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栋十三号公寓 第5章 高级饵料

那天赵峰虽然没有与章俊华握手言和，但是把柄在他手里，他只能被迫站队。

不过章俊华说的倒是没错，没过几个月，赵峰就把新人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工作那么忙，没日没夜地加班，哪里还有时间回顾往事？

而且同事更换地也快，一个星期最多一个月，隔壁桌上的仙人掌就换成了绿萝，靠垫上的毛绒毯换成了人工学靠垫，那个新人应该也忘记这件事了吧？

或许他会跟那时候的自己一样，因为这点挫折，终于认识到了职场的真相，改变自己，找对了真正前进的方向。

这么想来，也挺好的。

现在赵峰与章俊华的关系比之前近了很多。

章俊华似乎有意要教会他什么，会告诉他每个上级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还会教他怎么拿捏别人。

赵峰是个好学生，学习能力极强，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在公司也是销冠，现在在章俊华的指导下，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连原来的老上级遇到他都夸他做事滴水不漏，是不可多得的全面人才。

赵峰只笑笑，恭维道，“多亏您之前的指导。”

少不得，还得带上章俊华，“还有章总的提携。”

老上级拍拍他的肩膀，“你呀，终于上道了。”

和我们共享秘密，同流而污。

他们的新部门，算是所有部门中成长最快的，不过一年时间，章俊华就被调到了总公司，负责整个片区。

赵峰还在他手下，也是最年轻的区域经理了。

现在他再也不会因为那点小事感到自责了，他觉得这是所有新人进入职场必须栽的一坑。

就好像小孩子掉牙必须感受到疼痛一样，只有撞过一次南墙，才会改变学生思维，知道职场上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利益。

得亏找对了方法，他现在的薪资比之前翻了不知多少倍。

做事也豪气了很多，一口气将4栋13号公寓续租了5年，还买了不少昂贵的家具。

锦鲤的鱼缸买了现在最热门最新款的网红鱼缸，也许是因为活动面积变大了，锦鲤终于诞下小鱼。

现在他有了十几条锦鲤，每一条都跟最初的那一条很相似，长相依旧古怪，人类的牙齿，如血般的红鳞，斑驳脓块与鳞片交织，还有鼓囊囊的肚子。

不过他并不介意，锦鲤虽然无法改变现实，但是会在绝境中倾听他的愿望，给予他机会。

无论长得多么恐怖，只要能为自己带来利益就好。

他不只对锦鲤好，对女朋友更是舍得花钱。

发下来的工资，一半存储在老婆本上，剩下的一半再划分成三部分，用于自己生活，寄回给老家，还有给女朋友买礼物。

李晓雯的朋友都说她运气很好，遇上一个有能力又专情的好男人。

她羞涩地笑笑，下班后被男友接去公寓。

他亲自给她做饭，李晓雯就守在鱼缸前给锦鲤喂食。

现在锦鲤已经不用吃赵峰的剩饭了，买了上好的饵料。

包装上全是复杂的外国文字，有英语、日语、韩语，就是没有中文，李晓雯也不知道锦鲤到底吃的是什么，那饵料闻起来香香的，真是高级货。

锦鲤却已经吃腻了，饵料撒下去，没有几条鱼凑过来，大部分贴在鱼缸的玻璃上，只盯着厨房看，好似知道那边才有好吃的。

李晓雯笑着说，这些锦鲤被他养叼了，能够记住自己吃过什么，很快就吃腻了，要吃更好的。

赵峰将晚餐端过来，他不在意地耸耸肩，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一周比之前一个月赚的还要多，而且他相信以后还能赚的更多。

只是锦鲤的饵料算什么，它就算想吃金子，他也可以买金箔食物给它们。

他的老婆本现在已经攒了很多，再不过不久就可以买房子，和李晓雯结婚。

吃过饭两人亲密地坐在沙发上，握着手，一起畅想未来的婚后生活。

要买双开门的冰箱，还想要买个多功能浴缸，再买辆车，要座位很多的那种，方便接家人来这边玩。

李晓雯纠结着，以后要是有了宝宝，是请爸妈过来帮忙照顾还是请个月嫂，有了孩子会不会很辛苦。

赵峰笑了笑，“如果你觉得辛苦的话，也可以不去上班的，我养你。”

“我才不要做家庭主妇嘞。”李晓雯摇摇头，“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事业，我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赵峰笑了。

