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暇靠在床头,站起来转着圈走了走。
他坐下时掏出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脸有些无神,这几天既没睡好也没吃好,刚刚填了腹,想到和傅鸿桐那一次意外又胃疼了。
他觉得自己不够坦荡,一头想了结母亲的事,脑子里却还老想着她多年来对自己的关心,搞得他内心愧疚,死鸭子嘴硬却不敢承认。
另一方面,宋未暇承认他不止一次回忆那个错误的夜晚。
他之前第一次和傅鸿桐接吻的晚上,也像昨天一样睡不好。一躺下,手已经不自觉伸向手机,在网络里徜徉,越搜心里越紧张。
宋未暇那时年纪尚小,一点近距离的接触就能激动好几天。此后数天里,他都幻想着傅鸿桐若想与他上床,他该怎么应对。
甚至连要准备的润滑油,保险套云云都搜了个遍,还有会产生的疼痛也揪心不已。
事实证明,完全是宋未暇想太多了。
今天“送走”傅衡江以后,宋未暇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回话。最终轻抒口气。没让傅鸿桐瞧出是为了他,宋未暇就放心了。
傅衡江这人的气质给人很不舒服的精明跳脱感,偏隐藏了起来,他的活泼和纨绔都是为了掩盖他皮囊下的狼子野心。傅鸿桐再冷淡,也比这些男人好。
“算了。”宋未暇背脊微微绷直,喉头也紧了紧,自言自语:“我贱,到这地步了也和以前一样给他去打头阵。”
晚上两人又狭路相逢。傅鸿桐叫住宋未暇,“你等等。”
宋未暇站住了脚,挨着楼梯不动声色远离他。傅鸿桐将这小动作收入眼底,暗自倒抽口凉气,皱眉说:“明天爷爷的律师要到公司,我不一定能赶回来,家里有什么人说话不得当,不遂心的,你看着办就成了,这个家总得有个人镇着。”
傅鸿桐想提点宋未暇多展展威风,宋未暇听了,眼神已经呆滞下去。他顿了顿说:“何必敲打我,我当然清楚我在这的作用。”
宋未暇说完这句话,贴着墙根便走上楼。
傅鸿桐留在原地,回味了下,觉得自己是把将家里的权利交给宋未暇的意思,传达了。想到这他的嘴角得以松懈,低而轻地舒了口气。
他心想,这回宋未暇总能明白自己心意了。不会再胳膊肘往外拐,冲着傅衡江那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嬉皮笑脸了。
傅鸿桐看宋未暇反应淡淡的,心底一丝诧异划过。当时那怀疑也是一霎间,到了第二天,傅鸿桐看见桌上的一份入职提交书,心里那份怪异才弥漫更深,当即叫来了宋未暇。
“只要你不出第二次像香江那样的事。”傅鸿桐抬眼想看穿宋未暇,脸色没有起伏,拾起那张纸说,“你想找哪份工作我都不拦你。但你得先跟我解释解释这张入职书是怎么回事。”
宋未暇抱着胸,沉思了一会,白着一张脸说:“你弟弟傅衡江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帮你的,只要我还在这傅家太太的位子上一天。”
“看来你很关心。”傅鸿桐死盯着宋未暇,“你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和念头的。”
什么时候?宋未暇想起来傅鸿桐和他说,要他支撑起这个傅家主人的职责的话。
宋未暇不动声色地摁着指甲盖,从齿关之间吐了寥寥几个字,“等你度过去这场风波,我们就两清吧。”
他也不会再不受控制的想为傅鸿桐做点什么。
傅鸿桐长长地瞧着和他退避三舍的宋未暇,却看不透宋未暇的心思,一场无声拉锯,把本就僵硬的气氛加剧白热化。
“好啊。”傅鸿桐推开椅子走向宋未暇。
没想到,宋未暇握在肩上的手力道更重了,“你放心,三年前我怎么样对付他们,现在我还会继续做的。”
宋未暇进入傅氏集团的消息如一个火球,点燃了全公司的情绪。傅衡江还在打领带,就听外间的人议论纷纭:“傅总疯了?招他那老婆进我们公司当空降兵,就一花瓶还来管人,我们要遭罪了。”
“可不是么。”傅衡江前倾身子侧耳听,外边的人还在继续八卦,“刚好小傅少爷也来了,这豪门恩怨有的看了。”
傅衡江琢磨不清傅鸿桐招宋未暇进公司,还和自己同一天上班是个如何阴毒手段。
而宋未暇那里早已闹出了动静来,没等律师到,把傅衡江的几道程序一顿评头论足了番。
不出几天,傅衡江私德上的缺陷席卷全司。内部上下沸反盈天,好不鸡飞狗跳。
傅衡江也坐不住了,直接去找宋未暇。
宋未暇给他端了一杯茶水,被傅衡江挡了下。
傅衡江索性不装,将茶径自泼到地上,“二嫂,咱俩无冤无仇的,你是要向我宣战?”
宋未暇的笑倒至始至终平平稳稳,“我以为我俩倒是同一类人。”
傅衡江直觉宋未暇不会说什么好话。
然而傅衡江仍很有耐心,衅态十足,“第一次见你职员服,怎么不穿更名贵的衣服,总不是二哥不给你买吧。”
宋未暇摸着指上的素戒银圈,“我一无学识二无能力,能进来全靠了家里那位的关系,也就只能找衡江说说体己话了不是。”
傅衡江腮帮子硬硬的,另起话题,“二嫂怕是不知二哥是个掌控欲大的。”
说时迟那时快,宋未暇已将门打开。
“我还真如媒体上所言是个挺惹是生非的男人。”宋未暇边退边瞥了眼里面,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有个男人站在那。
肩膀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傅鸿桐的胸膛与宋未暇接触。
傅鸿桐看看宋未暇,然后看向屋里的傅衡江。
他顿了一下马上又扭过头,装没事人地离开了这里,然而心里为宋未暇没追上来而不舒服。吃完晚饭找到宋未暇,傅鸿桐玩着手里的古玩核桃,终于说了句,“和傅衡江聊得开心么?”
