自幼体弱,不到四岁就生病早夭。
那时候恰逢皇帝任命荣国公为皇子择选伴读,作为一个坚定的景王派忠臣,荣国公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让女儿扮男装进了皇宫,自此以后便只有荣逸。对外都宣称女儿荣枝体弱,已送往南方庄子修养身体。
没有人比荣国公更清楚,这个女儿心智远胜于同龄男孩,凭借她的机敏肯定能在皇宫里护景王殿下周全。
□□枝辜负了便宜老爹的期望,她没能护住景王。暴君心思难测,听信谗言把景王驱逐流放到了西北。
所以只当了几年伴读,她就从宫里出来了,原本以为在外面的学堂就能正常开启上课(闲鱼)的生活……
在荣枝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经常被当作家长教育孩子的正面案例,作为“别人家的孩子”,让她一进书院就饱受同龄人排挤,徐擢阳也算是在她优秀的阴影之下长大的受害者之一。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代,徐擢阳作为文官世家之子,一点也不爱念书,成天想着舞刀弄枪。
徐大人恨铁不成钢,天天责罚也没有用。一气之下便经常说出:“孺子不可教也,荣逸可比你优秀太多,能不能学学人家!”
徐擢阳对此表示不服,经常在书院找荣枝比试,私下约干架。
刚开始大家都来看好戏,觉得荣枝看上去弱鸡无力,肯定会被打的屁滚尿流。
许多人都劝她,直接投降认输,免得挨揍。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徐擢阳在三招之内就被打趴下了。
虽然没有受伤,但他被荣枝压制到动弹不得,由此可见实力悬殊之大。
后来徐擢阳经常挑战,常年失败,没有赢过一次。
大家看习惯了,逐渐失掉了观战的兴趣。
进了官场,两人便完全成了对立两面。
荣枝是前朝皇帝的一把手,而徐家是反对暴.政,衷心拥护景王上位的党派。
众人皆知他们俩是死对头,路上遇见也形同陌路,连招呼也不会打。
荣枝心里苦笑两声,在徐擢阳眼中,她就是虚荣昧上的伪君子,是祸国殃民的奸臣。
如果战场上戎马相见,恐怕她就是第一个被斩杀的目标。
现在她“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痛快不已。曾经讨厌她的人可能会凑成一桌,喝酒庆祝一番。
皇城外,一座不起眼的竹屋里,篝火的屡屡青烟袅袅升起。
“笃,笃,笃。”
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室外有人通报道:“已经查清楚了,荣世子下葬的日子定在后天。”
房间内徐擢阳喝酒动作一顿,垂下眼帘,遮盖掉眼睛里翻涌的情绪:“知道了,退下吧。”
徐擢阳放下酒杯,问道:“先生想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你知道我是必定会去的,毕竟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所以你不是想问我去不去,而是要我帮你做决定。”
坐在他对面回话的是一个身穿青白衣袍的男人,这身衣服穿在普通人身上可能会显得像苦行僧一般,但梁应淮面容温润如玉,身形修长,反倒穿出了清淡出尘的感觉。
如果外人在这里看到他,必定会大为震惊。梁英淮身为府学老师,在前朝因未管教好学生,早就被前皇帝赐死了。
现如今居然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徐擢阳现在是新帝跟前红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已经很少了。
但对面的人是他和荣逸的老师,他都被怼习惯了。
“今日在城外看到一女子,和他长得十分相像,结果是他的同胞妹妹。咋一眼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梁应淮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他声音低低的:“不止你这样想,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荣逸真的死了。你也知道他功夫了得,普天之下很难再遇到对手,当初能凭一己之力把我从牢里救出来,可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你现在深得陛下信任,荣逸作为前朝的臣子,你俩最好不要存在任何纠葛。”
听了梁应淮的劝阻后,心底产生的抗拒,瞬间让徐擢阳明白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若是陛下不想用我,那迟早也会被弃用,所以后天我想和先生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