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 第9章 工作日（3）

在知晓了林光晚上的演出安排后，星野几乎是下一秒便想到了春树，她敢赌春树今晚一定会去那里。屏幕停留在参演者林光的照片上，她咬着下唇，捏着手机的手越攥越紧。自己若是要把节目强行改期，也得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正当理由，直说想去偷偷见一眼春树？未免也太荒唐了。星野无力地撑着头，一个人对着桌子苦着个脸。她真的不擅长去说谎，特别是这种，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改变所有人安排的事情，她怎么有脸说出口。脑内作罢的她胡乱地翻动今晚的台本上的工商内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如果刚才自己咬咬牙，真的去找幸子帮自己推掉今天的工作，她又要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那里呢？不如说自己到底打算去做什么呢？真的只是去，看她一眼而已？就算自己见到了她，又能怎样呢？手里的打印纸被她搓出了毛边，她痴痴地看着纸上的字，直到莫名的泪水落在纸面，清脆的啪嗒声提醒她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她狠心收起早已飘远的思绪。

“夜海？在吗？”

“嗯？什么事？”星野将情绪藏得彻底，就连幸子都没能看出她一时消沉。

“是这样……虽然有些抱歉，但是今晚的节目有些调整。”

“诶？”

“节目组打算把今晚的节目调整到明天。”

“什么意思？不是，你们开会为什么不叫上我呢？”

“哎呀别生气，临时会议而已，不止你一个人不在。”幸子讪讪一笑，“明天到了北海道再直播，刚好算个节目外景，一举两得。”

“嘛~也不是不行吧，反正你们都定好了。”星野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脸上还有些记恨，明明是自己的节目有变动，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一个。不过突如其来的休息时间还是让她有些动摇，她叫住了准备去修改台本的幸子，犹豫不决地发问，

“那个，井上今晚的演出，我能去看吗？”

“啊？”幸子有些诧异，同公司的艺人演出去坐个关系者席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当然可以啊！”

“好的，我知道了！”星野得到了心里想要的回答，起身抓起背包就跑出门去，留下幸子一人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

她们俩不会……有些什么事情吧。

事先做好在关系者席与加藤相遇的星野，入场后却只见到与自己坐在一起的公司高层，她心里一惊，礼貌寒暄后冷汗直到开场前还在黏在身后发凉。也对，今晚的主角算是公司的新人，领导们当然会格外在意现场的情况，她想到自己刚出道的时候，也被这样一排领导在远处凝视的场景，心里感叹自己当时的青涩的勇气，这让她也有些开始期待今晚的表演。临开场还差不到几分钟，星野从二楼的席位悄悄往下往，要从整排整排的头顶里找到还不一定在的加藤实属不易，她只好重新靠了回椅背。适时暗下来的灯光预示着开场的临近，漆黑一片的四周令星野的心跳加快，缓慢的吉他音乐与幕布后面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观众们跟着节奏一起鼓掌，星野不自觉地跟着一起轻轻拍了起来，恰到好处的气氛伴随镲声的节拍，抱着吉他的主角在聚光灯下透过幕布，清透的开嗓用一首快歌迅速点燃了现场的气氛。星野对此并不陌生，公司经常在茶水间放有些本社艺人的作品。她的嗓音有些青涩，发音方式或许还要再调整一下才好，不过看观众的反应，今晚对他们来说也将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歌曲切换，响彻剧场的两声吊镲声响，仿佛雷声一般砸在听者们头顶，却引爆了更为热烈的尖叫喝彩。被快速且流畅的鼓点吸引了的星野，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光线投射在林光脸上的时间短暂，只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加藤曾经与自己分享林光演出视频时激动的心情。

“好耀眼……”

鼓棒敲击的随性与不经意间看向观众的，把控全局的自信笑容。即使灯光已散，星野也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随律动摇摆的肩膀带起发丝飞舞，坐在暗处的她偶尔会与贝斯手对视，上挑的视线带了些许试探，笑容似乎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容易害羞的她。

“不要对他那样笑啊……”

心底里一瞬而过这样跳脱的想法让她错愕，些许的心虚让她失去了直视她的勇气，她捂着脸，藏着心里隐晦的心思从指缝里偷偷看向她。如果现在站在台上的是自己，转过身的话她是不是也能看见这样的笑容呢？唐突的念头倒是逗笑了她自己。今晚对她来说，或许也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一个多小时的演出里，星野的喝彩与掌声毫不吝啬，或许关系者席里只有她才是真正来享受演出的人。毕竟散场灯亮起时，与自己同座的席位上，只有一位办公助理仍然在坚持完成自己的工作。星野从二楼慢慢向着出口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残留在脑海中的画面让她无法集中，好不容易下到了一楼，她思考再三，还是转过身，逆着人流向后台走去。