他的女朋友，从小就是个假小子，争强好胜，所以他一点也不奇怪自己会被拒绝。

不过到底是叹息了一声。

“唉，你这个工作呀，虽说稳定，但也太稳定了些，工资一分钱都不涨。”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销售签个大单子，提成好几万，工资立刻就上来了。我们做财务拿的都是死工资。”她耐心地解释着，“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任何成长。”

看着曾经和自己同样起跑线的男友越来越有钱，两人的圈子和收入差距越来越大。

说实话，李晓雯内心完全没点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赵峰笑笑，摆出一副专家的样子，帮她指点迷津，“其实呀，我觉得你这个工作挺好的，只要你肯钻研，拿的钱比我还要多。”

“你该不会是指那个意思吧？”李晓雯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向端正严谨的男友嘴里说出来的。

赵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老师说过，最赚钱的财务都在监狱里！”李晓雯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红线当然不能碰。”赵峰连忙解释，“只是偶尔踩踩灰线也未尝不可，很多人都这样操作的。”

李晓雯再次严肃地拒绝，“工作和金钱只是为了让我快乐的方式之一，如果我昧着良心踩在那条线上，或许我能拿到更多的钱，但那会让我睡不踏实，每天都要担惊受怕，反而不会快乐。何必呢？”

“我觉得你就是压力不够大，毕竟你身后还有我呢。”赵峰从身后环住她，“不过没关系，女孩子嘛，轻松点总是没错的。”

李晓雯一听这话就火了，她想要争论，偏偏这时候赵峰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也意识到两人产生了摩擦，立即借着接电话的机会，从她身旁撤离。

走到了阳台，才接起电话。

“什么？章俊华被警察带走了？”

同事的声音越发着急，“峰哥，你快回公司看看吧，咱们部门已经乱成一团了。”

“好，我马上过去。”

李晓雯站在客厅，只模模糊糊听到电话的内容。

刚才的矛盾烟消云散，她担忧地望着他，“是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现在得去公司，晚点联系你。”

赵峰赶到公司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乌泱泱的警察离去，椅子被挤得乱成一团。

曾经装修华丽的独立办公室，现在被翻得七零八落，重要的资料全被拿走了。

同事走过来，站在办公室门口，向赵峰解释。

“据说章俊华是因为经济犯罪进去的，这小子可真够贪的呀，从公司掏了大几百万出去，被人打了小报告。”

赵峰是章俊华的直接下属，自然由他帮忙收拾残局和遗留的私人物品。

他将物品塞入文件袋中，往事一幕幕略过，他们有过过解，也有过合作。

微微勾起唇角，似惋惜似不屑。

既然踩在灰色区域，就得做好准备，早晚有一天麻烦缠身，所以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谨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里握着无数人的把柄。

万一真的出了事，就把对方推出去，当替死鬼。

赵峰想之前章俊华拉拢自己，大概就是这个目的吧。

以为自己老实踏实，所以好骗。

章俊华事无巨细地教会自己，什么事情都是赵峰来做，自然什么责任都是赵峰来承担。

他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温水煮青蛙，逐渐放松警惕。

可是章俊华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好的老师，教出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峰把学到的方法全部用回在了章俊华身上，让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职场没有公平和是非，只有利益。】

——赵峰想起当年在办公室，老上级说的那句话。

哦，对了，他那个老上级啊，也一起进去了。

他轻嗤一声，心中的那股恨意终于散去。

因为心不在焉吧，所以收拾东西时，有串佛珠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赵峰低头看，正是章俊华平日带在手腕上的那串。

有资深的老同事在门外八卦，“唉，真想不到章俊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可是个老实人，经常被说又笨又蠢，但贵在坚持。”

另个同事望着佛珠说，“他好像信佛，每个月都去庙里拜拜呢，越是这种做了坏事的人越信鬼神，因为担心会遭受报应。”

赵峰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像是为自己的上级挽留最后一份情面。

他将佛珠狠狠踩在脚下，黑漆木珠子四散而开。

佛珠早就被盘得包浆，表面光滑如镜，在地板上转动着，不断反射光线，光影晃动，他竟然觉得佛珠变成了锦鲤黑漆漆的眼珠子，然后倒映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是之前带过的第一个新人的面容，还有很多其他人，可惜名字他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最初自己的项目被人抢走时，章俊华越过层层人群不可一世的眼神，幻想着脚下的佛珠就是那双眼睛，在皮鞋鞋底的纹路中一点点破碎爆开——

弯腰将佛珠一一捡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和章俊华不同，他不靠佛祖庇佑。

早在弟弟受伤那会，他就知道了，锦鲤不会改变现实，只提供机会给他，剩下的全靠他自己争取。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