傅鸿桐说完再想收回这话,可看宋未暇回:“我的本分事。”他立马闭上嘴又不说第二句话了。
傅鸿桐是想问宋未暇为什么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和傅衡江眉来眼去。
话一出口,全部变质。傅鸿桐想了,想,又对宋未暇说:“你是当我死的吗。”
傅鸿桐心里觉得这话很有威慑感,大概能让宋未暇感受到他的强烈不满,就此收敛。傅鸿桐心里正飘飘然,宋未暇周身的气质一下子变得警惕。
这是傅鸿桐始料未及的。
宋未暇对傅鸿桐说:“你放下心里的石头吧,我对你公司里的权利绝无觊觎之心。你要是对我不放心,大可以盯着我总好了。我做什么事都和你汇报,你总满意了。”
针尖对麦芒,傅鸿桐想要来一场和平对话的愿望如玻璃裂开一样,碎屑四溅。
他感觉再聊下去要气得慌,硬邦邦地甩下言语,“你每次都用嘲讽的语气刺我。”
好像自复婚来,傅鸿桐再没见过宋未暇对自己和颜悦色,要么就是对着镜头故作逢场作戏矫揉造作。什么时候他俩的关系变这样僵硬了?傅鸿桐的记忆停留在了三年前。
他觉得自己没变的同时深刻感受到宋未暇的变化。
难道一个人真能将性子,转得如此之大么。
“你还想我怎么做。”宋未暇留下这句话便不请自去。
傅鸿桐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几次起身,头都感觉眩晕。没过一会,听见下边的人叽叽喳喳闹起来的声音。
生怕家里的人又为难宋未暇了,傅鸿桐站起来,撩开窗帘心思又一转寰,心想宋未暇都这么视自己于无物了,何必还事事挂念着他?
之前宋未暇当小包子任凭傅家人搓揉捏扁,傅鸿桐都恨不得上场替他作弄那群仗势欺人的人。爷爷在时,他只能伺机而动;万没想到爷爷去了他反而更要事事操心。
随着窗缝的打开,楼下的人声也清晰起来,“二太太,这么晚了还去外面,多不安全。”
这要是三年前的傅家下人,恐怕言语里早就夹枪带棒好一番冷嘲暗讽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的宋未暇早就刀枪不入,嘴皮子比这群人还利,还会拿傅鸿桐这座大山来压,脸不红心不跳。
“都让开。”宋未暇言语清晰,“你们少爷都没说什么,哪轮得着你们指手画脚。”
傅鸿桐登时一笑,随机板起脸关上窗户,就要下楼去助阵。结果赶到楼下,那些平日耀武扬威的扈从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
傅鸿桐问起来才知道是怎么一会书。
原是刚刚老管家看不过宋未暇用傅鸿桐当挡箭牌,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未暇仍是置之不理,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傅鸿桐也管不到他。
老管家意有所指,用高高挂起又明褒暗贬的口气暗示傅鸿桐,“少爷,不是我多话,二太太这人是越发的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傅鸿桐面上不置一词,冷面冷情。
然而一回房就病倒了,从早到晚也不出门,除了办点公事就不出去了。整府上下都传着一句话,“少爷被太太带坏了。”
傅鸿桐自己知道是被宋未暇气得病在了床上,对外宣称却是换季感冒了。头天躺在靠椅上,还能走两步,到第二天第三天就彻底睡在床上走不了了。他很少患病,故一闹起来全府上下鸡犬不宁。
傅鸿桐索性给公司放了一周假。
他半夜里起来,特地绕弯子到宋未暇房间去,却落了个空。一路上想着这事注意力就不够集中,傅鸿桐下楼去的时候就摔了一跤,脚上崴了要两个礼拜。傅鸿桐最关心的还不是自己的脚,几次想直起腰来问宋未暇晚上偷偷摸摸溜哪去了。
每次一抬起上身,傅鸿桐那嘴巴就像黏了强力粘合剂一样张不开了。
脑子里倒是想好了怎么问,迟迟不开口。
好不容易收拾了情绪,傅鸿桐打算次日一早叫宋未暇过来,问清楚。想这事时正逢半夜,傅鸿桐躺在天花板下,斜对角延伸过去的门口响了鬼鬼祟祟的动静。
有个人弯着腰,贴着墙慢慢挪到他床旁。
傅鸿桐睁开眼睛,在黑暗里说:“你怎么像做贼一样,就不能白天光明正大地来看我。”
宋未暇吓了一跳,赶紧后退,站直了才探了探脖子,“你没睡着?我专门挑的这个时间。”
傅鸿桐说:“我还以为你每天都早出晚归,夜不归宿。”
傅鸿桐说完就想伸出手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就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语气都不似自己心中所想。譬如今晚他特别高兴宋未暇来张望,话说出来,倒像是他劈头盖脸又给宋未暇冷脸。
果然,傅鸿桐话一完,气氛又一次凝滞。
宋未暇将指甲最锋利的那一面勾了勾自己的甲缝,“我刚刚开错门了,以为这是卫生间。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傅鸿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