或许是演出后兴奋感的退却，林光满面笑容站在星野的面前，人却有些摇晃，她伸手扶着墙壁不让自己直接栽在地上。星野见状，赶忙上前架住她的站不稳身体，林光只穿了一件返场t恤，脖颈后细密的汗珠微微发亮，星野低头轻声询问：

“没事吧？进去休息一下？”

林光的脸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摇了摇，仿佛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对她挤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看见星野的视线完全落在了自己的眼上，她顾不上脸上有些狼狈的汗水，只能希望自己的眼妆没有花掉。不过这样也足够了，希望自己这番举动，能让她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刚才，往外走的那个女人背影上。

“我没事，等会上车歇一歇就好了。”林光说的轻松，悄悄把颤抖不止的双臂藏到了背后，“怎么样，今晚的表现很棒吧？”

“嗯……”

面对星野刻意表现出来的犹豫，林光却完全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是对自己的自信与得意，星野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早已在台上听见了自己动摇的心声，

“下次你们的演出，给我留个好位置哦！”

原本只是隐喻的称赞，却让林光才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林光干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

“我们等会去喝酒，你去吗？”

“去哪？酒吧？还是说去居酒屋？”听到酒的星野两眼放光，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嗯……还没定，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饿了。”

“等会我开车，你打电话问问哪家还有位置。”

刘臻一脸无奈地交出车钥匙，林光穿好外套背上背包就准备走，刘臻提着刚才放在桌上加藤送的小袋子跟上去，

“这个不拿吗？”

“这里面是什么？”林光看着刘臻，刘臻摇了摇头。林光有些不安的盯着刘臻，伸手摸了摸袋子里的东西，将袋子里的小纸盒拿了出来，两人同时看向林光的手心，袋子里装的是一盒曲奇，黄油味道的。刘臻吸了一口凉气，道出林光眼里的不安：

“这个，不会是她亲手做的吧？”

“要么，你带回去吧，你知道的我……不好解释。”

满脸抗拒的林光想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刘臻的手里，刘臻也同样抗拒地推了回去，

“不太好吧……这是人家为了你做的。”

“没事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林光将盒子放回纸袋，掰开刘臻的右手，将绳子挂了上去，宛若生死之交般，郑重地合上了他的手掌，“就当你，帮我一回。”

“……行。”刘臻穿上厚重的外套。手里的纸袋被他拿着显得十分迷你，“那今晚你请客吧。”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的林光咬了咬牙，“行……。”

“不过你到底是在怕什么呢？你只是个室友，加藤不是你的前女友，你也不是星野的新女友，这礼物收的也不心虚啊。”

“啧……”林光沉默了许久，憋出三个字，“……怕麻烦。”

“好吧。”刘臻放弃了追问。他也清楚，这位连去找店员结账，都要喊上自己一起过去的人，多少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去喝酒之前，还得先把刘臻的车开回家。后座的刘臻对着手机里的商铺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得到的回答都是现在需要排队，有些烦躁的心情似乎没有影响到前排的二位，林光随着音乐轻点手心里的方向盘，音响小声播放着轻快的乡村音乐。星野坐在副驾，随音乐上下晃动着手机，夜风使人逐渐微醺。眼看下个路口就要开到目的地，林光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开口问道，

“还没定好吗？”

“这个点，哪里人都很多呢。”刘臻贴心地换了日语回答了林光，林光慢慢将车倒进刘臻家后院，停稳后没有着急熄火，

“要么那家？”林光也换了日语，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发给刘臻。刘臻在后座看着那个号码思索道，

“行，我试试，”刘臻拨了过去，“不过，这家店太小了，不知道星野前辈会不会介意……”

“诶，我不介意这个的，酒好喝就行。”星野摆摆手，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在这些后辈们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电话拨通后，那边果然还有余位，不过得尽快赶去才行。林光下车前不忘用中文补上一句，“打车钱你付。”

“行，这算什么。”刘臻无所谓一笑。

一行人乘车来到热闹的市中心，这个点的浅草依旧人来人往，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灯红酒绿的酒吧街，而是一家开在小巷路口的烤串店，烤串店的门头小的可怜，不过看起来生意火爆。

“这家，我来过哦。”

“真的假的。”刘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家烤串小店摆设陈旧，用的也不是什么高档食材，刘臻实在无法想象星野夜海这般优雅知性的大前辈出入这家店的样子。林光却了然一笑，

