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枝失笑:“果然还是瞒不过老师的眼睛。”
她一开始就料到事情总会有败露的一天,梁应淮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平常就是一个细心至极的人,迟早有一天他都会发现的。
“之间景王举兵起义的时候,外面都传闻你死无全尸,所以你是怎么从战场上回来的……除了你我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梁应淮语速急迫又关切,对上她干净又清澈的眼瞳时,他喉结明显一滚,颇为不自然地偏开了头,掩盖掉眼眸的热烈和心里沸腾的情感。
朝中大臣们都知道荣逸年少时曾经给景王做过伴读,但基本没有人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几年光阴而已,谁会记得儿时的事情呢?
而且荣逸成为权臣之后,没少从景王那里搜刮好东西上贡给前朝皇帝,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水火不容。所以当景王举兵第一战就把荣逸杀了的消息传出来,大家都觉得和该如此。
恐怕没有人能想到,荣逸根本没有死,就连梁应淮也一直觉得他肯定不在了。
“事情说来话长,因为事出有因,所以我一直瞒着你,望老师莫要责怪。”
荣枝和景王十几年的谋划,以前不能对人说,现在事成身退,她只想深藏功与名,一身轻松地退出朝堂。
看到她不愿意细谈,梁应淮也没有再追问,巧妙绕开了话题:“你现在这模样是怎么弄出来的?是假扮的女子身份?”
以前荣逸身型高挑挺拔,虽然不算极其出挑,但比一般男子还是要高上不少。但现在直接矮了大半截,连身形也变成了女子纤瘦柔弱的模样。
荣枝一脸淡定:“学生略通一点缩骨功,所以能变换身形。但有件事以前确实也没有告诉你们,我本就是女子。”
梁应淮双眼中的震惊都没掩饰住,十分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他有些失态,一时间连耳朵根都红了。
回想起以前在府学的时候,那时候他年仅十八初为人师,底下的学生不是皇家贵族,就是权臣世家之子。
为了树立威信,他总是洋装冷着一张脸,对下面的学生也十分严厉。若是有人上课不认真听讲,不论是皇子还是伴读,都会被派出去罚站。
荣枝上他的课,总是上到一半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死,要叫好久才能喊醒她。
少年梁应淮拿出戒尺,抽了她两下手心,白皙的手掌一下就留下了红肿的印子,他狠不下心,第二下就放轻了力气。
再抬起头就对上荣枝精致如玉的脸庞,她眼珠灵动黑亮,对着他的举动微微扬起唇笑了下。
像是被她眼神烫到,梁应淮很快松开她,收起戒尺转身继续讲课。
当被问道为什么不愿意认真听课,荣枝满脸无辜地说:“因为你讲得不生动,太催眠了。其实我也是很想听的,只是没控制住。”
“……”
那时梁应淮年轻气盛,不可避免地生气了,还要与她据理力争一番,口舌之上辩论不过她,一气之下便说:“你若是嫌弃我讲课不生动,那你来给我演示一番怎样才叫好?”
可事实啪啪打脸,梁应淮在听完她讲学之后,才发现原来讲课还可以这样,很小的一个故事却可以衍生出无数的问题,引发人自觉的思考。
那时候他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重塑了一番,因此断定荣枝并非池中之物。
而且她不仅精通书画,在骑射剑术多方面都十分出众,学院里其他的男学生拍马莫及,有谁会想到她居然是一个女子呢!
短暂的羞愧过后,梁应淮又猛然意识到荣枝为什么要创办这个男女都可以入学的书院。
连他都下意识认为女子就是像家族中的姊妹一样,在家宅里相夫教子,举止乖巧知礼。这世道根本没有女人在朝堂中担当重职的先例,她们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似乎就有家宅和店铺那一亩四分地而已。
但是荣枝她闯出来了,为了后面有更多的女子能够选择的机会,她就力排众议创办了这所学院。
在朝堂上四面树敌,头顶上司是脾气阴晴不定的暴君,时不时还要上战场出谋划策,与战士一起抗击敌军。
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全部都做了,恐怕没有人能做得比她更好。
梁应淮也难以想象,这一路腥风血雨她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抗过来的。谁也不知道她这一路走得有多小心翼翼,多么艰难。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梁应淮喉间酸涩,出声时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暂时没有特别的打算,目前只希望能多建几所这样的学院,或许等我老了还能当个女先生。”
官场混累了,原本她是想找景王要块封地,后面直接退休养老。但现在书院发展越来越好,她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如果能让男女书院在各地生根发芽,或许也就不算白活一场。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大多数时候是梁应淮在问,荣枝时不时回上一句。
临走之前,荣枝带上了她没有看完的话本,回头浅笑道:“老师就当不知道我活着的事情吧,我不想回官场,也不想再过天天被人刺杀的日子了。”
身为现代华国人,她从小安稳健康衣食无忧地长大,即使穿进古代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也没有改变她喜欢和平安定的思想,她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日子,甚至有些厌倦。
这也是为什么景王举事,她心甘情愿从高位退下来,从此不再踏入官场的原因。
虽然葬礼上有不少人都去了,但是并不代表着曾经朝堂上的政敌全部都对她冰释前嫌。如果荣逸没死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曾经忌惮他的人必定会斩草除根。
换了一个身份也好,至少可以暂时躲避那些刀枪剑雨,过上原本就该属于她的安宁生活。
梁应淮眼眸深沉,嘴角微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