“走啦，晚了要没位置了。”

进店后，店员果然提前为他们留了一个靠墙角的小桌子，并主动加了一张小凳。林光示意让星野坐在里面，自己于刘臻坐在靠外一点的座位。刘臻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从他们走进店内起，原本谈笑风生的食客就在偷偷注视他们，特别的已经红了脸的酒客们，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将**写满。

“星野前辈喝什么？”刘臻接过点单的便签纸，写上两大杯生啤，

“嗯……”星野看了看酒单，“绿茶嗨棒。”

“好嘞，绿茶……嗨……”刘臻将写好的便签纸传给林光，一如既往地让林光点菜。只不过这次林光接过纸笔的动作有些反常，刘臻只需一秒便明白了缘故。星野看她将纸按在桌上，无论她多么努力地控制手指，写出的笔划依旧如扭动的蚯蚓。林光被这两人盯着看的有些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把纸笔递给星野，

“我的手还在抖个不停，前辈先点吧。”

点完单，三人的酒水先上了桌，林光的视线被星野手里的酒杯吸引，清澈的酒液中有冰块在飘荡，随着她举杯的动作轻轻与杯壁碰撞出当啷声。果然是她会喝的酒，和她一样美丽透明，林光心想着。星野举起自己的酒杯，刘臻也顺势举起手里的生啤，左手不忘从下面托住林光那颤颤巍巍的酒杯，

“干杯！辛苦了！”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直达肠胃，喝啤酒两人相视一笑，用同样的表情皱着眉长舒一口气。星野微微偏过头注视着他们，她喜欢喝酒，也喜欢看别人喝酒，那种微醺的感觉总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幸福，这或许就是酒精于她的魅力。

“说起来，你今晚不是有工作来着。”林光放下酒杯，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怎么会来看我们的演出。”

“改期了，说是明天到了北海道再做。”星野瞟了一眼手机，幸子现在估计还在为了这事儿加班吧。林光听后面露惊讶，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晚上吗？在酒店里？”她回忆起台本上冰雪节拍摄的时段，估计到时候星野得加班到很晚才能结束。

“应该是，时间倒无所谓，毕竟早就习惯晚上的工作了。”

“你们明天就走了吗？这么快。”一旁的刘臻处于局外人的状态有些插不上话，刚好这时候菜上来了，刘臻接过碟子，火候恰到好处的肉串散发着烟火气与油脂香，令人食指大动。星野没有客气，说了声我开动了后便拿起竹签，林光也早就饿的不行了。三人共度的休憩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酒精敞开了彼此的话匣子，星野第一次知道，林光第一次登台演出时体力不支，几乎是被工作人员架着回到的后台。而且当初，有一个更大的事务所要签下他们乐队，是林光坚持要和Collector签约，

“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林光闭着眼，却死活也想不起来当初自己的豪言壮语，刘臻一边吃着她点多了的葱香鸡肉，一边帮她回想，

“好像是……这边更有人情味来着。”

“啊对对，我说这边更有人情味，或许是能个能让人创作出好作品的地方。”林光手里捏着吃完的签子，随着她点头的幅度轻晃，

“那现在呢？”星野虽然红了脸，但理智还算清晰。

“现在……”

仿佛冷不丁被戳中痛处一般，不知为何林光的笑容里带了一丝痛楚，她双手握拳，手肘搁在桌子上，往事历历在目，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缓缓开口，“……有好有坏吧。”

“嗯。”刘臻明白她的痛楚。或许是因为今天的他心情也不算好，他这才注意到，这人今天喝了两杯啤酒两杯烧酒，现在的手臂的颤抖也绝对不是因为肌肉的疲劳，他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攥在手里，“你喝的有点多了吧。”

“怎么说呢。”林光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着，“这个乐队，是我倾注了所有感情的地方。”

“不过现在，或许就是对我的考验吧。”

“……”刘臻抿了抿嘴，他知道林光在说什么，他早就体会到，这位从不言说爱的人，用心做的一举一动都饱含爱意。他把纸巾塞在林光的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会好起来的。”

林光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重新露出了笑容，对星野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或许真的喝多了。”

星野看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她轻抚着林光的肩膀，指腹在她肩胛摩挲，“没事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走出酒馆后气温明显又下降了不少，刘臻帮她们叫好了车，直到她们从视线里消失。他望着尾灯消失的街角，独自的叹息真切也孤独，明天会是什么样呢。他在人来人往中站定，抬头仰望这座大都市的霓虹夜色。